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了几句,因为不熟,很多问题无法深入说,最后又绕回工作。
等吃完饭,她们在食堂分开。
柳清姿去院办找邵主任,邵主任领着她去了文学院顶层楼的large lab。
不同于以往教室用来授课,这间教室设置的目的是模拟会议。
它的主体是中间的长方形会议桌,桌子上相应座位前均配有麦克风和监听耳机,围绕着会议桌四周那些方方正正的玻璃窗是intepreting booths。
柳清姿推开一间箱子进去看了看,里面的基础配置是吸音板、软桌面和新风系统,这工作环境相较于市面上开会临时搭建的可拆装箱子更加舒适。
邵吉平介绍说:“这间会议室从前年开始建设,完工投入使用也才一年的时间。”
学院的翻译项目其实也才成立不久,今年夏天刚毕业了第二届学生,一切都还在发展阶段。三年前,邵吉平卸任欧盟口译司某项目责任人身份,回国后被学校返聘,成了口笔译项目前行的主心骨,六十岁的年纪,两肩扛起了教书育人的担子。
邵吉平感慨道:“技能需要磨练和积累,只有真刀真枪的上场了,学生才知道自己学到了怎样的地步。”
柳清姿莫名心虚。
邵吉平看穿她,和蔼地笑着说:“怎么?紧张了?”
柳清姿说:“有压力了。”
“So yeah, this is when stress conmes in.”
与经历相关,邵吉平虽面相和蔼,但一开口说话,气场强大而有压迫感,同时,他喜欢给年轻人施压。
他背过手,思忖着:“三月份你贸然地发给了我一封长邮件,问了很多问题,我一直没回复你,是琢磨着怎么说才能不给你一个观点,而是具体的方法,恰好碰到这个契机,我就让你来了。虽然收益方面远比不上你跑会来钱多,但是这个任务周期相对长,希望时间和校园能帮你慢慢沉下心来。”
柳清姿为自己的唐突行为感到抱歉,“让老师费心了。”
“不是什么事都非要‘朝前’看,后路留下的脚印也能为你指引方向。”邵吉平打开中控电脑,喊她过来,给她演示了一下操作系统。
“系统权限我已经开放给你了,这次模拟测试的录音存放在一号文件夹里,直接点开就可以听。”
“好。”
“有什么问题,或者有什么要求,你直说。”
“会的。”
邵吉平将权限磁卡交给她,然后就走了。
剩下一堆录音文件和下发的资料,柳清姿需要以最快的速度理出来各个议题的重点并罗列出专业词汇,她一头扎进去,忙了两天。
她这个人做事格外专注,忙起来有一股对外界不管不顾的架势。
期间,除了葛曼妮微信问她,报到顺利吗,她跟她闲聊了两句,自然聊到新会议室的规格,葛曼妮倍儿拽道,这有什么,咱们高翻院早几年的会议室都专门规划译员通道了,柳清姿说,是我们学校庙小,见识短了,然后她就没再跟任何人说过一句话。
而另一边,卓薇也在顾头不顾腚地忙着。
因此,当这天晚上八点多了,她看到傅昭南突然出现在餐厅,还挺惊讶。不过,她当即没顾上他,就瞧见他坐去吧台喝了杯水。
过了不知多久,等她闲下来,再想起他,餐厅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
她以为人走了,是服务生提醒说,老板在外面抽烟呢。
卓薇推门出来找他。
“还没走?”
傅昭南说:“就走。”
“你来有事啊?”卓薇觉得不对劲。
傅昭南抽着烟,很沉默。
卓薇嫌弃地蹙起眉,刚想吐槽他整天神神叨叨的,突然灵光一现,闷声笑了起来,蹙眉变成挑眉,“清姿?”
傅昭南扔了烟头。
卓薇一颗心没挂在柳清姿身上,哪想着天天要见到人呢。
她说:“还跟以前一样,短暂地出现了一下。”
不过这个“短暂”又有一点不一样,以前是人露个面就匆匆忙忙跑其它城市了,千里难寻,而现在却是人暂居跟前。
傅昭南显然对于她猝不及防的出现没铺设任何心里预期。
卓薇鲜少见他跑空一趟,“白费功夫”,她积极说:“怎么,我给她打个电话问问。”
接通后,她开了免提。
柳清姿“喂”一声,声线轻轻的。
卓薇问:“在哪呢?”
柳清姿说:“图书馆。”
“几点了,还在忙啊。”
“嗯,会涉及的议题多,刷材料呢。”柳清姿问她,“找我有事?”
卓薇玩味地看着傅昭南,说:“邀请你来坐坐。”
“不去了。”柳清姿直接拒绝,“累,也没心情。”
卓薇一摊手,表示无奈。
傅昭南便将手机拿了过来,问:“你吃晚饭了吗?”
柳清姿听到熟悉的男性嗓音,打个愣,好一会反应说:“师哥,你也在呢。”
傅昭南“嗯”一声,紧接着就沉默了。
而他不说话,柳清姿更不知道说什么了。
一阵无言,柳清姿察觉他是在等她的回答,忙说:“哦,我吃......”
