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Chapter 40 -
窗外那人虽被抓了个现行,也诚惶诚恐着,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
但除了一句:
“因着对府内不熟悉,这才迷了路,误闯了三爷的院子,还望三爷饶命”外,再抖不出旁的一字半句。
这下人是亓四从陵南带来的,送回亓四那处后,也只得亓四满面困惑,
“不过一个下人,怎的还劳驾三哥跟前的亲自送来?”
在简单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后,亓四恍然大悟,语气坦荡,道:
“既然冲撞了三哥,那即刻处理了便是,来人——”
听着院内那撕心裂肺的求饶声,亓斯攸毫无波澜,
“又假又聒噪。”
就这么牵着闻歆,回了院子。
至此,闻歆才算明白,那日珍宝阁的一遭,究竟为何。
亓斯攸又怎会是个做无用功的人。
那些深埋暗中的势力,看似被他亲手连根拔起,任由自己在多方的虎视眈眈下,成为那个因失智而被动的“箭靶子”。
可,知晓了这一切的棱北与陵南,又会如何?
急功近利的邹信康若是想要在棱北彻底站稳脚跟,在邹家名正言顺地掌权;
光是一个邹老夫人,和一张不完整的旧相片,那是远远不够的。
而陵南那儿,自派来了亓四后,就再无动作,也着实反常。
名为前来帮衬自家三哥,可那远道而来的亓府四少爷除了几个得力心腹外,两手空空;
且,自来菱东后,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鲜少露面。
这算什么“帮衬”?
鱼食被闻歆捻起一小撮,撒进鱼池;
一条条色彩鲜艳的“胖头鱼”随之聚拢,探头探脑而起。
白日的菱东太过旱热,只站定那么一小会儿,闻歆便没了兴致。
下人早就识趣地退出了院内,闻歆刚要将装放鱼食的小碟子放至一旁石桌,就被亓斯攸伸手接去。
顺着“噗通”一声响回首,就见那一整碟的鱼食连着容器,一并被投入池塘。
浮起的满池鱼食下,是被惊扰后迅速散开,又争先恐后着张嘴进食的“胖头鱼”们。
“啧——”
就听一声虚假的感慨,
“‘心急’——果真吃不了‘热豆腐’啊。”
亓斯攸满脸可惜,
“真是太‘心急’了呢歆歆。”
他倒还无辜了起来。
闻歆一愣。
心急——
就会出错。
亓斯攸从来就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
所以,前不久的那场闹剧,注定会让局面加速破冰。
无论是谁,在看见亓斯攸亲手递上的“底牌”后,都不会是忌惮——
而是心急。
他们会心急地想要阻止,从而将计划提前,更是急切地想要在亓斯攸变得更难以收拾前,就将一切斩断。
“三爷……”
千言万语被堵在嘴边,想要开口的闻歆,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我给过他机会了。”
看着满池的沸腾,亓斯攸面无表情,揽着闻歆,回了屋内。
其实在先前离开陵南时,闻歆就已发现,亓斯攸对亓四,是不同的。
别说对亓家旁的人,就是亓斯攸对他自己,那都是一下比一下狠;
可在涉及到亓四,亓斯攸都只点到为止。
亓四被派来菱东,或许非他所愿;
可,消息能这么快就被通传回陵南,那是亓四再明确不过的表态。
这不光是亓斯攸以自己为饵,更是对亓四的一次试探。
可亓四——
还是选择了亓大帅。
又或者说,是选择了利益。
“纸醉金迷,权欲熏心——”
抿了口冰镇的酸梅汤,亓斯攸被酸得直皱眉,
“倒也正常。”
一个向来不受宠的儿子,一朝得以重用,附带这样千载难逢的条件——
这普天下,还真没几个能抵得住诱惑的。
而亓斯攸手中剩下的那大半杯,毫无意外,被送进闻歆口中。
见她皱起一张脸,却乖顺地接过茶杯,捧着小口小口啜饮;
亓斯攸一时只觉自己的一颗心也被丢泡进了那小盏容器内。
他抬手,想要将杯子抽走,却见闻歆倏地一饮而尽。
瓷器大力撞上桌面,她气鼓鼓着一张脸,
“亓大帅也太自私了。”
停在半空的手伸去,将她唇边残留的些许揩上指腹,
“此话怎讲?”
