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姿并没有让这股情绪影响自己太久,按照袭瑛粗暴的教育理念,人多愁善感,就是闲的。
柳清姿可闲不下来。
羽毛球队的集训统一安排在晚上,教练就是学校的一位教羽毛球的体育老师。
柳清姿顶着的“督导”头衔,实则就是个勤务工,专干杂活的。
拿到队员名单时,李昱清想起什么,指着个名字给柳清姿看,说:“我朋友,这人你见过的。”
“谁啊?”柳清姿视线定格在“傅昭南”三个黑体字上。
“就是食堂那位。”李昱清说。
柳清姿蹙蹙眉,回忆道:“那个......拿鼻孔看人的师哥?”
李昱清被她的这个叫法逗乐了,想着傅昭南的狗屎脾气,他嘱咐:“你多担待点吧,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体育比赛,拉他过来纯属凑人头,他肯答应,已经很给我面子了。”
“哦。”柳清姿感到好奇,她伸手比划一下,“他那么高,怎么打羽毛球,不去打篮球?”
可惜浪费这么宽宽阔阔的大个子了。
李昱清夸他:“所有球类运动他都挺擅长的。”
柳清姿挑眉,很给面儿地说:“那还真挺厉害的。”
当晚,她在体育馆见到了他。
人掐点准时到,穿了身灰色的运动服,清爽又有活力。
柳清姿站在入场口,统计出勤。因为大家是第一次见面,经过的队员都会凑近自觉报上名字。
当柳清姿远远瞥见他时,捏在手里的圆珠笔转个圈,而后迅速地在他的名字对应的一栏打了个对勾。
待他走近,她悬悬收了笔。
傅昭南将这一幕揽入眼底,蹙眉瞥了她一眼,点点头算打招呼,兀自进去了。
他眼神很冷漠,像完全不认识她。
柳清姿心想,真酷,也真够拽。
而很快,她又发现他还很敷衍。
本来,柳清姿觉得训练打起对抗来一定很精彩,她好奇他这么大的个子扑地板,够不够灵活。哪想,他热身时拉拉高远球,放个网前,当对面同学吊小球给他,他都懒得移步去接。
也就十来分钟的时间,人还没跑出汗,他挎上包,就要早退。
柳清姿见状喊住他,惊讶地问:“你这就要走!?”
傅昭南答:“没规定不让走啊。”
“不是。”柳清姿有点懵,“......你这哪里是练球嘛。”
傅昭南“嗯”一声,“休闲娱乐来了。”
柳清姿:“......”
她当晚把情况如实反应给了李昱清,李昱清像听到笑话似的,笑了好久,才无奈地说,随他高兴吧。
柳清姿耸耸肩,转念觉得是没必要较真。
一项丰富大学校园生活的小活动,本质可不就是休闲娱乐么。
她便不再管他。
之后,每天晚上的匆匆一面,两人并无过多交流。
但渐渐柳清姿发现,她在校园里看见他的次数多了起来。
不认识的时候注意不到很正常,见过面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便轻易地能捕捉到他的身影。
......或许跟他跟出挑的身高有关吧。
不过,相对而行,柳清姿瞧见他会下意识躲避,原因无他,单纯不愿打招呼。
且她认为,他亦是不耐烦应付她的。
只有一次,撞见得太过突然。
那天,柳清姿早早起床,踏着校园清晨的广播去一食堂吃饭,在一楼刷卡买了盒酸奶,边喝边往二楼爬。
入秋后风大,食堂大门装上了防风门帘,她一把掀开帘子,只顾着埋头往里冲,忘记顾及会有人从里面走出来。
她意识到时,眉心离一个宽阔的胸膛只剩一拃的距离。
她吓得“哎呦”一声,拽着帘子忙刹住脚步,惯性的原因,她踉跄着身体打了个晃,荡秋千似的,小幅度摆荡了半圈,模样十分滑稽。
等站稳,定神一瞧,面前的人竟是傅昭南。
“......嗨,师哥,早啊。”她僵硬一笑。
傅昭南低头看着她,不同于以往,这会脸上添了点一言难尽的意味。
他侧身,让开一点距离。
柳清姿一脚踏进来,没敢再看他,她听身后有帘子的摆荡声,猜测着他该是走了。
她用冰酸奶捂了捂火辣辣的脸颊,心说,这可糗大发了。
到该周周五,晚课结束的时间,卓薇突然跑体育馆来找柳清姿。
卓薇大四着手准备找工作,常常往校外跑,她才参加一场面试回来,在校门口给柳清姿带了份甜豆花。
两人坐在廊道电子储物柜旁边的长凳上聊天。
柳清姿猜想她是有事找她,便让师姐不要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
卓薇干脆道:“你知不知道最近大家给家莹起了个绰号?”
