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剑千秋 第3章 重铸

不知什么时候，修为开始突飞猛进。

江熙开始期待和同门师兄弟一起下山。

斩妖除魔，维护世间正道。

空间剧烈摇晃，楚轻絮一个踉跄就直接滚了下去。

等她再次醒来时，自己已经处于幽暗的山谷。

她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便想上前牵住她的衣袖唤她：“师姐。”而手指穿过江熙的身躯。

江熙看不见，也听不见。

只见她衣衫褴褛，浑身是伤。

她的本命剑千秋也被丢弃在一旁。

眼前的这一幕对楚轻絮来说是煎熬，默默地陪着她，看着她拖着一条残废的腿走了万里路。

江熙用千秋当拐杖，用手当碗乞讨，独自一个人走向深渊。

楚轻絮看着师姐时不时抬头看向天空。

活着还不如死了。

“师姐，别去，求求你，别去。”

江熙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蠢，她早就可以死在幽谷了。

至少不会亲眼看见一盆脏水泼在自己身上。

师尊他亲口说的。

江熙因勾结魔教，已被逐出师门。

她怔怔地望着天衡宗的山门，站了很久。

犹如木头。

“师姐，你哭吧，哭出来就什么也没事了。”

江熙听不见，也哭不出来。

在夜里，蹒跚着脚步，仗着千秋，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

江熙想好了，就死在那个寂静的山谷里。

等到了那里，就找一个山石，倚靠在那儿。

耳畔是暖阳、微风、鸟鸣。

自己什么也不用想，扔掉千秋。

静静地闭上眼睛，睡一觉。

等到醒来的时候，化为一抔黄□□葬青山。

“啧啧啧，只不过几百年没见你，怎么就活成这个鬼样子？”身穿紫裙、赤着脚的姑娘，坐在粗枝上。

她手拿长烟斗，翘着腿，悠悠地晃着，侧着脸深吸一口烟斗，吐出朦胧的烟雾。

江熙抬头望去，喑哑地问她：“你是谁？”

楚轻絮一眼便看出了来者是谁。

千机宫教主，艳姬虞。

艳姬虞没有回答江熙的话，只是飘到了她的身边。

涂满蔻丹的手指轻挑起她的下颚，看着她满身的伤痕，蹙着柳眉道：“我早就说过，我们殊途同归。”

“他们天衡宗不要你，我千机宫要。”

艳姬虞朝着她伸出手，“来，跟姐姐走。”

江熙对视着她的眼睛，像是受了什么蛊惑一样，竟不自觉地朝她伸手。

在千机宫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

艳姬虞教她弹琴，给她描眉，为她织衣裳。

“这件衣裳不错，比你在天衡宗穿的丧服好看多了。”

“你啊，应当多涂点胭脂，这样看起来就有点气血了。”

“你可千万别听穷书生讲的什么女为悦己者容，简直是狗屁不通。”

艳姬虞用手掐在她的脸颊两边，将她的唇角向上拉，“要我说啊，就应该是女为悦己而容。”

可一松手，唇角很快垮下，“你啊，还是儿时有趣。”

此刻，江熙的心是苍老的，疲倦的，不堪的。

但艳姬虞还是愿意逗逗她。

后来江熙习惯这里的一切，以及抬头不见天日的苍穹。

艳姬虞总喜欢出去，江熙就在这里等她回来。

这一过就是好几百年。

江熙曾问她，为什么要救自己？

艳姬虞笑笑说:“千机宫很大，但是很空，空荡荡的，让人慌了神。”

如今，千机宫不再空荡。

因为她“抓”了人，“抓”了很多很多的姑娘。

……

画面一闪而过，血流九千长阶。

艳姬虞死在了那个冰冷的雨夜里。

江熙坐在大殿前，将失去温度的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眼神空洞，形如木偶，以及一夜白发。

江熙将她葬在了冰棺中。

知道艳姬虞爱美，亲手为她画上她生前最喜欢的妆容。

她爱穿的紫衣，是千机宫内所有的姑娘绣制而成的。

江熙脱下了缟素，换上了紫色的衣裙，活成了艳姬虞的模样。

朝着她已知的命运去赴死。

楚轻絮这样走马观花地看着江熙的一生，稀碎的片段总让她感觉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她一直向前跑去，直至尽头，有一个人影在等她。

“师姐。”

江熙转头，一步步走向她，逼近她。

“杀了我。”

“杀了我。”

“杀了我。”

江熙反复地呢喃着。

“不，师姐，我一定一定带你回来。”楚轻絮拼命地摇头。

江熙露出诡异的笑容，唤出千秋，一剑刺去，一字一句残忍地说着:“对于绝境的囚徒，仁慈手软只能招来祸端。”

