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昭昭。
兄妹俩出去之后,霎那间,天地风云突变。本来温暖的烛火转眼间变成猩红烈焰,云娘也忽地消失。
时间跳转了。
闻人庭下意识要去找人,宋融拦住他,道:“不必找了,你看——”
二人此刻正站在庭院里,宋融面色复杂手指向闻人庭身后。
闻人庭转身,鸦雀无声。
院落角落里,立着一个通体黑红的水缸,缸上盖着块石板,缸下好像有人正在剧烈摇晃这块石板,可并无用处。
孙嬷嬷失去了一只眼睛,半边脸往下淌血,此刻死死地压在水缸上。
缸中传来哭喊:“阿兄,你在干什么啊?”
孙嬷嬷嘶哑着嗓子,口涎鼻涕一起往石板上流,她明显有些神志不清,“咿咿呀呀 ”地叫起来,像个年老色衰的锣:“小畜生……三个小畜生,都给我死……”
或许她也曾爱戏如命,如今却变成这般枯恶不俊的恶人。
宋融道:“缸中现在是个什么情况,难道郑小姐也在其中?”
闻人等不及,反正现在他均非实体,走着走着就要钻进去看看。
他蹲下身,将脑袋探进去,只一下就弹出来。
闻人面色霎时变得发白,撑手倒在地上,摩梭杂草把自己带远了一步。
他道:“阿闲不在,逍遥老祖在上啊,这……这里面……”
他话音未落,被刺激得变了调子。
孙嬷嬷背后,忽传来“挞——挞——”的步伐声,云娘衣裙被火烧得枯黄,还带着火星,此刻正啃食着云娘的双脚,有些像宋融与顾淮尘刚到长安时,见到的长公主分身。
这火好似不会熄灭,有自我意识一般席卷了下来,瞬间席卷到这方小院。
宋融下意识看向云娘的脸,发现她依旧眉眼如画,清举绝尘,只是这会她面色沉寂,不像先前那位决绝的女子。
云娘一步一步向水缸处走去,手上拿着一个半臂大的东西。
闻人想要撑起来,却发现自己腿软,半是跑半是爬地赶向云娘那边。
他看清楚云娘手中是什么了,救苦救难大慈悲,南无观世音菩萨。
宋融曾在这菩萨体内附身过,自然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他暗道不好,却见云娘慢慢走到孙嬷嬷背后,面色阴沉,举起手中的东西就向下砸。
一下,两下,三下……
孙嬷嬷刚开始还剧烈反抗,什么“我要将你碎尸万段不得好死”之类的诅咒俱说出来,然后慢慢没了气息。
云娘并未停手,仍旧循环着这个动作,身后火势越来越猛 ,几乎要烧到云娘身上,在孙嬷嬷的尸体映衬下,更加可怖。
直到那团肉泥不能再被称之为人,云娘砸到石板上,剧烈地“呲——”了一下。
她如同被何物舔舐一遍,浑身一抖,眸光终于清明起来。
云娘僵硬着脖颈,低头看向孙嬷嬷的“尸体”,面色剧变,无法接受地尖叫起来。
缸中李安哭得更甚:“姐姐,姐姐是你吗哇哇哇——”
云娘听见李安叫喊,才如梦初醒般知道自己的弟妹还在缸中等着她去救。
她吃力推开石块,手上不可避免地粘上了肉泥,等她看清缸内情景时,却做出了和数十年后的闻人庭一般的动作。
云娘脚下不稳,向后倒在地上,又崩溃地大叫起来。
宋融也崩溃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剧情啊!
他站在缸远处十步左右,目睹云娘如同失魂一般杀人尖叫,又后退两步,十分不想看见缸中到底有什么。
闻人庭早就在云娘用观音像砸人的时候便昏倒,此地对他来说不宜久留,方才传讯叫来卿照言和简鹤,将闻人庭送走,现在便只剩下他与云娘二人了。
宋融在心中默念顾淮尘保佑,视死如归地往缸那边走。
救命啊不会是什么san值狂掉的东西吧!
就在宋融战战兢兢向缸内看时,缸中却忽地向他这边倒了下来。
顷时,缸中爬出了密密麻麻的虫子,宋融头皮发麻地像后退去,却在看见虫子中间那两个不成人样的孩子时僵硬停住脚步。
那两个孩子中,一个面目枯黄,堪堪只剩一张人皮,一个被吸饱了血的虫子餍足地爬满全身,明显刚刚晕过去。
火焰瞬间烧过去,烧得虫子“啪啪”作响。
这些虽然可恐恶心,宋融还能勉强接受,主要是——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两个孩子都没穿衣服啊啊啊啊!
就连……就连遮羞的合裆都没有!