柳清姿一副“关我什么事”的表情。
卓薇咬咬牙,怒其不争:“叫‘小陀螺’,意思是整天围着李昱清打转。”
柳清姿捏着勺子顿了顿,觉得这词不好,带着贬义,说:“谁这么损,开玩笑要有个度吧。”
“可人家呢,乐意被这么揶揄。”卓薇说,“你就不觉得他俩走得过于亲近了吗?”
觉得!
可是她也没资格多嘴什么。
柳清姿敛着眼皮,慢吞吞地吃东西,“......少八卦,他照顾家莹是受朋友所托,随便瞎起哄的人很讨厌。”
“日久生情,感情是相处出来的。”卓薇提醒她,“你要喜欢李昱清,你就主动一点。”
“主动了。”柳清姿轻轻地说,“前天约他一起上自习来着,但他有事,拒绝了。”
“被拒绝了就再约时间嘛。”卓薇鼓励,“你是会在乎面子的人么。”
柳清姿斜她一眼,没好气道:“你什么意思呀。”
卓薇坏坏一笑,目光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一番,说:“有点自知之明,你的性格和你的长相一样,看着就不太善良。”
“你可真会讽刺人!”柳清姿冷嘶一口气,纳闷道:“在你们心里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卓薇道:“那你自己说说。”
柳清姿义正言辞地表达自己的少女心:“我很在乎面子的,作为一个女生,也很想让人主动一点追一追嘛。”
“我呸!”卓薇仰天一个白眼,“硬上是哪个二百五的大言不惭。”
柳清姿捂一捂脸,第一次喜欢人,经验所限,她不知道为何开始变得动摇和不确定了。
“大一的时候,随便喊他一声,他立马就出现了,这学期......还真忙啊。”
“忙是他的常态。”卓薇说,“他这个人呢,就像是一本行走的思政教科书,对谁都是笑脸相迎,做事更周全的让人挑不出毛病,这是优点也是缺点,随时散发亲切的魅力呢,容易让人误会他的好意里面是不是还有其它的心思,不过好在,他还算正派,不乱搞男女关系。”
正是柳清姿纠结所在,她心闷地说:“我现在有点弄不明白,他大一时那么照顾我,是出于在一个部门做事,还是出于喜欢我......师姐,你觉得他喜欢我吗?”
卓薇愣了愣,很肯定地说:“喜欢啊,不喜欢你的话上学期为什么跟你粘粘糊糊的。”
柳清姿咬着勺子,沉默良久,若有所思道:“我也觉得他对我有好感,但他可能对家莹更有好感一些,所以喜欢和更喜欢一对比,就成没那么喜欢了,是吧?”
卓薇未料到她能想得这么通透,她总觉得她对待感情格外神经大条。
她观察她的脸色,问:“那你呢,你对他呢?”
柳清姿黯然一笑,手指比划一下,轻轻地说:“不止一点点吧。”
卓薇胸口蔓延出一股惆怅的情绪来,她想起自己曾经因为不确定而把一段感情闷在心里,没有讲出口,思及此就后悔,说:“那你大胆告诉他嘛,反正感情这种事,成与不成,主动权永远在喜欢少的那一方,何必憋着委屈自己。”
柳清姿说:“怕做得太多,显得自作多情。”
卓薇哑然一瞬,正欲开口再说什么,只听身后安全通道的应急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两人警惕地回头,就看到傅昭南背着光,从楼梯间走入廊道。
他只穿着了件单薄的灰色卫衣,夹克衫挂在手臂上。
室外的冷风透过缝隙卷进来,吹得卓薇和柳清姿同时一激灵。
“啊,这......”卓薇盯着同班同学,微微尴尬。
地方僻静,两人谈话的音量不低,偶有回声摆荡,想必是被他听了一耳朵。
互相陷入沉默。
但马上卓薇“噗嗤”就乐了,她大方承认:“你就不能晚会再进来!听见了?是听见了吧!对,我们就是在讨论你的好兄弟。”她彪悍地推了柳清姿一把,“这位小师妹喜欢他,麻烦你帮忙给他带句话,要是他也对我们师妹有好感呢,就赶紧来表白。”
柳清姿:“!!!”
