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楚近日很忙,忙的教中长老甚至找上了我去收拾烂摊子,我怀疑师姐将我带回血无痕就是为了压榨我。
江楚有一回消失了近半个月,我无聊到跑去教主室看书,看如何能将寒气剔除的书。江楚身上带着古朴而清冷的木质香,教主室内燃着的香炉有类似的味道,有时看不下去书,我会凑到香炉旁发呆。
书中找寻不到答案,师姐发病却是事实。夜里我会无意将手放到她的腹部,用真气理着她体内杂乱的寒气。
“朝朝…朝朝…”
有时她疼急了,就一遍遍的念着我的名字,活该。碰什么不好去碰禁术,就该你疼。许朝骂的最凶却又最担心江楚。
饶是如此,江楚还有闲工夫给我刻了一只骨笛。
“朝朝莫要吹,脏。这是拿千机门门主的骨头制成的。”
她平静的说着血腥的事实,许朝手一颤,骨笛跌落于地发出沉闷的声响。许朝是坏人,坏人不会心疼那短命鬼,坏人难过,只是因为她在意的人在走一条辞别春天的路。
“江楚。”
她又杀人了,她想瞒我,她衣角沾满了血。
“朝朝,我在。”
“天下还有多少你想杀的人?”
我见她在躲避我的目光,那一刻我开始怀疑许朝,她一辈子都不想离开的女人真的是眼前的江楚吗?
江楚终于不再外出,起因是我一连两个月不同她讲话。她开始陪着许朝,无论许朝愿不愿意搭理她。
“你今后不准用寒虚掌,不准随意杀人,不准瞒着我任何事。”
其实这三件事江楚能做到一条许朝就该谢天谢地了。算了,我又有什么身份劝她?师妹吗?在我自嘲一声转身离开之际,江楚握住了我的手。
“朝朝,你喜欢师姐吗?”
我没有回答,为何我不嘲讽,不拒绝?许朝的世界在破碎,流逝的悲伤与快乐都和一个女人有关——江楚。
否定她的问题,等同于否定许朝的过去。承认她的问题,等同于放弃许朝的未来。
过去与未来,都不由许朝决定。书里不曾给过我回答,江楚也不曾教过我何为情爱。若如戏本,许朝不该喜欢江楚。姑且不论她们皆为女儿身,单是江楚妄想至许朝于死地。许朝不杀她都是仁慈。
“何为情爱?”
我问她,她笑而不答。风动,孟夏茂绿的枝叶席卷血无痕的各方领域。在这铺天盖地的生命里,她的笑是牵动我心跳的池水,生命倒映其中。
那夜用真气压下她的寒气后我欲收回手,她自顾自的拉开里衣的衣带转身。孟夏虽热,但也不至于此吧?许朝想翻身,手腕却被女人微凉的手握住。
夜色中借着月光我看清了她的眸子,那双漂亮的过分的眼睛溢着令人沉沦的**。许朝的心因这双眼睛的注视而越跳越急,清晰的心跳声扰乱寂静的夜,我听到极轻的一声笑。
她将我的手顺着她的腹部送去,那里光滑而细腻,女人身上的木质香让我的思绪混乱。许朝的手在发汗,她握着许朝的手继续向下,许朝慌乱的挣脱。
“脏…”
手出汗了,师姐那么爱干净的人是怎么忍着没将我踹下床的?
时间仿佛静止了,黑夜中的寂静蔓延。半晌,她的声音才传入我的耳中。
“朝朝…我不脏…我没让齐远碰过我…”
她又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许朝从床上坐起,吹着火折子点燃一盏烛火下了床。江楚也坐了起来,单薄的里衣在孟夏的暖风中摇曳着,她的气息让许朝眷恋。
待认认真真的用水清洗了手,又用帕子擦干净后我再次回到了床上。烛火的照耀下,她的眼尾泛着红,许朝的心一抽,吹灭了微弱的火光。我全身发烫的将手递给她。
“这下不脏了…”
江楚对我究竟是情还是欲?我被她牵引,去触碰落雨的林间小道,湿润而温热。我咬着下唇,听着她发出难耐的声音。许朝不是傻子,她当然清楚自己正在做什么。许朝不愿做的事,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
我没有拒绝江楚,实则内心已有了答案。
江楚是大胆而狡猾的狐狸,用这种方式让许朝看清了自己。如若这是爱,许朝是从何日起有的这份心思呢?
