严茗爬起来,穿好鞋到外边找钱米婆。
“最近两天一直有雨。”钱米婆头也没回。
她坐在屋檐下,正在处理红盆里边的那条鱼。
他规规矩矩站好,像钱米婆鞠了一躬,“谢谢您的收留。”
“昨儿个刚给我磕了一个,今天又要鞠躬,”她撂下手上刮鱼鳞的铁片,仰头打量严茗,“要减我寿啊?”
严茗这才看清楚,钱米婆只有一只眼睛。
他眼底的惊愕太过明显,甚至来不及掩饰,钱米婆就张嘴哈哈大笑起来。
“看见我这个老怪物害怕了?”钱米婆把红盆里的水倒掉,然后把铁片丢进盆里,将盆推到瓦口下,又继续打量着严茗,说:“是有点像。
和那条鱼?
严茗心问。
怪不得有人重生之后会变,他也没真重生,怎么脑子还变迟钝了?
肯定是昨晚冷不丁从他身后砸下来的那一棒槌有关,影响到脑子了。
只有这个说法可能性大点。
严茗心里连连点头表示肯定。
“小姑娘一出生耳廓上就有一个黑痣,她爸爸抱她来找我,看到底用不用点掉,我跟他们说痣长在这里代表好。”
瓦口下的红盆接满了雨水,钱米婆伸手欲要把盆拖回来,严茗见状,立马弯腰替她把盆端到跟前。
“塑料盆拖着容易坏底。”严茗说。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右耳廓。
小小的痣,很少有人注意到。
钱米婆看见了。
钱米婆赞同地点点头,然后踢了一脚旁边的木板凳,“这么大的凳子看不见?”
严茗不好意思笑笑,“屁股疼,坐着更疼。”
他现在最想躺在软绵绵的大床上,先睡上个三天三夜,然后再鱼汤鲜面叉烧包饱餐一顿,最后一个饱嗝画上完美的句号。
“真娇养!”钱米婆嗤之以鼻,“把你刚才枕的枕头垫下头不行?”
见严茗还想说什么,钱米婆又说:“现在是你有求于我,难道不该你仰着脖子看我?”
“这就去。”
严茗转身回屋里拿枕头,目光却落在鱼箱上,他偏头问米婆:“仙婆,请问有没有衣架?”
“现在下雨,你晾起来也白搭,晒不干。”钱米婆说。
是白搭,可他不想让变成一堆衣服的祝栩宁窝在几十厘米小的破箱子里,太憋得慌了。
祝栩宁可是一米九的大高个儿,而且还正少年,万一还要长个儿呢。
屋子很小,一张床便占据了屋子的一大半,叫不上名的杂物很多,即使挨墙整齐摆放好,可看着还是很杂乱。
在一堆类似渔网的东西上,严茗看到粗铁丝做的衣架,就拿过去把最厚重的羽绒服撑起来挂到屋檐下的绳子上。
摆弄好衣服,严茗抱着枕头出来,钱米婆已经捣鼓好那条鱼,“你这小孩儿,看着挺干净的,怎么做点事这么墨迹?”说话间,钱米婆瞥了严茗一眼。
严茗尴尬的脸皮都发麻了。
在幼儿园上班的时候,有时候收到投诉,红校长就算心里再不悦,也没有像钱米婆这样丝毫不给人留面子。亏他以前还觉得红校长这种做法太过势利,心里还十分赞同大大咧咧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的人的做法。
原来,什么类型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人都最喜欢想听别人说好听的。
“这鱼抓回来三天了,”钱米婆“啪”地拍了一下已经开了膛的鱼肚,“再不吃了它,就该遭报应了。”
不吃鱼就要遭报应?
严茗一声不吭跟在钱米婆身后,刚要进厨房就被钱米婆手上的那条鱼拦住。
她大声制止:“我的厨房不许进!”
严茗抿着嘴眨了眨眼。
无辜。
不过自从他来到这里,就还没吃过一口海鲜,祝栩宁的饭里不是鸡鸭鹅就是牛羊猪,海鲜什么的。
迄今为止,他就吃到过三颗虾仁,还是蒸蛋里头带的虾仁。
不过祝栩宁当时不仅一口没吃,还让他吃的时候拿到外边去吃,不能当着他的面。
本着多说多错的想法,严茗紧抿着嘴巴,心里暗自幻想着这条鱼做好后的美味。
他半倚靠着厨房门框,打算一睹米婆厨艺,结果肩膀刚挨到墙,就一阵撕裂的疼,疼的他龇牙咧嘴倒吸了好几口凉气才缓过来劲儿。
“按理来说,肯定不能是你伸着两条腿等着我这个老太婆做饭伺候你,”钱米婆把锅放在燥火上,倒入油之后看了严茗一眼:“但老太婆毛病多,厨房不允许除了我之外的其他人进来。”
严茗呵呵一笑,“我厨艺其实还不错,不过有点可惜,你不让我进。”
“得了便宜还卖乖啊?”
油热后,钱米婆把鱼丢进锅里,锅里瞬间噼里啪啦响起了煎炸声。
她一手叉腰,一手握铲,目光直视着锅里的鱼,等鱼的一面煎差不多后,立刻翻了个面。
钱米婆边捣鼓鱼边说:“你可能不知道,老人做的饭油盐都重。”
“咸香淡没味嘛!”