吃了还是没吃啊?
她揉揉眼睛,时间过得恍惚。
傅昭南猜到了,“给你送去点吃的。”
“不用。”柳清姿推脱,“太麻烦了。”
傅昭南又“嗯”一声,一边承认确实麻烦,一边意思麻烦也要去。
柳清姿略显无措。
其实一定程度上,傅昭南这个人真的很难聊,他霸道又有自己的主意,这使得别人在他面前,言行举止会显得自作多情。
“好。”柳清姿让步,“你来吧。”
电话挂了后,卓薇拿回自己的手机,但她停在傅昭南脸上的视线没有收回。
“清姿说,这半年你俩没联系过,怎么了,她惹你生气了?”
傅昭南说:“忙。”
“忙到连句问声好的时间都腾不出来?”卓薇自然不信。
成年人的世界一个“忙”字能敷衍一切,理由看似正常,但卓薇知道,两人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惹得傅昭南冷着柳清姿,而且是故意的。
“你现在又是搞哪一出呢?”
卓薇弄不懂他,傅昭南这个人本性很冷,冷得身上没一点世俗的热乎气儿,他的“热情”和“殷勤”有时会让人下意识排斥。
傅昭南没吭声。
“有你这么追人的吗?”卓薇费解:“以前是不远千里,陪吃陪喝,人在跟前了,送吃送喝,那饭里的意思,她知不知道?”
“你觉得她知不知道?”傅昭南根本不答,反问。
他抬脚往后厨走,卓薇远远看着他走远,打心眼里觉得他性格挺糟糕的,后又想到柳清姿那得理不饶人的劲头,“嘿”了声,腹诽:“我上哪知道!”
——
暑假的校园稍显冷清,特别是时间相对也晚了。
柳清姿跟傅昭南约在一食堂门口见面,食堂大门关了,但一楼有个外置窗口,是夏季甜品站,有露天桌椅可坐。
傅昭南的车停在学通广场,往这边来走了一段路。
学校的路灯积了灰尘,灯光泛黄。
他就看见柳清姿站在一道光里,站得笔笔直直的。
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大方领、胸口有褶皱设计的衬衫,搭配简单款式的牛仔裤,肩上担着一个大大的托特包,气质是干净利索的,跟刚认识时留给他的印象没两样——那时她老是单肩背个书包,书包装满了东西,沉甸甸往下坠着,人不是在参加社团活动,就是在去教室的路上,永远活力四射,不知道累。
“师哥。”柳清姿喊他一声。
傅昭南迈着步子,冲她摇了摇手里的打包袋。
柳清姿等他走到身边,还有点弄不清这个场景,笑着说:“何必专门跑一趟呢。”
傅昭南在就近的一张桌子坐下来了,保鲜盒推到她面前,只听她说,“我要是想吃东西,随便找个地方就行。”
但当柳清姿一一拆开保鲜盒,看见里面摆放着小碟的素什锦,厚实的虾饼,以及一份西红柿酸汤,哪能不知道这跟大排档里管饱的食物不一样,顿了顿,贴心说:“耽误你事。”
傅昭南深深地看着她,问:“你知道我在忙什么?”
柳清姿一下子沉默了,她确实不知道他进公司后天天在忙什么,没打听过,她正想顺嘴,给自己台阶下,让他说说。
傅昭南开口接着问:“就知道耽误我事了?”
柳清姿听他的意思好像确有此事,讶然道:“真耽误了?”
“嗯。”傅昭南一扬下巴。
柳清姿怔住,她看他脸色一本正经的,眼角却藏了点戏谑的笑意,品出他是在逗她,一抿嘴也笑了,“这你就有点不讲理了吧。”
又不是她求着他来的。
傅昭南依旧看着她,点点头。
他一向坦然,可有时候,坦然过度,一些意思就变得耐人寻味了。
柳清姿不敢吭声了。
她和他对视一眼,随即低头,安静吃东西。
傅昭南跟着沉默,就看着她吃。
柳清姿吃的很忐忑,她一直等着傅昭南说点什么,她觉得他来一趟,应该有点其它什么事,可是傅昭南始终没开口,等她吃完,交代她“注意休息”,人就干脆地走了。
柳清姿被这反常的一出整的缓不过劲。
她回到家,洗漱后躺在床上愣神。
正好卓薇发来信息,询问:吃的可开心?
柳清姿没办法给出一个肯定或者否定的回答,有点不会说了,只好选择发emoji表情。
柳清姿:[皱眉]
卓薇:[抠鼻]
柳清姿:[囧]
卓薇:[偷笑]
柳清姿:[嘘]
卓薇:[好的]
只要柳清姿不想说不想聊的,卓薇绝对不会逼着打听,即使她心里好奇,她没再回她。
好一阵,手机又进来一条短信,只有两个字,师姐。
卓薇的心角被叫软了一下,她有些酸涩地写到:紧着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