“朝朝…你的手…动一动…”
她磨人的声音打乱我的思绪,我庆幸烛火灭了,师姐没法看出我的窘况。我不懂,有关女子和女子间的一切事,我不会。
我被她反压在身下,江楚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蛊惑着许朝的心。
“朝朝,我教你。”
在她一次次温柔的对待下许朝的思绪又开始发散,许朝意识到自己能活着,是因为有师父。许朝能长大,是因为有师姐。她教我如何像个人一样的活着,不再受欺负的活着。
倘若我爱师姐,大抵也是因为我的过去都与她有关。她教我何为信任,以及,背叛。我可能这辈子都学不会背叛。
那夜我发昏,未知的**裹挟着我。触碰她,被她触碰。她在我的耳边喘息,一声又一声的叫着我的名字。
“朝朝…像梦中一样爱我好不好…”
江楚又离开了,她将佩剑递给我,承诺此行不是为杀人。
“为何不带我?”
“朝朝承认喜欢我,我就带你。”
荒唐的女人,我目送着她消瘦的背影消散在落日的余晖中,恍然间察觉春已彻底流逝了。手握她的佩剑,我想起血无痕一则不成文的条律——为相爱之人才可互赠佩剑。
血无痕住满恶人,恶人最重要的便是手中的剑。过去她想要我死,我方都能让她摸我的短剑,冥冥中似乎早已注定了些什么。
江楚,我要你好好活着。这一次,是为了许朝。
血无痕的人开始叫我副教主,我不喜欢这个称呼,因为我从未想过夺走江楚任何东西。我知这是江楚的意思,心里莫名不安。
白日里我喜欢去教主室,那里有她的气息,也堆着不少书。我不爱念书,无聊时会翻翻卷轴看看师姐都在看什么。心情好了我会帮江楚处理教内事务,累得慌。这些年那女人是怎么熬下来的?
江楚好些日子没来书信了,虽不愿承认,我担心她。她留给我的人劝我不必忧心,“教主此行是为江湖总盟的事。”
也对,她的势力近乎要席卷整个江湖,尊主之位也该给她了。直觉告诉我师姐不是爱权势的人,可我又能看透多少东西?就连她是否爱我我都无法判决。
教主室内有暗阁,这是我闲的发慌想看看最底层的书阁为何有只木盒时发现的秘密。隐藏在书阁中的石门被打开,思索片刻我带着剑和烛火下了楼梯。
暗格内设有烛灯,我一一点燃好看清路。不算很大的地方,比教主室小上不少,里面仍摆放着书阁,上面尽是血无痕的**。我顿了片刻,继续向内探索。
有画像挂于石墙之上,我将烛火移上前看清了画中人。那是曾经的许朝。
有风一下接一下的吹着我手中托举着的烛灯,这大抵是师姐做过最像戏本中的事吧。
另一面墙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左边与右边被一条分明的线隔开。
左边的人名几乎都被划了一痕,望着那些熟悉的名字我意识到有不少人都曾死于我的剑下。那是师姐曾让我杀的人。
我的名字也在上面,被反反复复写了又划划了又写,像是放弃挣扎,“许朝”完好无损的出现在了右侧,那里仅有两个名字。
江宋,许朝。
江宋是何人?宋暮?江楚叫她宋子,我叫她阿宋,她说自己叫宋暮。
原来江宋才是她真正的名字。
这就是江楚的世界,爱与恨被明明白白的割裂开来。要么生,要么死。我是否该庆幸,她现在将我看做可以活着的人了。她过去又为何想要我死?
吹灭一路烛火,我离开了暗阁。
江楚消失近三月后再次出现在了血无痕,一同带来的还有个刚学会走路的女孩,模子跟师姐一点都不像。从进门到走到我面前,江楚都不肯碰那孩子一下,好像要迫切的划清界限。
夜里江楚再次上了我的床,我问她那孩子叫什么,她说她还未曾起名。
“齐远的孩子?”
“是。我不想管,原齐宗的长老堵我,朝朝不让我杀人,我只能烦心的将这人带回来。”
江楚说的委屈,言罢还坏心的咬了咬我的耳廓,怪幼稚的。
“她有点可怜,齐远死了,那侍女呢?”
“生下她后齐远毒害了她。”
我不喜欢江楚对死生一事描绘的轻描淡写。
“朝朝,你在怨我吗?”
