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观望着,林中突然钻出来两个覆面执剑的家伙,分辨不出男女,一招一式皆不是普通刺客的手段,并不下死手,招招往周岐越的手臂、大腿而去,显然是想将他耗到力竭。
“一打二,”老头十分不爽于二人的做派,压低声音道,“丫头你也上去帮忙。”
赵意欢眸光一沉,也看不得那两人的下作手段,但她知道周岐越的身手,这副从容的表情,看上去是胸有成竹,与其说是刺客耗着他,倒不如说是他将两人耍得团团转,故又移开了目光道,“师父,你小看他了,他应付的过来,哪儿还需要我出手。”
“话不是这么说的,你不是说他是提案司的人吗,你去帮忙,人家算是欠你一个人情,”老头打量着三人的一招一式,点点头,还是劝道,“咱们这种人,要是官府里有熟人,办事儿都方便些。”
“师父…”
赵意欢嘟囔着,显然不想出手。
“去,”老头正色,旋即补充了句“不过别用缚龙索,你还不够熟练。”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没有拒绝的余地,赵意欢掏出荷包里的鹅软石,正如当初周岐越在孙府那几招一样,颗颗往两人的手、脚腕打去。
虽被躲了过去,但那两蒙面人也因此被逼得后退了几步,留下她飞身下来的空当。
也不知哪来的默契,赵意欢和周岐越只是对视了一眼,就好像合作了多年的老伙计一般,对面两人完全招架不住。
不多时,林子里火光冲天,原是曹赟带着一帮捕快赶过来了。
两个蒙面的家伙见状立马洒出石灰粉,周岐越挡至赵意欢身前,却也因此让那两人逃走。
赵意欢斜眼撇了身前多此一举的人一眼,还想继续追,却被周岐越拉住了手腕。
“不追吗?”她甩开手,皱眉道。
周岐越沉眸,摇摇头,心里已然有了几个人名,淡淡道:“不用,我大约知道是谁派来的。”
曹赟拿着火把,令手下的捕快围了这一片。
周岐越皱着眉,不满地盯着曹赟:“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守在陆夫人身边吗?”
“沈公子派我来的,陆夫人遭人暗算,没救回来,”曹赟颇有些为难,赵意欢在侧,他也不知该不该开口,而周岐越和沈和堇他都得罪不起,因此压低着声音道,“他担心您这边也有人暗算。”
陆夫人也遭暗算?这群人动手还真是迅速。周岐越眸光一沉:“也罢。”
曹赟能得沈宰相推荐,少不了察言观色的本事,见赵意欢一脸不悦,而周岐越也不排斥其在场,故而堆笑道:“哈哈,没想到两位认识,我还想给赵姑娘介绍周公子。”
利落地转身,赵意欢走至陆老板尸体旁,边打量那支将尸体死死嵌在树干上的暗箭边冷声道:“算不上认识,我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曹赟惊愕,没想到赵意欢敢无视周岐越,连忙打着圆场:“相逢即是有缘,想当初周公子也是拔刀相助救下了姑娘…”
“他何时救过我?”赵意欢转头,一脸疑惑。
“就去岁,你肩上中箭那一次,当时情况可险了,我收到一封匿名信件,上头说…”
“等等、等等…”赵意欢出声打断了曹赟,一脸不可置信地问道,“曹县尉,您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当时救我的不是您,是他?!”说罢,她就将手指着一旁负手而立的周岐越。
曹赟颤颤巍巍地开口:“是呀,当时我赶到的时候,周公子抱着姑娘将那些人一一击倒,我不过是收了个尾,赵姑娘怎么会以为是我…”
“因为旁人说是你将我送去的医馆,我自然以为是你。”赵意欢欲哭无泪。
这下完蛋了,不仅认错了救命恩人,还对救命恩人恶言相向,她真想找个地缝将自己埋起来。要不干脆神不知鬼不觉溜走算了,就当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大不了托沈和堇送些谢礼到周府。
赵意欢偏着头,完全不敢看向周岐越。
周岐越舌尖抵了抵后槽牙,慢慢靠近她,缓缓抬眸,眼里写满了探究与隐忍:“怎么,赵姑娘不希望是我救的你。”
赵意欢苦笑,后撤几步,牙缝里漏出几个字来:“哪里哪里,能被您救下是我的荣幸。”
“是吗,”周岐越眉头微蹙,旋即弯腰与她平视,嘴角却是噙了嘲弄的笑容,“可我怎么看你满脸懊恼,似是口是心非。”
赵意欢后仰着,拱了拱鼻子,心虚地将目光转向了周岐越身后的曹赟,却又被他侧步挡了个严严实实,逼得她只能与他对视:“我这是为先前的狂妄自大感到懊恼,竟敢质疑堂堂副指挥使您,还好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不仅救下草民的性命,还屡次不计较草民出言不逊,草民必当结草衔环来报答您!”