傅昭南没吭声,目光从柳清姿身上匆匆带过,他找出条码,扫开柜门,拿走自己的个人物品,说了句:“不打扰了”。
他原路返回,门吱呀一开一合,人就不见了。
柳清姿尴尬地头皮发麻,她恶狠狠地瞪住卓薇。
卓薇说:“放心吧,他才不会管这些乱七八糟的闲事,他只会在心里骂我一句‘没有分寸’。”
柳清姿跺脚:“我现在也想骂你!”
卓薇一摊手。
她当真觉得无所谓,因为偷听墙角这样的事情,倘若放在别人身上,她且要担心一番,人家会不会背后散播议论,但是放在傅昭南身上,那多嘴议论的情况便绝对不会发生。
他这个人脾气太冷,对待任何人都没有多余的热情。
然而,缘分就是如此的妙不可言,没人料到,之后,柳清姿会和傅昭南走近。
傅昭南也真就多管闲事,带了一句话给李昱清。
寒假期间,他和李昱清出国游玩,最后一站选择去奥利地滑雪。
Kitzsteinhorn是萨尔兹堡最高的滑雪场,海拔3203米,从山脚遥望山顶可以看到常年不化的冰川。
在山脚station穿戴好滑雪服,与前几天相比,稍显沉默的傅昭南猝不及防开口问:“秦明宇那个妹妹喜欢你是吗?”
李昱清惊讶地一挑眉,随即眉眼挂上开怀的笑意:“你看出来了。”
傅昭南目光一动:“所以你对她也有那个心思?”
李昱清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大方承认了。
傅昭南面上看不出情绪起伏,恍若随口一提:“那个柳清姿呢?”
李昱清一时无言,尴尬起来。
傅昭南继续冷静且犀利地问:“她也喜欢你,你敢说你不知道?”
李昱清似在考虑如何定义两人的关系,呢喃:“清姿她......”
傅昭南支着滑雪板,安静等他下文。
“清姿很好,特别好,但跟她相处,有时压力很大,她太......”李昱清绝不会用贬义词形容人,他做事永远给人留三分颜面,“总之,和家莹在一块,说说笑笑,可以很放松。”
傅昭南听着,低低嗯了声:“既然你都选好了,为什么不直接挑明?是想吊着柳清姿?打算一手托两边。”
“说哪去了。”李昱清无奈摇摇头,他自问不是花心的人,也没起过那样的心思,“我只是怕拒绝得太绝对,弄得太难堪,两头尴尬。”
傅昭南却很冷淡地说:“总归要伤一个人,伤人就一次性伤个彻底,这样给大家都省点时间。”
李昱清并没有因为傅昭南的“教训”而恼怒,他了解他,知道这人根本没教育别人的心思。
他突然好奇:“你哪根神经短路了,这种事竟然劳你多说一嘴?”
傅昭南用护目镜卡住眼睛,脑海里某个人落寞的表情被镜片一遮,瞬间隐去了,他心里烦的升天,也实在不理解,不过是男女之间一丝朦胧的暧昧而已,竟能催化地她“争风吃醋”和倍感伤怀。
呵呵......
“不想我插嘴,那你就管好卓薇,别让她整天瞎出主意。”
他话一落,抱着滑雪板转身走出木屋。
李昱清起身跟上,坐缆车往山上上时,他调侃了一句:“就你这样的性格,我倒要看看,从山海经里哪一页跑出来的妖怪能把你收了。”
傅昭南短促一“哼”。
——
这段小插曲,柳清姿毫不知情,且发生的时间在半年之后了。
跟卓薇聊过后,她缓了几天,等到周末,联系李昱清,再次约他一起上自习。
连番被拒绝两次后,她忍不住微微抱怨,开学时说好帮我辅导功课的,现在天天见不到人影,师哥,你也太难约了吧!
