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院一角的瞭望楼里,温行川被咸熵一杯杯灌酒。
今日乞巧之夜不管男女都乐意戴着面具游街,咸熵知道温行川不喜欢人太多的场所,但他今日有求于郡王,不得不通了关系,在这闹中取静的贡院里让温行川逗留一会,听他把话讲完。
“甘棠她非要入宫做女官,殿下能不能看在微臣的薄面,让她去个离陛下远一点的角落里司职?”
温行川酒力甚好,喝了不下五壶酒,面不红气不乱,咸熵今日摆的“鸿门宴”、说的玄外音他心里清楚。
只一个甘棠,昨日冷元初为她求情,前些日子甘乾阁老也破天荒求他帮忙通融一下,有这么多人在乎的姑娘,骄纵些也有人偏爱啊。
温行川斜睨了眼咸熵。
咸熵无法与女子交谈,不足之症难自医,因祸得福成为皇帝放心的太医。
他装聋作哑进出后宫为嫔妃诊治,一些居心不良的祸水,可以被皇帝悄悄清除。
温行川与咸熵走近些,若真有妃嫔怀上龙嗣,他与父王也好提前应对。
此刻温行川亦有心事。
白日他让暗卫稍口信,让还在绍兴的小昉立即去穗德钱庄,从冷元知那里切入暗查冷元初的过往,却在傍晚即收到小昉自行寄回的第二封信。
能做温行川近身侍卫和密探,揣度主子心思和办事能力绝非等闲之辈。
只是这第二封信,让温行川颇为意外。
很多分号掌柜将自家女儿送来穗德钱庄,学习钱庄事务,更多是期望能与未婚的钱庄大东家冷元知结秦晋之好。
小昉一时打听不到郡王妃在穗德钱庄的身份,只好将钱庄内部往来女子的姓名都抄一份,先回寄给郡王。
温行川看着密密麻麻的百家姓,亦分辨不出哪个才是冷元初,但其中一个名字,与安徽商会名册里的一个,重合了。
“就当殿下同意了。”咸熵一句醉话打断温行川的思路,他酒力一般,此刻为求心安,一杯杯自灌下去,没一会就醉卧一旁。
温行川站起身,看向瞭望楼下摩肩接踵的人群,脑海里正思考,幽影把那女子从徽州抓回江宁后,他该如何审问不打草惊蛇,忽然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穿着冷元知给的那朴素单调的衣裙,散着无拘无束的长发,戴着一个掩耳盗铃的面具,正伸着白皙的小手,去揭一个男人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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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元初与甘棠来到贡院门前这条街上时,这里早已锣鼓喧天,人声鼎沸。
天幕挂满的孔明灯汇聚成蜿蜒的光带,昼夜难分,可谓华灯素面光交射,天公倍放月婵娟。1
冷元初走过一个个鹊桥戏台,欣赏几个吞刀吐火,扔了赏钱,馋了馋那些堆成小金山的乞巧酥果,回绝了每一个吆喝她品尝的摊主。
想起温行川教训她别惹是非,她这个面具还是不摘为妙。
等甘棠在布纺铺子挑好心仪的彩线,二人走到街中央,竟有一群姑娘在竞赛乞巧。
甘棠听说是这九衢三市里唯一的男妓楼办的,顿时来了兴趣。
“娘娘方才还说今日做回未婚姑娘,可不能变卦。”
甘棠见要开新一轮,连忙拉着冷元初坐下,听那肥胖的老鸨一声令下,立刻举起托盘里的针线开始穿针引线。
冷元初本想在街上转转就好,此刻不想扫甘棠的兴,便也坐在一旁拿起针线一个个穿起来。
没想等她穿好托盘里的一百根针,揉了揉酸胀的纤颈,惊讶发现周围女子不过完成半盘。
冷元初那敢想自己不入流的女工,居然能赢过首府各路靓丽不俗的女子,随后那除杂、捻丝、打丝鞘越来越难的竞赛,她竟成了魁首。
“你可千万别和旁人讲这件事。”
冷元初被甘棠怂恿去揭那“倌中翘楚”的面具前,千叮咛万嘱咐。
见甘棠点头如捣蒜,冷元初才壮着胆子走上前,她的确好奇这号称最佳姿色的男妓到底长什么样。
当然不知她最怕被发现的这件事,被温行川看得一清二楚。
温行川眉心紧得仿佛能挤出水来,无名业火燎过奇经八脉灼烧四肢百骸,驱使他飞身下楼大步赶去。
在楼下候着的几个暗卫见状快步跟上,递给郡王一个昆仑奴的面具。
温行川匆匆戴好,却在距离冷元初不过十步时,觉察到周围异样。
“殿下快躲!”
温行川迅速闪到一旁卖花的推车后,没想这里看冷元初的视角更好。
眼睁睁看着冷元初揭开那男人的面具,露出一张魅极近妖的脸。
冷元初看呆好一会,直到那男妓邀她上楼一坐才清醒,立刻拒绝。
但那男妓行家里手,几句逗笑话说得面皮薄的冷元初进退两难,还惹得周围男女起了哄,要她摘了面具与那男倌共赴巫山。
暗卫忙着窥察周围细微变化,没注意也看不到温行川面具之下凛峻结霜的俊面。
冷元初示意甘棠先去替她买灯。
正当冷元初拍落那男妓伸过来的手转身离去,忽见那状元桥卧栏上立一个戴着面纱的白衣女子,一群人正围着起哄,要她跳下秦淮河里看个新鲜。
冷元初更生气了,这都什么世道!快速向那姑娘跑去,用尽力气喊着“不要跳!”