沉默了半晌,周岐越直起腰来叹了口气,声音无比温和:“结草衔环就不必了,以后别又说要与我两不相识就行。”
一旁的曹赟瞪大了眼睛,他何时见过周公子这副模样,传言不是说阎王在世吗?
“哈哈哈…”赵意欢尬笑。
转头,周岐越又换上了锐利疏离的眼神:“你将尸体送回陆宅,差人守着陆宅,一刻都不许离开。还有,告诉沈和堇,让他守着陆公子,半分差池都不许有!”
“是!”
说话间,周岐越已经拔下了尸体上的暗箭,血液顿时涌了出来,汩汩得染红了地面。
几个捕快见状上前搬走了尸体,周岐越侧头去看沉思的赵意欢,怔了片刻也要离开。
“等等…”情急之下,赵意欢拉住周岐越,盯着他手上还滴着血液的暗箭,喃喃道,“这支箭镞十分眼熟…我在哪儿瞧见过。”
周岐越抬手,曹赟十分知趣,带着手下的捕快和那具尸体先行离开了。
待人都走后,周岐越从腰间拔下一条黑色的棉布,将上头的血液擦干净递给她,柔声道:“不错,你见过的,当初孙侍郎所中暗箭正是这个样式的。”
听罢,赵意欢心底里可泛起了嘀咕:当初孙侍郎一案中她就忽略了这点,孙夫人的计划中并无安排人刺杀孙维,也就是说当初孙侍郎坠马一案中至少有两拨人,除了孙夫人,又还有谁盯上孙侍郎?又或者说,将所有消息透露给孙夫人的人和射出暗箭的其实是同一拨人。
“沈和堇当初去暗市查探过,提案司的人已经先一步去过了,并无任何有用的线索。订购此种箭镞的人很多,也无法一一将人绑到提案司,”周岐越微皱着眉,此事他没什么眉目,“但奇怪的是,等我们第二次再去查探时,那家铺子被搬空了,无一人在。”
“被杀人灭口了?”她诧异道,想当然地以为。
“不像,”周岐越摇头,沉思道,“现场没有凶杀的痕迹,但所有东西都不见了,许是店主知道我们是官府中人,因此将铺子转移了。”
“所以陆老板跟这个铺子有关?”
“无关,”周岐越看着她,做沉思状,挑眉道,“陆老板之死乃是机密。”
“那您还跟我说这么多。”赵意欢撇嘴,心里却惦记着他先前所说的“名单”。
“赵姑娘不是普通人,若是有此种箭镞的消息还烦知会我一声,”周岐越弯下腰来,附在她的耳边,噙笑缓声道,“就当…是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了。”说着,右手不安分地将她手中的暗箭勾走。
赵意欢忙退后几步,摸了摸那只耳朵,张口结舌,差点连话都说不出来:“自…自…自然…救命之恩应要报答的。”
周岐越深望着她,虽清楚她并不会多想什么,但至少一夜,让她也因此辗转难眠,就像他这段时日每夜每夜那样。
“我今后还有的忙的,怕是不能久待,期待姑娘的消息。”周岐越退后,双目之中有些不舍,却也果决地离开。
赵意欢捂着脸,冷风一吹脑袋清醒了不少,她果然还是对长得好看的人没有一丝抵抗力。
暴捶一下脑门,她才想起了师父还猫着呢。
哪知,树上根本没有师父的影子,又快速向溪边奔去,老头正悠闲地躺在褥子上喝着美酒,安逸极了。
赵意欢坐在岸边,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扔向小溪,水中的月影层层叠叠泛开,她嘟囔道:“师父自己在这儿喝着美酒赏着月,我还得应付官府的人。”
“傻丫头,我要是留在那儿,你和那小子还能说这么半天的话?”老头不看她,自顾自地喝着酒,嫌弃道。
“我们那是谈论正事儿,”赵意欢嚷嚷道,“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明明就要的手了,却放仍那两个家伙逃走,这是为什么呀。”说着,她又向水面丢了一颗石子。
老头完全不理解赵意欢此时的复杂心情,只当她是江湖人的心态,漠然道:“人家是当官的,肯定是想放长线钓大鱼,哪像我们,目标是谁就解决谁,立场不同,做事的方法就不同,你不必纠结这么多。”
“好吧,”赵意欢悻悻然。
“师父,这才不过三更天,您还要继续喝到什么时候?”
“等我酒葫芦里的喝完。”
“那您还能清醒地和我对打吗?”
“我醉酒状态下的实力更强。”
“可是我怕醉酒状态下的您会打死我。”
“你这丫头,这么不信任我。”
“嗯…我清楚自己和您的实力差距…”
“…好吧,我不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