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无垠 第4章 第 4 章

他们接受完警察的调查，还要去做一些简单的治疗，宋兴琛的胳膊脱臼了，古嫣小腿上被子弹擦伤，还有些不算严重的皮外伤。

因为受伤的人太多，所以都挪到婚礼大厅里面去了，剩下没受伤和轻伤的人坐在外面的草坪上。这个时候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雨水和着淡淡的血腥味，让人浑身发寒。

“下雨了，你要不要披我的外套？”宋兴琛跟古嫣坐在婚礼大厅外面的台阶上休息，古嫣的披肩已经破烂地不像样子，但她也没扔，一直攥在手里。

“算了，还是你自己穿吧。”古嫣瞥了一眼他外套上各种颜色的污渍，有些嫌弃，“其实今天我不想来的。”

“我听新娘说，你是替别人来的？”

“嗯。”古嫣点点头，将刚刚被雨水濡湿的短发别在耳后，“替我姐姐来的，她有事来不了，不过我也庆幸，幸好今天来的人是我。”

“我知道你姐姐，跟阿歆一样都是歌星。”

“对啊……全家好像就我最没什么名气。”古嫣轻轻敲击着防护甲，发出嗒嗒的轻响。

宋兴琛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只好扯开话题。

“可惜了。”宋兴琛这会才觉得心脏的跳动频率恢复到正常水平，他看着被抬走的这几个人，他们的头上都套着灰色的头套，包括那两个小天使一样的花童，“没一个活口，线索断了。”

“活着也没什么用，问不出来什么的，他们背后一定有靠山。”

宋兴琛若有所思，“我看他们也不为了杀谁，比如说你有个刺杀计划，那也总得有个确切具体的目标，这样都不用直接到会场里面来，直接在高处架个狙就完事儿了。这几个人倒好，无目的无差别，简直像是要完成什么KPI一样地冲业绩。”

古嫣被他这种形容逗笑了，“原来你也不傻啊，既然看出来了，那你也应该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了吧？”

“这个还真看不出来……”宋兴琛反应慢半拍，“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是夜半鹊，也就是灰界人。”

宋兴琛沉默了。

灰界人是地球人不可言说的痛，如果说战争是能让科技进步，文明发展的因素之一，那么灰界人绝对是这个因素的重中之重。灰界人最早不叫这个，他们来自一个被地球殖民的地外星。因为这个星球两个半球的温差极大，所以蕴含着丰富的矿产资源和大量的贵金属和太空金属，从这座星球上开采出来的资源完美地解决了地球第四次工业革命之后，原材料和资源稀缺的问题。

但掠夺资源只是殖民的第一步，这些地外星人长得都很漂亮，就跟这场婚礼上的花童一样，由他们身材娇小又灵活，当年有一部分跟金属资源一起运回地球，像商品被送往各个大家族中供赏玩之用。

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地外星人学习了地球的语言和技术，利用本就丰富的资源开始了跟地球长达近百年的抗衡。虽然地球最终赢得胜利，但也元气大伤，为了永绝后患，当时的联盟政-府将地球人跟地外星人所生的后代打上“灰界人”的标签，流放到木卫二上，意思是黑白不融的中间地带。

宋兴琛回忆起教科书上的那些陈年往事，“他们不是很久之前就被彻底清缴了吗？”

地球作为胜利者，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但总有胡乱传播善-良的人，他们站在上位者的角度，居然可怜起被流放的外星人，便成立了一个叫做“夜半鹊”的组织为灰界人发声，在全球各地爆发小规模游行。刚开始联盟还端出一副亲和的样子，并未采取强制措施，直到他们刺杀了联盟新上任的公爵姐弟，终于引起各地重视，被冠上“□□”之称，在重拳出击之下，不出一年时间，夜半鹊彻底销声匿迹。

“听过一句古话没？”古嫣看着越来越浓的夜色，叹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地外星当初跟地球抗衡了这么多年，留点后手也是在意料之中的。再说了，只要灰界人存在一日，那么夜半鹊就永远都没有被彻底清缴的可能。”

“这些都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当初他们被流放到木卫二上自生自灭，后来国际军委和国防部长不都是联合发公告，说他们已经……灭绝了吗？”宋兴琛看着医护人员进进出出地忙碌，想来这场事故很快就会被大肆宣扬出去。

古嫣闻言，眉头一挑，宋兴琛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表情，眉眼跟嘴角都挂着笑意，但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像是在嘲讽，“先不说‘灭绝’这个词用得多侮辱人，他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看起来他们的洗-脑政策还是挺管用的。”

这姑娘说话怎么夹枪带棒的，宋兴琛被噎了一下，本能地觉得她这样以后可能会吃亏，但他也不会计较别人的态度。他小心地问：“这个可是联盟部长发的公告，你会不会是有哪里搞错了？”

“你不相信的话就等着看吧。”古嫣看起来并不打算跟他解释什么，更没有跟他促膝长谈的准备，她抖开手中攥着的披肩。宋兴琛的目光随着这块勉强能称为披肩的东西看了一眼。

古嫣好像也没想到会这样，她有点懊恼地吐吐舌头，终于有了点符合她这个年龄的感觉，“这可是我姐的，弄成这样怎么交代啊……”

宋兴琛看了一眼，那上面染着几个人的血，还有桌子上那些被撕扯下来的干花的碎屑，还有被激光枪烧灼之后的痕迹。一块小小的披肩，承受了不该承受的一切，于是他试探性地提议：“要不要找个店里面补一下？”

“算了吧，这玩意儿补起来还不如再买一块呢。”古嫣将披肩叠起来，那手法颇有部队里叠被子的技巧，她冲着宋兴琛挥挥手，“下个月集训的时候见吧，我先回去了。”