话音和火枪声齐响,女子落水的瞬间,冷元初只觉那火药爆炸的声音就在耳边炸开,随即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拽走,进入一个狭窄的巷子里。
长巷幽暗,风呼啸卷过,摇摇晃晃的灯架吱呀呀一声熄了亮,巷子里瞬间一片黑暗。
冷元初只听得外面男女四散而逃的尖叫声,以及熟悉的龙涎香四面八方笼来。
是温行川?!
只是此时此地,她最不应该见到温行川的,但的的确确是他,在用力把她按在怀里。
此刻冷元初的面具早已不见,温行川唇间的温度传至她光洁的额头。
忽然,一股血腥气闯入冷元初的鼻尖,越来越浓。
冷元初闻不得一丝血腥气,就连那杀鸡放血的气味她都无法承受,呼吸逐渐急促起来。
朱唇大张,胸脯剧烈起伏着,带动衣衫跟着微微抖动。
冷元初脸色突然煞白,额头上的汗珠不断涌出,温行川觉察到冷元初的异样,连忙松开怀抱,拍着冷元初的胸口帮她匀气。
温行川心情亦有波动,方才他已看到持火铳的贼人,偏在千钧一发之际,冷元初闯进二人之间。
让他一下想起十二岁时,被追杀到以为天要亡他,死生一瞬,那个小女孩亦是这般闯入,使那刺客射箭的动作迟疑一下,让他有了反击绝杀的机会。
当时他已重伤,胸口那道伤口涌出大量的血,但那个勇敢的小姑娘只道一句好浓的血腥味,便把天珠从脖子上摘下来塞到他的手里,“愿宗喀巴护佑你平安无虞。”
并非像冷元初这样闻到一点血腥气便抖若筛糠,过了呼吸。
黑夜里二人看不清彼此,等到巷外刀剑碰撞的金属声止息,温行川把他的面具戴在惊魂未定的冷元初脸上,将她拦腰抱起走出巷子。
此刻游人早已四散逃命,青石长街唯有官兵四处搜寻贼人。
兵马司总指挥郭钲见到郡王立刻行礼,却不敢抬头,直到郡王抱着美人上了马车,听到他吩咐“留活口,把甘阁老孙女平安送到府上”才喘息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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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止园里灯火通明,府医全部赶来为郡王疗伤,剜弹补疮。
冷元初此刻已经能拼命压制住自己的惊恐情绪。
她亦不知为何会突然过呼吸,那弥漫的血腥仿若一道凌厉闪电骤然划过,刹那照亮她记忆深渊最为阴森却空荡的暗角。
温行川在被剜去铅弹前把冷元初撵了出去,冷元初知道自己今日闯了祸,站在抱山堂外候着,没听到堂内疗伤的温行川吭一声。
等到府医们提着药箱离去,冷元初走进抱山堂,看向已然在大臂和肩窝包扎好的温行川,眼眶红红的。
倒不是全因温行川受伤难受,主要是想到即将面临狂风暴雨般的责骂,吓的。
“坐近一些。”温行川此刻半卧在罗汉床上,眼神示意冷元初坐在他边上。
冷元初战战兢兢中让屁股只沾床边一寸,忽对上温行川藏焰的黑眸,旋即老老实实把鞋脱掉,上了罗汉床后,面向他恭敬跽跪。
温行川抬起手伸过来,冷元初身心一颤,随即感受他在用拇指用力擦过她柔软细腻的腮颊,原来是她的脸上沾了他的血。
“你总是不听话。”
温行川说着,修长有力的手指移至冷元初的耳畔,探入她柔顺发丝间。
冷元初感觉自己魂已经飞了一半时,又听他严肃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外面多危险,这回知道了吗?”
冷元初咬着唇疯狂点头,双手将膝盖上的裙面攥成一团。
温行川把手放下时,乌发从指缝滑过,轻轻摇曳。
“你把头发挽好,再把衣服脱了。”
冷元初被温行川的话一整个惊到呆住,虽然已被他承欢身下,但那次事发突然,他没来得及脱掉她最后的小衣便闯入,现在他是要,要…?
冷元初的动作慢了一步,便眼睁睁看着温行川坐直靠近前拔掉自己头顶的嵌珠玉冠,任由粗硬的墨发恣意垂下。
而后双臂环过冷元初,用他的那枚无瑕的和田玉簪,将冷元初垂下的全部青丝绾成一个简单的低髻,不落一丝。
手落下时,将她身上的绒黄外衫粗暴拽了下来,露出冷元初莹白娇嫩的小肩。
1 王国维的《踏莎行 绰约衣裳》
找反义词的姓氏好难,温和冷,咸和甘,还有什么是对抗的姓氏啊
甘棠:希望咸熵说爱我,我才嫁
咸熵:(说不出口,默默付出)……
甘棠:你真的烦死了,我入宫去了
咸熵:!!!(比比划划,急迫,抱郡王大腿)
冷元初真颜控,长得帅的她都能走不动道,温行川本质不算颜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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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17章【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