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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草……”
时温忍硬生生地憋出一句脏话,下一秒面色烫红。
这种距离他也听得到吗!!
“……你,你咋回事儿?”
夏歌看着这位平时遇事波澜不惊沉稳冷静的同桌毫无征兆地望向窗外,又毫无征兆的耳垂通红,这一通莫名其妙的操作让她一时语塞:“………”
她斟酌了一下措辞,随后凑在时温忍耳旁幽幽地开口:
“……太夸张了,同桌,我知道你用情至深,但也不至于看个窗外风景都能怀春吧。”
时温忍没有回答她,只是目瞪口呆地看着窗外。
夏歌无奈,她顺着时温忍的目光望去,只能看到学校对面掉漆的红色砖墙,夏歌努力瞪着眼睛想看清楚时温忍究竟在为什么脸红,最后还是无奈放弃了。
她悻悻缩回头,啧啧打开书本:
“暗恋时期的人真恐怖。”
时温忍此刻却没心思继续搭理她了,他眼神紧紧盯着路巷,后者微笑着,似乎在等他的回答。
时温忍差点翻窗出去揍人,他平复了下呼吸,冲外面比了几个口型。
夏歌在一旁,看他又是满脸通红又是挤眉弄眼,像是有了医学新发现一般,满脸的惊恐:“人家恋爱脑是自己PUA自己,你恋爱脑是直接往精神病的道路上狂奔啊!!”
时温忍:“……”
他收回目光,努力捍卫自己的面子。
“我,”他正色道,“绝对不是个恋爱脑。”
夏歌凉凉地呵了一声。
潜台词是信你个鬼。
鬼都不信你。
时温忍大概也是觉得十分的不可信,有些尴尬地咳了声,努力维持表面镇定:“而且,我比口型的内容也很正常,只是说了一句——”
夏歌的八卦之心再次被勾起,她脸色一变,迅速凑过去,好奇地问:“说了什么?”
“………”
时温忍撇撇嘴,伸手把她推回去,淡定一笑:
“我爱学习。”
说完,他转头看向坐在高墙上的路巷,对方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嘴抿成一条直线,看起来很是无辜。
时温忍笑着转过头,作势挺直了腰背,翻开书,拿出笔,低头看书,满眼专注。
夏歌:“……你说出来的话哪怕有一点点的可信度呢?这玩意儿你看得懂?”
时温忍秉持着真诚就是必杀技的原则:
“我也看不懂。”
“……”夏歌瘪下嘴,似乎在努力憋着什么话:
“那你还看得这么认真……”
时温忍微微一笑:
“凹造型。”
夏歌:“……”
时温忍继续面不改色地补充道:
“这样显得刚才的话比较可信一点。”
夏歌快吐血了,附赠了他一个白眼。:
“哥,你要知道男的一凹造型就容易成为端王,别装,你暗恋对象又不在旁边。”
“……”
时温忍喜提吐槽连击,有些丢脸,他僵硬地别过头,心说恋爱白痴懂什么,你怎么知道我暗恋对象不在附近。
这么一想,他突然心中一跳,目光霎时转移到夏歌身上。
——如果从她这个角度,应该是看得到路巷的啊。
想到这儿,时温忍狐疑地开口:“你看不见么?”
夏歌没懂他在问什么,随口搪塞道:“啊对对对,我看得见,我看得可清楚了,您认真学习勤奋努力,市里不给你评个三好都是委屈你了。”
“……不是,你看不见外面那人吗?”
“啊?什么?”
这回轮到夏歌一头雾水,她张眼奋力打量着窗外:
“外面哪有什么人啊?”
下一秒,她神经兮兮地抓住时温忍校服,然后伸手抵住时温忍的额头,整个人咋咋呼呼的:
“……同桌,我不会乌鸦嘴显灵了吧,你真的恋爱脑到精神不正常了??哎呀你这可不得了,咱们得赶紧去医院啊不是,你要想清楚啊,谈起恋爱来带感的是疯批,不是疯子啊!!”