大家拼尽全力封印了魔器，深渊的巨眼消失。

两个身影从高空落了下来。

江熙眼神清醒，手上的绣花针穿进楚轻絮的体内，将她的金丹给抽了出来，在她的面前一点一点的碾碎。

“江熙！”

“你个女魔头。”

她冷哼一声，他们为了封印魔器，身上的灵力早已经被抽得一干二净。

绣花线丝丝缠绕，紧紧地将他们缠住。

杀了她，杀了她。

念头一直疯狂地叫嚣着。

一剑，只需一剑。

楚轻絮睁大双眼，看着一股温热粘稠的血液喷溅在她的脸上。

紫瞳涣散，白发散落。

江熙低头，看着刺入腹中的剑。

商扶砚，真的是你。

她倒在楚轻絮的怀里，浑身直打哆嗦。

“楚师妹，其实我不是恨你。”

“我知道。”

“让我嫉妒的，是那份来自神明的偏爱。”

江熙第一次看见那份帛书时，才知道自己的一生早已被人撰写了结局。

“罪孽深重，天地不收，三魂七魄，自应流浪人间。”

血肉消散，化为白骨。

此战后，在楚轻絮的带领下，天衡宗更上一层楼。

每年的冬月十二，年轻的女掌门都会前去探望一位故人。

飘渺峰上的白骨，静静地坐在石凳上。

像极当年江熙出现在木屋前，为他们沏茶的场景。

楚轻絮拂去白骨身上的厚雪，她曾试图让江熙入土为安，但松软的泥土皆会化成坚硬的石头。

真是应了那句话。

天地不收。

楚轻絮站在高峰的亭台上，眺望城下的万家灯火。

脑海里浮现出很多人的模样。

陆枝眠、小道士、师尊，还有很多很多人。

山下，熟悉的身影并没有远走，他抬头朝她一笑，似乎在做最后的道别。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至于后来会怎么样。

或许只有天知道。

正文完

当我敲下正文完结的时候，我的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写小说真的令人煎熬，看着自己匆忙完结的小说，不加一点修改，就直接上传了。

而自己倒头就睡，为了写小说，鬼知道自己多少次凌晨爬起来只为了这几千字。

写完小说的日子，真是令人美好。

吃好睡好生活好。

几个月后，当我再次打开小说网站时，全是对恶毒女配江熙的键盘喷击。

键盘喷击，说明什么？

人物塑造成功啊，引起读者公愤。

等吵上一段时间，这书就火了，到时候什么出版影视化不就到手了。

我躺在摇椅上，慵懒地享受着阳光的沐浴，慢慢地陷入了沉睡之中。

我梦一个从血海里爬出的姑娘，眼神冰冷，红衣猎猎。

她披着长发，赤着脚，拖着长剑，一步步地朝我走来，一遍一遍地质问我究竟是为什么。

“同样都是你苍生不悲笔下的角色，你却如此偏心？”

“你曾说过爱你笔下的每一个角色，而我呢？你给了我什么!悲惨不堪的童年，一辈子活在被人欺凌的阴影里。”

“你不给予，没关系，我不在乎，我靠自己的努力，拿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却被人说是恶毒。”

“你塑造了我，却禁锢了我的灵魂，我拼了命地想脱离你的大纲，我有我自己的意志，我不是木偶!”

“你享受着别人对你的人物塑造的赞美，可你有没有想过，我身上的血和泪都是你亲手赋予的，你就像一个刽子手。”

“你创造了我，只是为了亲手杀掉我。”

“你，就是一个废物。”

她落下一滴血泪，溅落在脚上，剑指朝天，一字一句地发誓。

凡是妄想试图劝说吾顺命者，皆如吾命。

一世孤独，百年无葬，千夫所指，万罪难消。

最后她轻声呢喃，我看清楚了。

强加将他人的苦难来试图成就你自己。

苍生不悲，你就是个废物！

我不是，我不是。

我从噩梦中惊醒，我打开电脑主机，在我的大纲里寻找蛛丝马迹。

按照人物的发展轨迹，自私利己的江熙根本不会爱上正义勇敢的商扶砚。

在江熙的眼里，是人都是虚伪的、可怕的。

这样的人怎么会轻易地爱上一个人。

可我却死死地将江熙定在大纲上，让她以争夺男主为一条重要的支线。

我开始删除江熙的这个人物的基本设定。

当删除完后，我的脑袋一片空白。

她，该是什么样子的？

我想了很久才敲下键盘。

电脑突然熄灭，整个房间陷入昏暗。

“怎么突然停电了，我还没有保存呢！”我大惊失色，但也无济于事。

我将自己抱成一团，缩在沙发的角落。

江熙，去走你自己的路吧。

无私的或是自私的，强大的或是弱小的，善良的或是卑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