李昱清禁不住笑了,推掉和朋友的聚餐跑过来。
可当他过来后,柳清姿慢半拍发现,期中考试早已经过去,公选课她没学明白的知识点,或请教老师或询问同学,已经搞清楚了。
他的帮助迟到了,她不再需要了。
她从来不是一个原地被动等待的人。
那整个下午,他们只是并肩自习,鲜少聊什么。
等吃过饭,柳清姿回到寝室,她心里逐渐动摇,在想,她对李昱清的喜欢缘于什么。
一份被照顾的依赖感吗?
可她似乎十分排斥依赖谁。
进入十一月,天更冷了,校园景象一片萧瑟。
但各部门热火朝天地忙碌起来,圣诞活动和元旦晚会的筹备拉开序幕。
大大小小的会议多了,她和李昱清的交集再次多了起来。
柳清姿渐渐发现,干活的时候,她和他是有一份默契在的,她也十分欣赏工作状态中的他,更干脆更果断。
她喜欢人身上果断干脆的品质,像把利刃,用来斩断乱麻。
她的眼里,他重新笼罩了一层光晕。
狂风和骤雨接连两场,温度降至个位数,深秋向初冬过渡,季节性感冒爆发。
部门好几个人中招,咳嗽鼻塞严重。
柳清姿开始还顽强的挺着,显出超棒的身体素质,但当大家感冒的症状逐一缓解,她突然不适,开始只是嗓子疼痛,微微咳嗽,她没当回事,吃了两粒感冒药,两天后,发起了低烧。
柳清姿在活动室里,修改完一篇新闻稿,伏在桌上,捧着脸长舒一口气。
卓薇看见,劝说:“清姿,你去医务室瞧瞧吧,别烧出个好歹来,剩下的修改我来弄。”
“谢了。”柳清姿说。
她又交代两句,背上书包准备撤,刚好李昱清推门进来,见她闲着,喊她来帮忙。
“黄世仁人吗你是!”卓薇嚷嚷,“人生着病呢。”
李昱清愣了下,端详她的脸色。
柳清姿笑笑说,“休息一晚,明天再接着干活。”
卓薇心念一转,有意撮合两人:“亲爱的李部长,她要去医务室,一个人喏。”
李昱清沉默片刻,轻声说:“我陪你吧。”
柳清姿问:“方便吗?”
“方便,方便。”卓薇起哄,“不方便也得方便。”
“好。”柳清姿乐得接受。
到了校医院,医生诊断后,开了药单。
缴过费,两个人去窗口取药,恰巧经过输液室。
柳清姿透过那个大大的玻璃窗随意往里面瞥了一眼,输液室空荡荡的,这一眼就看见了傅昭南,他站在空调旁边,脸上挂着疲惫不堪的表情。
未加思索,她示意李昱清:“你朋友。”
李昱清走到输液室门口,喊了句:“老傅。”
傅昭南循声抬头。
李昱清问:“你怎么在这儿?生病了?”
未等傅昭南回答,一道嗓音嘶哑的女声传来,“昱清哥。”
柳清姿这才看见,另一边座椅的尽头,背向她坐着的两个女生,其中一位是金家莹,她手背扎针,正在输液。
她的脸颊泛着异常的潮红,整个人像很冷,肩膀微微抖动,披着一件男士外套。
李昱清赫然一滞,“家莹!”他忙跨步向她走去,边走边询问,“你不舒服吗?”
金家莹这时嘴巴一瘪,眼睛几欲眨出眼泪。
“哎呦呦。”她身边的女生忙帮忙擦了擦,“看把你委屈的。”
李昱清:“哭什么,生病了怎么没有告诉我。”
金家莹:“你最近事多,怕给你添麻烦。”
李昱清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
柳清姿原地站着,没动。
傅昭南悄无声息地走近,与她擦肩而过时,他停了停脚步,侧过高贵的头颅,仿佛觉得她不懂事:“愣着干什么!不走吗?”
柳清姿开始没反应过来他是在跟她说话,他的声音沙哑,像吞了一斤的磨砂石,听状况也是生了病的。
她有点呆地眨了眨眼睛,与他对上视线。
“走的。”她完全顺着他的话说,“这就走。”
很莫名其妙的,她就跟他走出了校医院。
此时,天色已晚,校园流动的人群散去,街道只剩北风吹动干枯的树枝,惊动一派萧瑟的寒意。
柳清姿被冷风激了个冷颤,瞧见傅昭南只是一件单薄的衬衫贴着脊背,才后知后觉。
她问:“我为什么要走?”