宋融面露不忍,发现自己认得这虫子,螬儿虫吸人气血为生,且会发散出催人**的气体,多用于青楼等烟花巷柳之地,用一两只作为**的手段。它出现在教坊司并不意外,可是如今附身在两个孩子身上,还是这么多,说明——
宋融不敢往下想了,云娘定然知道这虫子做什么用,也知道自己的弟弟妹妹……了。
娑若上仙在上,还是让这种虫子灭绝吧。
宋融回头看云娘一眼,发现她忽变得愈发疯癫,拿着那尊雕像就开始砸地,天地间剧烈摇晃起来。
宋融又呼唤卿照言:“照言,让阿鹤收阵!”
“师叔?师叔!您还好吗?”那头,卿照言的声音不真切地传来。“这传输有限制,需再等半柱香。”
简鹤也抽出空闲来向他传话:“师叔,我先将您穿送到别的地方,应当是平稳之地,且等一等。”
宋融传话回去:“多谢,此地快要崩塌了。”
还是先留住神魂,再找时机看看云娘要做什么。
李平李安定然不会死,云娘一定用了什么扭转生死的术法,或许自己也可以用一用。
就在脚下地面破碎瞬间,宋融忽觉天旋地转,顿时便换了个地方。
眼前红绸锦缎,喜烛影摇,赫然是一间婚房,再看周遭构造不菲,还应当是位位高权重之人的婚房。
他正对着婚床,发觉自己视角虽能转变,却不能够移动,应该是又附身在什么东西身上了。
房门被打开,进来一对红衣夫妻。
新娘身上衣装细细用金线绣着鸳鸯,眉眼皆用上好的脂粉描绘,而且画的是前朝流行的仕女妆。
新郎亦是面容俊朗,只是眉间过于温柔,显得整个人弱不禁风。
那新郎将新娘扶在床上,倒了杯茶递给他:“公主殿下,喝杯解酒茶吧。”
是李安。
宋融摇晃一下,看来自己这是来到了长公主大婚之夜,只是他记得今夜似乎是——这二位的死期。
长公主饮下那杯茶,醉醺醺道:“驸马,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嫁给你吗?”
驸马道:“当然,国师大人说公主您喜好探案,与我结亲之后便可方便翻越卷宗。”
长公主眸子迷醉,勾住驸马脖子,对他道:“那都是骗你的,其实我就是贪图你的美色哈哈。”
驸马问道:“那不查了吗?”
长公主倾倒在他身上,扯过一旁红绸缎握在手上:“不查了,不查了!”
忽地,周围发生了什么微妙的变化。
她起身,附在驸马耳边,状似暧昧,轻声道:
“来了。”
宋融忽然感觉自己剧烈摇晃起来,竟然是飘到了半空,他只听见从自己身上发出呕哑的声音,与云娘死后别无二致。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复仇!你不是答应过我要杀我之人不得好死吗!”
长公主瞬间变得清明,毫无醉意,她将红绸缎缠绕在宋融身上上,厉声喝道:“我姐姐怎会说出这么恶毒的话,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附身在观音像上!”
那观音像忽夹着嗓子,发出云娘的声音:“小安,你一定要帮帮姐姐。”
又变得粗矿,竟然是孙嬷嬷的声音:“我要你永世不得超生!!”
驸马在一旁盯着,抽身编出一把灵剑,道:“妖邪!你身上还有魔族气息,我乃玄清府第二十一代亲传弟子台上意,休要隐瞒!”
那观音像先是“嘻嘻”笑起来,再用一种妖冶声线开始狂笑。
宋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无端觉得这是这妖怪的本音。
“她说的没错,人类,人类真有意思。可惜主人……嘻嘻。”
观音像冒出黑气,形成人类的双手形状,一只想摩挲长公主的脸:“我要把你带回去给她看看,小姑娘,给我你的血……”
台上意一剑斩断这只手,将李安护在身后,道:“妖邪休得无礼,速速跟我回宗门伏诛!”
李安道:“当年我姐姐就是受你蛊惑,才命丧火海,你甚至让她与旁人融合,变成厉鬼,受尽折磨!”
妖邪毫无悔过之意,道:“没事的,你马上就会和她在一起了……”
“在一起永生永世,永不分离……”
“真好呀。”
妖邪咏叹出几句话,霎时间火焰席卷,周遭红绸变为大火。
台上意与李安不安避火,那妖邪静悄悄看着,忽道:“小道长,你还在听呀。”
宋融顿感不妙,又听见他道:“这位不速之客,你意欲何为呀……”
宋融一阵钝痛,被那妖邪揪了出来。
这不是过去的时空吗?!!
那妖邪盯着他,惊讶笑道:“居然是你呀,你回来了……那位可要找你找疯了……真是可怕……不然人家也不会逃到人间……”
宋融刚要开口问他,却发现眼前一白,天光大亮。
一柱香已到,他回来了。
这时机真是不巧,可此刻却顾不得那么多,简鹤半蹲于他面前,禀道:
“师叔,宫里传来消息,我父亲……叙情仙尊,被关进天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