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泉台 第31章 第 31 章

长安大街街尾，有一处花鸟鱼虫市场。但是这里并不是沈沉钟的目的地，穿过市场，他带着温昭阳来到一处占地极为开阔的狗场。

此时正午，狗狗们三五成群趴在阴凉处歇息。狗场老板满脸横肉，还瞎了一只眼睛，独眼打量下二人，开口道：“这位公子是为小娘子选宠物吧？那你来我这儿算是来对了，前面的宠物店的狗都是从我这儿进的货，刚巧今天有一窝刚出生的奶狗，还没被人挑走，娘子随我去看看？”

沈沉钟笑道：“王老板，若是选宠物，就不到您这边来了。”

一听到对方叫出自己的姓氏，王铁山便知道这是有备而来了。笑呵呵道：“看来两位贵客不想要小宠物，可是要选看家护院的大型犬？”言罢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远处的狗棚内爬起来一只高大健壮、嘴巴细长的猎犬，朝着他们迈步跑来，舌头舔着嘴巴，脑袋伸到王铁山手下蹭了蹭。

“这只怎么样？既能看家护院，还能上山打猎，不是特别凶残，主人家养着也省心。”

温昭阳和沈沉钟对视一眼，知道王铁山说的也是实在话，推荐的也是比较合适的犬种。但是他们二人都不约而同地看上了刚才狗棚处，趴在门边的一只白毛狗。

温昭阳笑道：“老板，那只白色的怎么卖？那只颜色我更喜欢一些。”

王铁山看着她手指的方向，脸上的横肉颤了颤，强笑道：“那只体型小了些，看家护院或许不太给力，小娘子若是不喜欢这只猎犬，我还有其他的狗，可以一一唤来，给你瞧瞧。”

“不用了，王老板，我也是看着那只不错，难得娘子喜欢，你开个价吧！”沈沉钟一边说，一边对着温昭阳笑了笑。

他们两个都看见了，刚才猎犬从狗棚出来时，经过那只比它体型小许多的白毛犬，居然特意避开，低着头贴着另一边的门缝才跑过来。显而易见在这只白毛钱的地位要比这条猎犬高上许多。

听他们夫妻俩都坚持，王铁山便也不藏私了，豪迈一笑道：“两位贵客真是好眼光，一眼便相中了这里的狗王。”言罢他对着那条白毛犬道：“小白！过来一下！”

原本一直趴在地上，围观他们的白毛狗，慢吞吞站了起来，活动了四肢，才不紧不慢地朝他们走过来。

小白走近，站在狗场主人王铁山身畔，目光冷静地打量对面的两个人。王老板笑呵呵道：“狗王可不是这么好买的，首先它得先认同你们，我才敢卖，若是它不认同，我也是不敢卖给你们的。这小子下口凶得很，打起仗来不要命！”

温昭阳点点头：“明白。”

若是不凶，按照小白的体型在狗群的食物链中很可能只是中下层。

他们二个皆是气息温和宁静之人，小白打量了片刻，主动朝温昭阳的身边走了两步。虽未发声，但是浑身上下都有些野兽的戾气散发出来。温昭阳犹豫了一下，看向小白的双眼，那双眼睛平静中带着审视，不像是会发狂咬人的样子。

温昭阳便蹲了下来，目光与小白持平道：“抱歉啊，初次见面我没有准备，没有东西给你吃，你要是愿意跟我回家，我们可以做相互信任的好伙伴。”

小白听不懂她在叽里呱啦说什么，但是从眼神中看出来了，这个女人似乎有点抱歉，而且它听懂了吃这个字。

她在为初次见面没有带东西给它吃觉得抱歉。

小白屈尊降贵抬起了一只爪子，温昭阳连忙伸手，小白将爪子落在了她的手掌上。

有个靠谱温柔的主人，是狗狗们最高的追求。哪只小狗愿意在狗群里拼死拼活呢。

王铁山遗憾道：“它这是愿意跟你走了。这样吧，你出三两银子好了，我也不多要你的，寻常猎犬一两银子一只，狗王三倍，不议价，愿意花这个钱你们就带走，不愿意就算了。”

“当然没问题。”沈沉钟道：“不过我们预备是买两只回去，还需要再挑一只。”

“还挑？”王铁山瞪着独眼，有些防备道：“那你们还看上了哪只？”

沈沉钟看了看温昭阳，温昭阳大着胆子摸了摸小白的头道：“既然都是小白的伙伴，就让小白挑一只合它眼缘的吧，以后它也有个伙伴一起玩耍。”

温昭阳指了指远处的狗群，对着小白伸出一根手指。小白听懂了她的意思，对她摇了摇尾巴，转身看向远处，目光一一略过远处的狗小弟，还未有所动作，就看见一只刚成年的小黄狗，摇头摆尾，蹦蹦跳跳，像个二傻子般跑了过来。

小白嫌弃地扭过头。

小黄狗意思一下蹭过王铁山的裤脚，只奔小白而来，又是舔嘴巴，又是摆尾巴，十足的舔狗模样。

温昭阳笑了笑道：“你是小白的小伙伴吗？”

小黄抬了抬两只前腿，又粗又圆的狗腿，轻巧无声的按在地上。小黄尽情展示着自己健康的身躯。

小白更嫌弃了，一眼都不想看它。

温昭阳噗嗤笑出声来：“老板，就它吧，一起多少钱？”