傅昭南步伐快,甩了她一段距离。
他站住,扭头看她。
柳清姿重复:“我为什么要走?”
她是来看病的,药还没拿,哪有病看一半的道理呢。
她曲解了他的意图,情绪上顶:“你是故意把我支走的吗?”
傅昭南皱着眉,脸色异常难看,他烦躁地回怼一句,“那你回去!”
紧接着人就大步走远了。
柳清姿被他这样的态度惹恼,一口怒气吸进胸肺,直接拐弯从另一条路回了宿舍。
第二天,她开始发高烧,烧了四天,人迷迷糊糊一个多星期,等病好利索,她回味傅昭南那一句“那你回去”,依然气得要升天,可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递台阶,帮她解了围,否则她留在输液室,与金家莹面面相觑,她做不出虚伪的问候,更不会争风吃醋。
因为无论哪一种行径,无疑陷入难堪和尴尬处境的会是她,李昱清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得体且合适,并不足够给她示威的底气。
柳清姿后悔朝傅昭南发了脾气,但不打算道歉,她可以确定,在傅昭南心里,她的形象一定不怎么样。
又如何呢?
现在,光是判断喜欢的男生到底喜不喜欢自己,已经逼得她发狂,离她生活很远的人对自己是何种看法,无关紧要。
——
李昱清在开完部门会议,再次一如既往用温和的语气关心柳清姿,问,感冒好了没。
他不问那晚她为什么单独走了,也依旧不解释与金家莹的关系。
柳清姿心凉了半截,态度冷了,“你还关心我呢?现在才想起来问,心真宽。”
一边讽刺他健忘,一边暗指他心能同时装下两个人,不得不承认,她“尖酸刻薄”起来让人难以招架。
李昱清深深看她一眼,未发一言,转身离开。
柳清姿望着他的背影,赌气般站着。
卓薇凑近,揽住她僵硬的肩膀,叹气:“我是不是好心办坏事了?”
“不。”柳清姿冷笑:“本来就不会有好事发生。”
——
柳清姿好一阵消沉,几次周末回家,都不开心。
袭瑛疑惑:“怎么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吧唧的。”
“哪有!”柳清姿嘴硬:“我心里翻江倒海。”
“这么强烈的情绪起伏,脸上一点没看出来,”袭瑛揉揉她的头:“饿了吧?”
柳清姿:“?”
袭瑛:“出去吃火锅吧,今天下雪。”
“我不想——”柳清姿才要拒绝,袭瑛竖起一根手指打断,“我想!”
“......”
入冬初雪,零零落落,柳清姿裹上新买的羽绒服,被袭瑛牵着出了门。
大学城里的美食街街道狭窄,又逢周末,人多热闹。
点单时,柳清姿耍脾气,这也不吃那也不要,等肉菜下锅涮熟了,她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袭瑛欣慰道:“人脑袋愁成狗脑袋,都耽误不了你下顿饭吃什么。”
“是是是,下顿饭的事明天再想。”柳清姿耍无赖,“这顿饭我还差一口小蛋糕。”
天色已经很晚了,在蛋糕店买了甜品,原路返回,拐个弯,经过一家啤酒屋,两人看见门口围了两层瞧热闹的人,听了两句闲言,知道刚刚里面有人打架。
袭瑛吐槽:“大冬天的也这么大火气吗?”
袭瑛是医生,更是一名教师,她眼里学生就是孩子。
她管了闲事。
她把手里的东西塞给柳清姿,让她拿着。
柳清姿阻拦了一下:“你干嘛去?”
袭瑛说:“瞧瞧有没有人受伤。”
她往里进,柳清姿也就跟着挤了进去,然后就看到了傅昭南。
已经打完了,除了一方酒桌侧倒,周围有碎乱的啤酒瓶,不像大规模“开战”。
柳清姿万万没想到是傅昭南,惊讶的整个人原地愣成一截木头。
她往他身上撇了两眼,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一声不吭地杵在一旁。
傅昭南也没跟她打招呼。
袭瑛蹲着检查了受伤的那两个学生,一位戴了一副眼镜,人干巴瘦,另一位打扮的相当时髦,那气质看着像学艺术的。
两人没什么实质性损伤,但脸部表情扭曲,看样子身上还挺疼的。
“叫唤什么!”袭瑛嫌弃地吼一句,“打架的时候不是挺勇的么。”
她交代两句注意事项,也推荐去医院做进一步检查,然后站起来,顿了一下,才往傅昭南身边走近。
她问:“你有事没?”