“……我他妈正常得很。”
时温忍一脸嫌弃地提溜着她的校服后领,把她拉开:
“算了,指望不上你,一边儿去,你才神志不清。”
话音落下,时温忍眯起眼睛,转头往窗外一扫,看见路巷的确已经不在那里了,连他也看不到,这才稍稍放心,转头做起自己的事情。
“这人——”
他低下头,翻看课本,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这么怕生啊……”
时温忍摇摇头,随手打开一页,盯着书面,但是眼神涣散,表情呆滞,一动不动地直视着某一方向,目光压根就没落在课本上。
一旁的夏歌偷偷瞟过去,看见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啧啧感叹道:“你是真的得去看看了……别到时候相思成疾,年纪轻轻就为情所困,病到深处一病不起,少年白头,白白荒废了这张霸凌全世界的脸……”
时温忍被她的声音拉回神,看着她那副神神叨叨的表情,险些把书一合给她一个棒槌:“我看是药不能停这句话说的就是你。”
夏歌立马收起笑,佯装愤怒地瞪了他一眼,刚要开口骂回去,教师门口突然传来几声严厉的咳嗽声,直冲着角落里的同桌二人。
夏歌在听到声音的刹那间立马浑身一抖,吓得从椅子上弹起来,发出叮咣一声巨响。
相比之下,时温忍就显得镇定多了,他不再看向夏歌,迅速移回目光,不动声色地把椅子挪到了最里,紧贴着墙根,仿若无事发生。
夏歌见他这副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嘴里小声嘟囔了一句脏话,心不甘情不愿地拿起笔开始做题。
站在门口的班主任见他们见好就收,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紧拧着眉走上讲台,刚要开口告诫什么,原本被半掩起的教室门突然被大力推开,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下一秒,李姚横眉怒目地闯进教室,轰地顶|开挡在前排的桌桌椅椅,气势汹汹地朝自己的座位上走去。
“李姚。”
站在讲台上的班主任推了下眼镜,怒喝一声:“我都成摆设了,校规你还放在眼里吗,无视师长,欺凌同学,你真的是无法无天了是吧?!”
她的喝止极为严厉,但这并没有威胁到李姚半分,他无所畏惧地抬起眼,随手把外套往椅子上一扔,冷冷一笑:“你们这群老不死的都在后面商量着要劝退我了,又哪来的脸皮子要我守你们的规矩?”
班主任双眼陡然瞪大,额角青筋渐显,尾音一下子尖锐得破了音:“李姚,你跟出来!”
李姚不为所动,他哼笑一声,眼神轻蔑道:“你有种打我呀,但凡你这个老婆子在这里动了我一根手指头,你就要跟我一起滚出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班主任气得连声音都开始发颤:“你……!”
“——你是在垃圾桶里找的一日三餐吗?”
剑拔弩张之时,一道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从角落里横插而来,李姚循声望去,登时眼底赤红,脸部紧绷。
时温忍一脚踩着桌子下方的横撑,长腿微微屈起,一手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百无聊赖地转着笔,半靠着椅背,神情漠然地看着他:“下次记得自己可降解了,省得麻烦保洁阿姨浪费社会劳动力。”
“……你什么意思?!”
李姚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时温忍。
教室顷刻陷入一阵僵硬的沉默,二者无声对峙了片刻,时温忍突然挑起嘴角,微微眯起眼睛,轻声道:
“——字面意思。”
“我操 | 你妈的!!”
李姚突然暴怒而起,大吼一声,直接动手推开了桌子,桌角狠狠撞上前排同学的椅背,伴随着连声惊叫和轰然巨响,他大步走到时温忍面前,探身进去就要揪时温忍的领子:
“你个他妈的身上不知道跟多少男人搞过,带了多少性|病的玩意儿,你好意思来说我?活该你爸说你是贱种,你跟你那穿破鞋的亲妈一样,你就是个婊|子养的,一辈子也翻不了身,一辈子活该被人——”
“你什么毛病?!”
