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Chapter 35 -
炎热的风从街角顺着人声鼎沸,撞过半开的窗户,涌入屋内;
原先的清凉闲适,被撕扯成不平整的两半。
听动静,隔壁已经开始挑选起订婚宴相关;
艳羡不已的惊叹声穿插,绝不让话音落地。
“苏方哥哥……”
蕉月疑惑出声,
“你今日怎么了?”
眼见那称得上镇店之宝的金镶玉手镯,就这么被随意丢甩至一旁,店小二低下头,一撇嘴,开始留意起门口的动静。
“可是订婚宴太过操劳?”
众人见风使舵,调转话题;
一句句从隔壁传来的,无非是称赞梁苏方对这门亲事有多上心,对青梅竹马有多好。
“你怎么心不在焉的?”
蕉月不满,双手抱胸,缩至一旁。
梁苏方见状,强打起精神,
“我无事,可能是最近没休息好。”
向屋内众人点头表示歉意后,朝蕉月笑道:
“对街的点心应是做好了,我去取来给你。”
梁苏方是离开了,呱噪的声音可半分没歇。
一墙之隔的闻歆被吵得头疼。
这间屋子是设计得巧妙,但同样,若想要从这不起眼的位置离开,就必定要经过前边那一间间。
来回踱步许久,是被扣响的门板声将一切暂停。
熟悉而规律的节奏轻起,闻歆就这么立定原地,不出声,也不开门。
一时间,浑身的气力好似都随着那突兀的节拍被敲落。
闻歆疲倦地揉了揉眉心,脑内空白一片。
她开始后悔出门前没多套些亓斯攸的话,又想起先前那般失控的场景。
她实在是不想再因为一个意外且无意义的举动,而遭受任何额外的罪罚了。
见屋内久无动静,门外的梁苏方张了张嘴,万幸的是尚未来得及开口,就听身后传来空心木板被鞋跟敲得“咚咚咚”的响。
“我就说你今日怎么如此古怪。”
是气冲冲追来的蕉月,抬起手,高声质问,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娇娇儿’值得你冒如此大的风险,竟敢安排在这儿偷偷见面!”
袖下捏紧了拳,
“哪儿有什么‘娇娇儿’……”
梁苏方面上不显,只满脸纵容,
“我这不是头一回来,走错了地方,迷了路……”
他揽上蕉月的肩,带着人就要回隔壁去,
“你这一天天的,都在瞎想些什么呢。”
不远处,正有小二端着茶点上楼;
见此情形,三步并两步上前,
“咱们这日日待着的,一天都能绕上个几回,更甭说头一回来的梁公子了。”
见蕉月不领情,甩开梁苏方的手,明显是不肯走;
小二一抬手中餐盘,不动声色以身隔在门前,
“您看绕着绕着,茶点就凉了,这会儿正要去后厨换一份新的,让小的来为……”
餐盘落地,仍冒着热气的茶水泼了小二一身,
“狗东西,好好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谁!”
蕉月气冲冲将人一把推开,抬脚就要踹门,哪儿还有半分平日里,那副留洋归来的千金大小姐做派。
“吵什么吵。”
是身后雅间的门被打开。
“从刚才起,我们夫人就被门前这来回徘徊的脚步声吵得睡不着,现在不是找着人了,还不快滚!”
年轻女子一甩袖,
“你是谁?说来听听?”
轻蔑地“哼”了声,又剜了蕉月一眼,
“我倒是要看看,这菱东是藏了‘龙’啊,还是卧了‘虎’——居然敢吵着我们夫人午休!”
何曾受过这般气,叉着腰就要上前理论的蕉月却被梁苏方一把拦住,转身向门内女子致歉后,半强制着就将蕉月带离。
窗外,是两辆面对面驶来的老爷车,默契在珍宝阁前,同时停下。
无声向小春竖了个大拇指,眼见一切恢复如常,闻歆正打算借机离开,又被街道上那熟悉的声音定在原地。
“这么巧。”
出乎意料的是,当两方人从车上分别下来后,先开口打招呼的,是亓斯攸。
面对示好,邹信康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
更何况,这还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只是,本站在门边,打算伸手去接的动作停下。
看着一脸不快,从车后座钻出的女子,亓斯攸一挑眉,朗声道:
“想必这位就是蕉夫人吧?”
此话一出,周遭视线聚拢。
“亓三爷可真会开玩笑。”
詹素薇半边唇角不自觉地抽了抽,
“我们明明……”
她话音一顿,神情连同语气都不大自然了起来,
“前些时日才见过。”
“是吗?”
亓斯攸继续装傻,反问道:
“何时何地与蕉夫人见过?居然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邹信康了然,
“这是‘新开大酒楼’的詹老板。”
怪不得亓斯攸今日一反常态,
“先前听说三爷新得了个有趣的美人儿,詹老板也是心急,这才有了唐突之举,还望三爷海涵。”
视线扫过手背,凹凸不平的一道就这么横插进太阳穴。
见亓斯攸久久没有回话,邹信康恼意上涌,
“不过是个玩意儿,也不知三爷玩腻了没有。”
反复咬紧了后槽牙,就听他继续道:
“若是腻了,我那儿正新得了几个识趣的,不如——换换口味?”