还没等宋兴琛把手伸出来冲她摆摆，那红裙女郎就已经扭过头朝着大门走去，他也长出一口气，剩下的事就交给警察和专管这些乱七八糟□□的组织的部门吧，他拎起桌子上还没被打翻的酒瓶灌了两口，也步入小雨和夜色里。

回到家的宋兴琛被妈妈和姥爷围住看了好几遍，发现没有明显的伤，再三了解情况之后才罢休。

他洗完澡回到房间，摸了一把湿漉漉的头发，制止了要过来吹干的电吹风，捞过来一条毛巾擦擦完事。

家里的吹风机被老妈设定的有点过于繁琐，不仅仅是吹头发，还有长发保养那一档，而且最近不知道哪根线路出了问题，不给一套整齐活，就不会放你的头离开那种。全部保养一遍估计得半个小时，本来睡前的时间就紧张，他不想把时间浪费给这个小吹风机，而且自己短的还没刺猬毛长的头发，也没有保养的必要。

他钻回房间，打开电脑登上自己社交账号，看见灰暗了很久的一个网名叫“火山”的头像终于亮起来了。

宋兴琛来了精神，在对话框里面输入消息：“卢老师晚上好，我今天参加婚礼遇到了疑似夜半鹊组织的袭击。”

但消息刚发过去不超过五秒，他就撤回了这条消息。官方都没报道这件事，所掌握的信息也只是他跟古嫣的猜测，现在还是别乱说的好。

重新换上一条：“老师晚上好，我今天去空工大报道了，下周就要正式集训了。”

那边过了将近十分钟才回复：“晚上好。”

宋兴琛在心里盘算着对方应该不会看到上一条消息，见对面消息一过来，就赶紧发了下半句：“老师，你在天上感觉如何？”

“天上”指的是太空堡垒，对面被称呼为“卢老师”的人本名叫卢灿，是宋兴琛在国航的老师。

但两人并不是在学校里认识的，而是相识于一个论坛。那会宋兴琛还在上高二，他的成绩不算优异，勉勉强强进了当地一所比较好的学校，进去就是毫无悬念的吊车尾。虽然彼时人口数量锐减，但很多工作被人工智能所替代，所以想要有个好工作还是得努力学习的。

在学校里面找不到存在感的宋兴琛，只好转移战地，他那会对太空局势和机甲平民化这种话题十分感兴趣，再加上他自己也很有见解和心得，在论坛里面还混上了个挺有话语权的小主管。就当不少人都在力挺宋兴琛一个观点的时候，突然插进来一个人拆台，从逻辑思维到案例分析都十分严谨，彻底震撼到了宋兴琛还不算成熟的心灵。

他立刻放下面子去结交，后来才知道，人家在国航大学教书，是正经大学教授。

也正是因为认识了她，才让宋兴琛下定决心考国航大学，一晚上将那些圈子退了个干净，又给自己制定学习计划，从此洗心革面好好学习。但不管他怎么努力，国航的门槛摆在那儿，按照正常的剧情走，他怎么着都考不上。

但天有不测风云，那年太空出现一小股太空海盗，来自母星外的太空力量让很多本来想报考的人都发了怵，这也让宋兴琛捡了个大便宜。他考上国航的东亚分部，这所学校大部分的学生都是中日韩。他也如愿以偿见到了卢灿，在他大三的时候，卢灿被调到太空开发局去了，在距离地球最近的太空港。

所以两人也就这样一直通过网络聊天来沟通，但这次卢灿那边回得很简短，或者说是最近每一次都很简短。卢老师是文职，在基地里面不用出外勤，所以回消息只要是看见了就会回，一般回复的速度也很快。最近这半个月却有些不同寻常，她每次回消息都得等很久，最多一次整整三天都没联系上。

“还行。”

那边的回复很简短，但是不妨碍宋兴琛接着问：“老师，你这次上去什么时候能回来呢？我们也要开始集训，很快我就能上天了。”

那边的“对方正在输入”输入了好久，像是发出去又在不断删改着什么，只发来一句，“为什么想要上天？”

宋兴琛理所当然地回复：“我隶属太空军部队，毕了业就该服役，不去太空去哪儿呢?”

“这里不太平。”那边很快回复了这一句，但是看出来更像是不加思考打出来的，那边的一直在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

很快又发来一段话。

“最近的新闻报道有没有看，美国的第七个太空堡垒上个月刚建好，说是军事堡垒，其实是为国内富人提供太空住所的地方，说是军民两用。就是这所堡垒招来了不少星际海盗来抢劫，这都好几拨了，很危险。”

早在两百多年前，地球的科技突飞猛进，在第四次工业革命之后，地球终于有了足够的技术力量以支撑，开始探索广袤无垠的宇宙。自那之后的十几年，大大小小，只要是有着一定军事实力的国家，都在太空建立了自己国家的空间站，被称为第一次太空军远征。

可自古有一句老话，叫做“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科技的进步对人类来说也不是全无弊端，某些大国的野心膨胀的速度超过科技的发展，却让全体人类为这些愚蠢的决定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灰界之祸就是其中耗时最长、牺牲最多、规模最大的战役。

“那老师你小心点。”

那边的显示的正在输入显示了起码五分钟打底，看得出来是对方在想措辞，但是最后觉得还是什么都不说最好，把千言万语都化作了一个字，连标点符号都没舍得多给一个：“好”。

“晚安。”宋兴琛在电脑上打完这两个字，但说了晚安却更睡不着了，什么叫不太平，太空不太平吗？几年前星际海盗流窜算不太平吗，可当时只花了一个月就把他们揍得再也不敢进入太阳系了。

他联想起今天夜半鹊的事情，更睡不着了。

被接好的胳膊又开始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