“李姚!”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班主任快步从讲台上走了下来,而在一旁的夏歌也坐不住了,率先一步站起来,一把拽住李姚的领子,不由分说地就往他的脸上甩了一个巴掌,清脆的巴掌声乍响在教室中。
她没收劲,李姚被打得半偏了头,脸颊微微发红,他愣了片刻,随即眯起眼睛,满目凶光悠悠转向夏歌,突然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都带着阴狠的戾气:“你也是蠢得够可以,是不是觉得自己这样特酷?我告诉你,搞你,比搞他容易多了。”
夏歌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脸立马被气得通红,她收紧了手上的力道,立马扬起手,就要打第二巴掌时,时温忍突然伸手,抓着她的校服袖子,径直把她向斜后方一拉,把两人轻松分开,随之走到与李姚只有咫尺之距的地方,稍稍凑近。
两人鼻尖对着鼻尖,时温忍甚至能感受到李姚急促的、带着暴怒的喘气,他慢条斯理地抬起手,然后重重地按住李姚的肩膀,五指攥进他校服的布料,捏起了一圈褶皱。
时温忍不急不缓地撩起眼皮,眸光如渊,分外凛冽:
“你要是闭不上这个嘴,我可以帮你闭。”
话音落下,时温忍目光冰冷,用力往后一推,放开李姚,李姚一时没有站稳,踉跄了几步,扶住后排后柜才堪堪停下,一脸扭曲地看向时温忍。
他的表情恐吓对时温忍毫无威慑力,后者平静地移开目光,再没给他一个正眼,只是手背朝外翻了翻,难得说了重话:“滚。”
李姚还想说什么,但班主任已经来到几人面前,他知道再对峙下去自己吃亏,只能低声骂了句脏话,气冲冲地夺门而出。
时温忍见他走了,微微朝老师颔首示意,整理了下被推乱的书本,重新坐回了座位。
班主任见他这副样子,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转向全班,厉声告诫了一声安静午自习,便重新回到了讲台。
她虽是这么说了,但方才李姚的话明显掀起了不小的影响,有不少人转过头来,他们的眼神多半不友善,那些震惊的、鄙夷的、看着怪人一般的目光,在时温忍身上来回游移,如同千万只蚂蚁。
夏歌见状,立马跑回座位,用力挪动椅子挡住时温忍,再转向那些来回打量的人,一个个瞪了回去。
时温忍正在垂眼看书,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平静道:“没事,别管。”
夏歌哪咽得下这口气,小姑娘虽说没有爆粗口,但仍像只要咬人的兔子,又极其浮夸地冲着那几个人比了鄙视的手势,把他们一个一个无声地怼了回去,这才罢休。
一旁的时温忍见动静逐渐小了下去,松了口气,正打算把注意力集中回课本时,旁边突然传来一声轻声骚动,不似树叶声响,更像是人用气声打得什么信号,那人没有发出声响,但是仅仅凭着一呼一吸,时温忍就听出了那是谁,时温忍突然屏住了呼吸,觉得瞬间连同心跳的每一个感觉器官都高高地悬停在了空中。
他整个人不敢动,指腹紧紧按着笔杆,直到微微沁出汗水,他才有些僵硬地、小幅度地偏过头。
路巷一只手撑着窗沿,整个人半蹲着,只露出小半张脸,正弯起眼睛看着他。
“……我——”
在真正对视上时,时温忍心中那点儿阴霾被震惊取而代之,他不可置信地蹬大双眼,扫了眼班主任,随即转头,用力冲他比着口型:“你怎么进来的?!”
路巷耸耸肩,无所谓道:“翻进来的啊,你们学校这墙不行,小门电缆都没按,翻进来轻轻松松。”
“……”时温忍表情复杂地指了指小门附近的监控,监控上还闪动着红色的光点,正直直地对着路巷的方向。
不想路巷始终面不改色,勾唇一笑,轻快道:“哦,那监控对我没用。”
时温忍瞳孔微缩,一脸“你少装逼装逼遭雷劈”的不信任,刚要开口问他,突然背后一凉,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紧接着就听班主任冷冷的声音从讲台上传来:
“学校规定不能跟人讲话,有些同学直接把目标转向非人物种了是吧?”