我摇头,她望了我片刻轻言。
“朝朝,从未得到,要比得到后再失去好的多。你可怜她,又可曾会看看我呢?”
她在犯性子,从她的语气里,我听出她并不愿我过多关注那孩子。
“江楚,你不需要别人的可怜,你拥有一切。”
我说的是事实,江湖总盟尊主之位已是江楚的囊中之物。血无痕的势力渗入各方领域,曾经欺负过她的人大多已死,照那面墙上来看,如有例外,也该是我还活着。
“朝朝也属于我吗?”
我无言,我想属于自己。过去我无数次笃定自己的想法,而今看着她日渐消瘦的身影,许朝在动摇。
“江楚,如你属于自己,我们不该成为旁人的附属物。”
江楚沉默着,我不奢望她能听得进去,只想要她不要过分固执。
那夜江楚难得的柔情,她纤细的指拂过我的眉,眼,唇,向我诉说起了一个没有尽头的故事。
苏城江家历代从商,富甲一方。江家家主乐善好施,灾年粮价不会变更,富裕年头还会给府上的下人们多些钱财过个丰年。江家最后一任家主是个武痴,娶了一个江湖女人,有了两个女儿。
江家主敬佩江湖侠客,凡是缺少盘缠,只需教江家族一招半式都能获得大笔钱财。他将江湖想的过于美好,竟忘了豺狼遍布。在长女年仅九岁之时,江家遭遇洗劫。家主遇难,家母护着两个幼女在逃亡的途中遭歹人胁迫,家母为引开歹人被折磨而亡。
九岁的长姐与幺妹在一条找不到方向的路上走散,她被血无痕的人捡回。八年后才靠着自己的势力找回了幺妹,幺妹当年被农家人捡走,受尽打骂。长姐带走了幺妹,送她去学乐器。幺妹对长姐印象全无只想出逃,长姐便当着她的面宰了人。
长姐发觉自己对死生毫无恐惧,仇恨的种子肆侵,恰巧血无痕的教主欲立她为下一代掌教人,于是纵容她嗜血,还为她找来当年名动天下的江家洗劫案花名册。
长姐活成了怪物,她按照计划将幺妹送去了花满楼,幺妹哭的撕心裂肺。幺妹胆怯,恐惧有人碰她,长姐便划伤她的脸,让她安稳当个伶人收集四方情报。
长姐人生中最大的意外是师父又捡回了个丫头,这丫头性子倔,却是个练武奇才。小丫头叫长姐一声师姐,将她世界里最好的东西都给长姐。
长姐第一次收到无理由的疼爱,却压的她险些喘不过气。长姐练武受伤,小丫头会亲自给长姐擦拭伤口。长姐挨训,小丫头会护在长姐面前替罪。长姐难过,小丫头会给长姐抓好多好多萤火虫。
长姐怕自己忘了仇恨,于是一遍又一遍的画着血莲警示自己。长姐依旧动心了,师父明知一切却一言不发,长姐认为师父默许了她的心思。
后来长姐收到指示杀人,罕见的是此次师父陪同,当眼前男人尸首分离,长姐晓得主谋已死,她想放下仇恨了。那些其余的杂碎她不想理会了,因为她多想干干净净的配上那丫头。可师父划开了男人的肩头,衣料下藏着一处血红色胎记,和小丫头的一般无二。
师父要长姐仔细看着那颗头颅。
长姐意识到世界在破碎,师父临终前留给她一段话。
“做血无痕教主是要付出代价的,当年我也亲手杀了自己最爱的女人。江楚,你又能否活的清醒?”
江楚停下了讲述,继而将我拥入怀中。
“你是我仇人的女人,依照惯例你早该死于我的剑下了。可我不要你死,我不要走师父的路,我要朝朝像梦里那样爱我。”
命运的纠葛,我并不恨江楚,至于我到底是不是那男人的女儿也不甚重要了。反正我自小被抛弃,曾对我最好的人是个耳聋的阿婆,她肯给我饭吃,后来她走了,我又是一个人了。
遇到江楚,是最幸运的事。至于师父的利用我也不在意,或许会有些不舒服,可我仍敬爱她,她给了许朝第二条命。
“朝朝,你恨我吗?”
“江楚,我想爱你。”
我吻着她,在清凉的夜里做着取悦她的事。
“你不是怪物,阿楚,收手,和我过剩下的日子。”
“朝朝,和我在一起,你会变成像我一样的人。”
“那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