手指抚上那粗砺的一道,
“也当替詹老板赔罪了。”
听闻此话,亓斯攸仍无甚反应,只敷衍地笑了笑,倒是詹素薇的面色又难看上几分。
目的达到,也不过多纠缠,理了理不存在的褶皱,转身,那看似无意抬起的视线,扫过窗口,亓斯攸兴味一笑,这才走进店内。
眼见才在那小块四四方方内对视的人,眨眼就到了自己面前;
闻歆侧过身,闷头吃点心喝茶,只当看不见。
亓斯攸坐至她对面,拿过她的茶杯,自得地喝了两口,又含笑看了会儿她吃得腮帮子鼓鼓的模样,这才伸出手去,从她手上拦截下小半口酥得掉渣的点心,往自己嘴里送去。
一时间被甜腻糊了满嘴,看他那副吐也不是,咽也不行的模样,闻歆“噗嗤”一声,笑着给他满上解腻的茶。
略有些噎人的点心还没被顺下,屋门却在这时,被大力破开。
蕉月踩得地板“噔噔噔”地响,昂着脑袋,虚张声势,就这么冲进了屋内。
没多久,匆匆跟来的梁苏方、邹信康、詹素薇,连同亓斯攸的下属,将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亓斯攸像是全然没瞧见的模样,抽出手帕,几指捏上闻歆的下巴,将她的脸转过,不紧不慢替她拭去唇边的糕点碎屑,又看了看指腹上,在擦拭时沾上的零星。
闻歆的注意力全在亓斯攸新换了的帕子上,转眼就见他将手指往嘴里送去,羞得恨不能钻地底下去。
余光内,是一旁被摆放整齐的空棋盘与黑白的棋子。
闻歆想,那里头的黑与白,大概正按着他的预想,一颗颗被牵引着落进他所预设的位置。
能这么轻而易举地越过亓斯攸的人,畅通无阻地推开屋门;
这只能是亓斯攸早早就安排好了的。
又或许,从闻歆还没出门的那时起,亓斯攸就已经将一切,全都算上了。
“闻歆……”
邹信康不敢置信,
“居然能在这里看见你。”
邹信康的惊讶不作假;
闻歆还活着的事儿,他知道,但对于现如今的这番场面,他也的确意外。
“早些年是看你们母女二人可怜,不忍堂堂闻家大小姐沦落风尘,这才施以援手——”
就听他话锋一转,
“不曾想,你和你母亲为了荣华富贵,居然说出那样的话!”
说着,又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你都跟了亓三爷,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这是邹信康亲眼看到闻歆还活着,连着对闻淑若的死,都产生了怀疑。
见事情完全不是蕉月设想的那样,她疑惑上前,
“爹地……你认识她?”
仔细一回想邹信康的话,
“就是你和你那穷酸的妈!居然说我爹地是你们闻家的‘赘婿’?”
蕉月面色一黑,
“就是你们散播出去的谣言,不光给我爹地惹了好多麻烦,还害得我妈咪旧疾复发啊!”
越说越生气,
“还想攀扯我们棱北?你们也配!”
恶狠狠将闻歆从头到脚,来回扫过多遍,
“什么‘星’?连名字都是跟着学样的?”
蕉月挺了挺肩膀,挽上邹信康的臂弯,
“说是‘众星捧月’,但你这种啊——给我倒洗脚水都不够格!”
梁苏方几步上前,拽了拽蕉月的袖口,低声呵斥道:
“不得无礼!”
“干嘛!我说错什么了!”
蕉月一甩手,不服气就要呛回去,
“苏方哥哥,听说你在湘洲城的时候……”
闻歆现在到底是亓斯攸的人,邹信康也觉得略有些过,转眼见一脸嫌弃的詹素薇,面子上更是挂不住。
亓斯攸却没给这几个人再闹下去的机会,训练有素的一队下属早已在门外等候多时。
一个响指,面前几人被控制住,毫无还手之力。
邹信康这才反应过来。
这间屋子的位置相较其他,更为特殊些;
来时外头就已经全是亓斯攸的人,却能让这么几个人轻而易举地就闯了进来。
“亓三爷这是什么意思?”
事已至此,邹信康只能先拖延时间。
“这叫‘瓮中捉鳖’啊。”
闻歆朝几人翻了个白眼,
“什么谣言不谣言的?我只听到个聒噪的‘狗’在乱叫啊。”
见蕉月瞪着眼睛就要冲来,不等亓斯攸下属动作,梁苏方第一时间伸手拦住。
闻歆拍了拍心口,
“三爷,人家好害怕呢。”
“不怕。”
他笑道,
“今儿给你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