此话一出,教室里顿时发出一阵低低的哄笑,夏歌出奇地没有抬头凑热闹,用只有同桌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他没在讲话,他在怀春。”
时温忍“嘶”了一声,作势抄起书本要敲她,但最终只在空中悬了片刻就收手了,没再顾得上夏歌的调侃,转头去看路巷是不是藏好了,没想到路巷的反应出奇得快,等他再回头去看时,窗前已经空空如也,连个人影都见不到了。
时温忍在看到他消失的那一刻,心里空了一瞬,但介于老师还在,他不好立马出声叫住路巷,只能不太情愿地转回了头,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课本上。
不过片刻,铃声响起,悠然音乐由轻渐响,路巷半靠着红色的砖墙,看着原本安静的教学楼一下子爆发出无数急促的脚步声、交谈声,学生逐渐从教学楼里走出来,路巷微微偏头看去,很快就看到时温忍从走廊尽头冲出来,左顾右盼着,路巷眼见他就要往相反的方向跑,还是没忍住,一手抄着口袋,吊儿郎当地吹了声口哨。
这声音太过明显也太过熟悉,时温忍瞬间就转过头,在两人四目相对的片刻,他眼中陡然一亮,但那样明快的神情并没有维持多久,时温忍眼中的光点只停留了刹那,很快暗淡下去,紧接着像是风云突变一般,他的眼神突然一点点阴冷下去,随之透出一股隐隐压制着的愤怒。
但那样的目光并不是对着路巷,而是对着他的身后——
马路对面,有一个面目粗粝,身材中等的男人。
是时力。
时温忍在看清来人的那一刻,方才的好心情散得一干二净,他皱起眉,脸上厌恶不掩。
他冲路巷使了个神色,让他先避一避,随即绕过路巷,站在学校的围栏前,透过黑色的铁栅栏,目光冰冷地看着他,没什么好气地开口:“你来干什么?”
时力却意外地没有发怒,他看起来意外地平和,随手丢掉酒瓶,在玻璃砸成碎片的脆响中,时力胡子拉碴的脸上堆起了讨好的笑容,对时温忍招了招手:
“阿忍,过来。”
时温忍并没有听从他的,相反退后了半步,拉开两人的距离,不冷不热道:“上学期间,没有正当理由不能请假。”
“这点小事儿,爸都帮你解决了。”时力拍了拍手上的水渍,穿过马路,站定在时温忍面前,冲着保安室门口努了努嘴:“老徐跟我熟着呢,给点好处,他会放你出来的。”
话落,时力见时温忍毫无反应,表情突然变得意味深长起来,他微微俯身,凑近时温忍,满面堆笑,却不怀好意地压低了声音:“你也不想……爸在学校里把这些破事儿闹大吧,啊?”
时温忍在听到这句话的刹那,额角青筋立刻暴起,少年眼底逐渐泛红,很快,连瞳孔都在微微颤抖。
他浑身开始轻微战栗,紧紧拧住眉毛,沉寂片刻,下一秒猛地俯身向前,“砰”地一声攥住栏杆,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时力微微退后一步,勾唇而笑,语气却不容他的反抗:“出来。”
“……”
时温忍本不想随他的意,但又生怕他在学校里闹出一地鸡毛,再三犹豫之下,还是极不情愿地走出了校门。
时力满意地一笑,十分亲昵地想要去勾他的肩膀,但被时温忍一个闪身躲开了。
他倒也不闹,只是笑呵呵地带着时温忍离开,时温忍眼见着人烟愈发稀少,最终二人停在了一处巷口前。
从巷口望去,里面一片漆黑,深不见底。
当看到荒芜一片的暗巷,时温忍心中瞬间警钟长鸣,瞳孔一缩,退后两步,警惕地盯着时力看,像是一只穷途末路、蓄势待发的幼兽。
但时力今天的耐心似乎出奇得好,依然笑容可掬。
很快,有什么东西在空气中发酵膨胀,明明周围的街道那么宽广,时温忍却像被圈进了父亲的视线里,所有氧气被一点点抽干,那道目光挤压着他的五脏六腑,让他难受得快要窒息。
“怎么了?为什么不跟爸爸走近一点,昨天是我不对——过来吧,小忍,我们还是依然做父——”
“你到底要干什么?”
时温忍抬起眼,冷冽的目光贯穿时力虚假的笑容,某种情绪濒临爆发:
“——你后面,还站着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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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未见天光 | 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