傅昭南摇头。
袭瑛也觉得他不像有事的样子,扫他两眼,什么都没问,召唤柳清姿走了。
取车的路上,她嘟囔了一路,说现在的学生不知天高地厚。
柳清姿一直没插话,等走到车边,心事重重地把东西扔副驾驶座,人却犹豫着没上车,随即跟袭瑛说:“妈,我看见我同学了,过去打声招呼,你自己走吧。”
“你这孩子......”
没等袭瑛把话说完,柳清姿就跑远了。
她回到那家啤酒屋,看到事态好像平息了,傅昭南又在吧台坐了下来,同样的,那两个人也没走。
柳清姿踌躇片刻,曲指敲了敲吧台面。
傅昭南闻声侧过头来。
柳清姿一路跑来,大口吸着气,头发被风吹乱,鼻尖通红,人挺狼狈。
“师......师哥。”这是她第一次喊他师哥,用商量的语气,“我坐你旁边,行......行吗?”
傅昭南用怪异的眼神看她,似乎在询问“咱俩熟吗?”
“我知道,咱俩不熟!”柳清姿自己回答了,回答完自顾拉出高脚椅挨着他坐下了。
她再没说话,不知道怎么开口,又因为方才冷风呛进喉咙,嗓子干疼,先咳了好几声。
服务生听到,询问她,喝点什么。
柳清姿摆摆手,表示自己不需要。
又安静片刻,傅昭南似乎确信她是来找他的,于是先问了:“有事儿啊?”
柳清姿忙点点头,她侧过去一点,很认真地问:“师哥,刚才打架,你打赢了,是吧?”
傅昭南一挑眉,表情玩味。
她没询问他为什么打架,更没斥责教训他,就是确认下结果。
不过他觉得这跟她没关系,没回答她。
柳清姿这回没恼。
两人本质上不熟,关系一度挺僵硬的,严格来说,她这次算唐突了。
但她余光瞄见那两个人依旧在观察他们,知道双方此时心头都还烧着火呢,余怒未消的后果,是一个看不对眼,又要再起冲突。
她好声好气地商量:“打赢了,没吃亏,咱见好就收,行吗?”
傅昭南将目光定在她脸上。
柳清姿眨眨眼,又睁大了眼睛,用眼神继续询问,表情无比真诚。
柳清姿:“时间也晚了,你回学校吧,行吗?”
三个好声好气的“行吗”,怎么听怎么看都像是在哄他。
但傅昭南知道她其实不是,她就是想确保他的安全,确保他不再惹事。
可无法否认,不管柳清姿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他都吃她这一套了。
他拿起他的外套,说了简简单单却很有力量的一个字。
“走!”
柳清姿顿时舒了一口气,忙跟着他走到室外,然后主动说:“我给你拦车。”
傅昭南没异议。
两人并肩走出美食街出口,这边路窄,单项车道车流并不密集,不过骑电瓶车的学生有很多,随意变道,车况显得杂乱。
等了一阵,没等到出租车。
柳清姿禁不住往车辆行驶的白线内侧站了站,来回探头张望着。
傅昭南原本插兜安静站着,偶一偏头,看见她被风吹乱的头发和被光晕包裹的身影,异常漂亮,他视线停顿好半响,然后伸手揪住她羽绒服的帽子,将人扯了回来。
他有点无奈地说:“你往里面站点,不安全。”
“哎呀!”柳清姿笑了笑,整理着帽子,说,“我着急嘛!”
“急什么?”傅昭南反问。
柳清姿微扬脖子看他,也没明白自己急什么,有点尴尬道:“谁知道呢!”
傅昭南喝酒后声音低沉,他慢慢说:“我没事。”
“哦。”柳清姿抿抿嘴唇,默了片刻。
也不知道想什么,她又仰头看他,冲他微微一笑。
傅昭南目光微微垂下,迎上她的视线,也扯了扯嘴角。
这一看一笑,或许在彼此心里,都留下了点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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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勃艮第女公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