她气愤道:
“走到现在的每一步,亓大帅的眼里,都只有身下的那个位置,可从未替陵南真正地着想过。”
这一点,自上回亓二联合棱北,在陵南捅了大篓子后,亓大帅不是想着如何周全陵南,而是一味地偏袒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时,就再明显不过。
想到这儿,心疼不自觉涌起。
毕竟,那是一个对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不眨眼,去下死手的人。
“这么心软……可容易‘短命’啊……歆歆。”
他俯身,食指点上她蹙起的眉心。
顺着他的动作,闻歆仰起视线,直白到亓斯攸都有些许扛不住。
她开口,道:
“没有人比三爷更合适了。”
想起那令人心悸的一幕,闻歆起身,抬手按上亓斯攸胸口的位置。
“三爷……”
对上亓斯攸错愕的视线,
“你答应我一件事。”
不管亓斯攸的反应,闻歆感受着掌心处,正传来的微弱跃动,
“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亓斯攸好笑地握上闻歆手腕,稍一使力,人就这么被带落进怀,
“事情还没结束,我又怎可能……”
“不。”
她无比认真,一字一句,道:
“无论结果如何,你都要活下去。”
“可我做的坏事太多了。”
他不明白此刻的她,为何而起,又从何而来,只好贴上她额头,语气调侃,
“‘坏人’呢,是要遭报……”
话没说完,就被闻歆眼疾手快,一把捂住。
“呸呸呸,不吉利。”
她后怕地圈上他脖颈,
“三爷你……明明就很好。”
那些被他以不同的方式,送出的“枕边风”,其实都是当下的他,所能安排的最优选择。
至于那些下场惨淡的,无非都是一些本就动机不纯、心思不正的。
比如,被郑思瑶借由来数落闻歆的那位;
又比如,前几日,门坎后,一枪正中眉心的那位。
“你从来都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人……又何必非得这样说自己……”
本该装进冰镇酸梅汤内的蜂蜜罐倾翻,稀稀拉拉地垂挂满地。
桌角被顶挪向前,二人气喘吁吁着分开,又被他指腹上的甜腻,抹了满嘴。
抿了抿双唇,就听她气息不稳,开口道:
“三爷,我想出门。”
“不行。”
他低头,飞速点过,浅尝了一口,
“说再多好听的,都不行。”
说着,似是不够,抬起她,又尝了个彻底。
直到闻歆被抵在桌沿的腰实在是受不住,她勉强侧过脑袋,双手将眼前人撑推开。
“不够……这么点儿,远远不够……”
低低哑哑的声线,带着诱哄的钩子,
“兴许把我哄开心了,也能转变心意。”
他笑,
“怎么没声儿了,再来两句听听。”
闻歆涨红着脸;
是羞的,也是恼的。
对上他那双天生多情的眼,她咬住下唇,抬手在他伤口处一按,换来陡然松力的他痛苦地弓起身。
在手忙脚乱地确认过亓斯攸并无大碍后,闻歆仍不死心,
“三爷,您让我去试试。”
自上回珍宝阁的事情传出后,连着新开大酒楼的那回,也一并被传了出去。
亓斯攸需要一个支撑他动手的理由,可这么一来,也意味着他与邹信康,又或者说,是和整个棱北,都不可能再维持先前那般表面和气。
菱东才刚经历大洗牌没多久,现下这动荡的局势,惹得满城百姓人心惶惶。
这样的局面下,亓斯攸又怎可能让闻歆去涉险?
见他静躺在榻,呼吸匀缓,闻歆沉沉叹出口气,起身替亓斯攸压好被角,转身离开。
心不在焉地走了一路,却见多日不见的小春正静候门前。
脚下一顿,闻歆快步上前,
“小春,带我去见高海琛。”
见小春欲言又止,视线飘忽,闻歆顺着她的目光回首——
“不知姨太——寻我何事?”
不是高海琛,还能是谁。
“怎么,有事求我,就不害怕了?”
高海琛说着,走近两步,挑衅笑起。
见他笑,闻歆也笑,
“看来高先生并不在意。”
不,若是高海琛不在意,今日就不会出现在此处。
“面儿上倒是装得‘情真意切’,我看高先生对三爷和小冬,也没几分真心。”
敷衍一提半边唇角,闻歆转身就要进屋。
倒是小春面色焦急,急忙将人给拦下。
“哥!”
急得跺了跺脚,小春不赞同地瞪了高海琛一眼,又朝闻歆扯了个难看的笑。
“小春啊,你也看见了,不是我不想。”
闻歆边假笑,还不忘回身,朝高海琛送去个白眼,
“我倒是一腔赤诚,但人家都把‘吃力不讨好’几个字砸我脑袋上了……我又何须‘一厢情愿’呢?”
她对上高海琛,问他:
“你说对吗,高先生?”
没想到会被反将一军,高海琛咬牙道:
“你想如何?”
见闻歆只站定抱胸,俨然一副他诚意不够的模样。
深吸两口气,高海琛耐着性子,
“我答应帮你,你还想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