王铁山舔了舔嘴巴道：“它也是要贵一点的……”像是怕客人觉得他漫天要价，紧接着解释道：“它虽然不是狗王，但是它爹娘都随我进山打过黑熊。这狗子的血脉强的很。以后差不了！”

“一起，五两算了！”王铁山本来想要六两，但是自己也不好意思再要一个狗王的价格，便凑了个整。

沈沉钟点点头，掏出银子道：“很合理，今日多谢王老板了！那这两只我们就带走了。”

客人选狗、付款都是干脆利落，王铁山点点头，也不矫情，干脆利落地给两只狗帮上牵引绳，笑呵呵目送他们离去。

回程路上，温昭阳好奇道：“他那只眼睛怎么回事啊？看着有点吓人，不过这人脾气倒是很好。”

沈沉钟道：“是被黑熊抓的。”

温昭阳睁了睁眼：“那他能活下来真是了不起。”

“对。”沈沉钟道：“听说他本是山上猎户，打猎时碰到了熊瞎子，好在随身带着几条狗。群狗拼死护主，死了两条，他才得以逃脱，后来就办了这个狗场。”

“原来是这样。”温昭阳发出一声叹息：“小狗们都养得很是肥壮，看来他是真心爱狗之人。”

沈沉钟眨了眨双眼：“我也是。”

“？”温昭阳纳闷地看向他，心道，你若是爱狗之人，之前怎么没见你养狗呢。

沈沉钟接着道：“你也是我的小狗狗。”

“……”温昭阳无语，大声道：“沈沉钟，你再胡言乱语我要打死你！”言罢，拳头像雨点般落在沈沉钟身上。马车里，沈沉钟仿佛撕掉了温润书生的伪装，轻易易举地擒住了她的双手，将温昭阳压在了车壁上，低声笑道：“娘子莫要乱动。”

马车摇摇晃晃，慢慢停了下来，小厮宝来突然道：“少爷，有人拦路。”

两人立刻停手，沈沉钟整理了一下衣衫，掀开车帘走了出去。温昭阳只听他道：“原来是宋公子，好久不见！”

宋慈阴恻恻地声音道：“你们在马车里干什么！”

沈沉钟微笑：“这应该跟宋公子无关。”

宋慈气道：“温昭阳，你给我出来！”

温昭阳掀开车帘，探头出去道：“干嘛？”

宋慈打马走到车窗边，看到她身着一身水红色的棉袍，映着眉眼越发艳丽。目光仿佛粘住了似的，半响后才道：“你穿红色很好看。”

“当然，”温昭阳厚着脸皮道：“人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宋慈一窒。那种气死人的熟悉感觉又回来了。他笑了笑，目光看到马车后面系着绳子的两条狗。

因为担心路人害怕，狗场老板专门用布条将两只狗狗的嘴巴裹了起来。

宋慈随口道：“车后系着两只傻狗干什么？”

小白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不喜欢他，翻了个白眼，转了个身，背对着他。

温昭阳也翻了个白眼，道：“这是沈沉钟刚给我买的小伙伴。请你放尊重点！”

女子神采飞扬，活泼娇媚，身着新衣，头上绾着一枚栾鸟金簪，还买了两条小狗。宋慈突然意识到，原来这才是养女孩的方式，锦衣玉食，细心呵护。而不是像她在宋府时，总是破旧疲惫的模样。

他低声道：“看来他把你养得很好。”

温昭阳点点头：“他对我是挺好的，不过我对他也好。”

宋慈又是一窒。片刻后道：“我刚从钱府提亲回来。婚期定在三月底。”

温昭阳真心道：“那时春暖花开，挺好。虽然师兄你没给我新婚红包，但是你若气消了，邀请我去参加你的婚宴，我也会不计前嫌，给你包个大红包的。”

“你开心就好。”宋慈面无表情道：“你高兴来就来，不高兴来就不来。温师妹，只是有个道理你得明白，钱小姐是你让我娶的，不管你来还是不来，如果以后我过得不幸福，你要负责。”

“……你说什么胡话？我……”温昭阳一阵无语，她只是引荐两人相识而已，怎么就要担负他们两口子婚姻的重责了？

温昭阳绞尽脑汁想要狡辩，宋慈已经干脆利落地拍马而去，不给她一丝说话的机会。

温昭阳盯着他的背影发呆。沈沉钟上了车，拍了拍她的头道：“别听他胡说，他求亲有两个原因，不是因为你。”

“什么原因？”温昭阳问。宋慈之前对这桩婚事一直有些抗拒，突然就提亲了，确实有些奇怪。

沈沉钟道：“一是，钱小姐那日出手相助，额头跌破了一块，留下了难以愈合的伤疤，很难再有良缘。二是，锦州城最大的两家青楼妓馆，春光阁和杏花院均是宋父的产业。”

温昭阳愣住，震惊道：“宋老爷？他医馆不开，跑出去开青楼？他……真的是……”温昭阳无法形容，呐呐问：“宋慈知道这件事吗？”

“之前应该不知道，现在估计是知道的，肯定是宋父有了关口，不得不求儿子，”沈沉钟冷笑道：“卖儿姻缘保平安嘛，宋远山这种人，干这事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