严茗捋了捋后颈有些扎脖子的头发。
正好扎着他脖子上的伤口,一阵痒一阵疼的,折腾的人难受。
转身拿盐罐的钱米婆刚好看到严茗弄头发,发出一阵啧啧声,“一个大男人,头发整那么长做什么?”她舀了满满一勺盐丢进锅里,“一会儿吃完饭我给你剃剃。”
一句话的功夫,她直接舀了三大勺的盐丢进锅里。
严茗光是看着就已经头皮发麻了,这得多咸啊!
正震惊着呢,只见钱米婆又舀了一勺盐要放,吓得严茗立马把脸撇到一边。
眼不见就当没这回事。
“怎么?”钱米婆不着痕迹地把舀满盐的勺子放了回去,“嫌弃了?”
严茗僵硬着摇了摇头,“我本来想说,盐太多容易三高还掉头发。”他嘻嘻一笑,“不过吃饭的人没资格对做饭的人指手画脚,您做什么我就吃什么,不嫌弃。”
他能拒绝吗?
万一怪老婆一个生气把他赶出去,让他一个人面对未知,要是再出点什么岔子,祝栩宁变不回来了可怎么办。
前有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后有他严茗人庭下硬头吃咸鱼。
虽然还没吃到嘴,但他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虚头巴脑的。”
钱米婆又嘀嘀咕咕的,说什么他这么虚伪,祝家那小子为什么会信任他。
锅里添了水,钱米婆把锅铲放在一边,盖好锅盖走出来,“对了,你刚才在屋里找衣架的时候叫我什么来着?”
“仙婆?”严茗纳闷儿。
钱米婆嘿嘿一笑,又折身进了屋。
下一秒严茗就听到屋里传来她愉悦的说话声:“还挺好听的,就叫那个吧。”
说着,钱米婆从屋里出来。
她的手上多了一把剪刀。
“仙婆。”严茗乖巧喊了她一声。
钱米婆非常受用,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指着放了枕头的板凳说:“坐那儿吧。”
严茗疑惑:“干什么?”
话刚问出来,他的目光就落在钱米婆手上的剪刀上。
好家伙!
合着炖鱼间隙要给他剃头?
这杠杠的执行力,谁有谁不焦虑呀。
严茗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就…不用了…吧?”
“什么不用?”
钱米婆干脆利落地抽了一个塑料袋,从中间扣了一个洞,一点不温柔地套在他头顶,然后使劲往下一拽,正好圈住脖子。
“漂亮仙婆!”
严茗心疼自己细软的头发就这么被一把散发着铁锈味儿的剪刀嚯嚯,他夹着嗓音求饶。
“怎么了?”非常受用的称呼。
“我头上还有伤口呢,”严茗商量道:“等伤口长好了再剃呗?”
不见钱米婆有下一步动作,严茗乘胜追击,解释道:“要不剪刀碰到伤口,再感染了就不好了。”
钱米婆收起剪刀,表示赞同地点了点头,“有道理,那不剪了。”
严茗心里一喜,连忙起身离开这个不吉利的凳子。
下一秒,就听到钱米婆讪讪道:“那你带着你的衣服离开我家吧。”
严茗感觉天打五雷轰,不偏不倚正好轰到他身上。
他讪讪赔笑着坐下。
“我觉着吧,男人还是得剃个短发,干练还精神。”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脖子上套着跟垃圾袋一样的黑色塑料袋咽了咽口水,“头发长了还得用发圈,那多麻烦。”
他的心在滴血。
他的头发啊!
钱米婆绕回来,盯着严茗有些阴阳道:“那可不行,你头上有伤口呢!我这怪老太婆的脏剪刀碰到你伤口可怎么办?万一再感染了,不行不行!这不是给人剪头发,这是害人呀!”
严茗:“……”
祝栩宁!
我要不是为了你,我能连自己的头发都护不住?
“感染了就用酒精消消毒嘛,又不是什么大事。”每一句话都违背着心,严茗觉得,自己的底线真不是一般低。
“想好了?”钱米婆问。
他点头:“小姑娘才磨磨唧唧的呢,我一个大男人,什么想好不想好的,来吧。您随心所欲的来!”
话毕,他立马紧紧闭上眼睛。
心一横,像是要上断头台似的。
“就剪个头发,看你跟明天就要赴死了的样。剃了多好,又凉快还省着专门洗了,最重要的是,多余的毛剪干净以后,伤口它也能恢复的快点啊,就好比地里的庄稼,你得把杂草都除干净了,苗才能好好长……”
老人有多唠叨呢?
严茗心想,应该就是钱米婆这样吧。
从剪头发开始到鱼炖好端上桌,钱米婆的嘴巴就没停下来过。
他以身试过了,网络上说把老人饿的唠叨当成催眠,事实证明,当不成催眠。
她说话的时候你得听着,而且得很认真的听,因为等会儿她讲到别的话题,会突然掉回头来问你刚才哪句话她说的有没有道理,如果你没回答对,就又要把那个话题从头来一遍。
睡不着,根本没有催眠的效果。
倒有考试的感觉。
祝栩宁:那个什么所谓的亲妈,您到底让我第几章出来?
(躲在角落瑟瑟发抖)亲妈:你没发现你亲亲老婆和钱仙婆在很愉快地一起玩耍吗?
严茗(翻了个白眼):并不是很愉快好吗?我头发的走留我都没能力保护。
祝栩宁(很大声):听见了吗?他并没有很愉快!并没有!
(被吼得耳朵都快聋了)亲妈:听…听见了…我尽量下章让你回,再不济也下下章,肯定就一两章的事……(怕被打,脚底抹油溜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是有点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