雌虫暴君是怎样炼成的 第3章 新友与战争

与阿诺德温和的外表不同，这位年轻的雄虫皇子的字迹异常凌厉肃杀，力透纸背，完全不同于那些尸位素餐纸醉金迷的贵族的软绵靡丽。

他写得很快，却在盖了公章后把许可证明递给艾伦时才发现艾伦悄无声息地避开了些，喉咙里压出一声无奈的笑，理解地避开了二虫的肢体接触。

“谢谢您。”艾伦从容地行了一礼，仪态上挑不出半点差错，黑猫轻盈地跳到他肩头。

“不必客气。”阿诺德弯了弯眼睛，那双眼瞧起来像翡翠雕过的月牙，“军/团一直是允许养战宠的——我带你去宿舍吧？”

“麻烦您了。”艾伦略一低头，低眉敛目显出几分恭顺，但仍旧隔着一段距离没有靠近。

阿诺德也并未强求，只是转身往住宿区走去。

边境星军/团的住宿区并不承袭中央星那边奢靡华丽的装修风格，老旧的宿舍楼刷着白漆，在阳光下透着雪一般冷冽的质地。

“我就不进去了，雌雄授受不亲。”阿诺德停在标着“新兵入住”标牌的宿舍楼门口，回过头冲艾伦笑笑，“你住在404，沿着楼梯上到四楼去右转第二间就是。”

艾伦提着行李箱随口应了一声，推开门时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又被行李箱抵住，他从门打开的空档里穿过。

“咚”的一声，门在他背后关上，不留一丝缝隙。而阿诺德的目光却一直没有移开，注视着他的背影，仿佛想把这一幕永远刻印在脑海里。

那灼热的视线烫得艾伦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心里起疑：这位殿下是否真的曾与他有旧？不然怎么会对他如此关注。

记忆里褪色的红发幼崽忽然又跳进了他的脑海，那两双关切的翠绿的眼陡然重合在一起。

不，不可能。他的旧友不可能是个雄虫。

艾伦的思绪在他撞上404的大门时被打断，额头撞到铁门的闷响和剧痛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他往后退了一步，屈起手指礼貌地敲了敲门。

“来啦！”轻快的声音透过铁门传来，铁门“吱”的一声被向后拉开，探出头来的雌虫比他高挑些，橘金色的眼睛微微眯起，“艾伦?弗朗斯？”

“是。”艾伦轻声道，“可以先让我进去吗？”

“哦，对，你先进来吧。”橘金色眼睛的雌虫触须微微起立，往后退了一步，“现在宿舍里只有我在，我们宿舍还有个军医……”

他低头看了看左手手腕上的表，停顿了很久才道：“亚雌军医，他晚上才会回来。等他回来我再介绍你和他认识。”

“你知道的，搞医学的都忙。”他俏皮地眨了眨眼，本显得有些冷淡的面容一瞬间鲜活灵动起来，“还没跟你自我介绍——我叫伊露森，伊露森?林，今年十六岁。”

伊露森。

艾伦想，虫如其名。

“你好，伊露森。我是艾伦?弗朗斯，你叫我艾伦就可以了。”艾伦拖着行李箱走进宿舍，找到了标着自己名字的床铺，把行李箱塞进桌下的空间里。

宿舍的条件在912号星球可以称赞一句上佳，是标准的四虫间，上床下桌，两边床之间的距离能容纳一虫通过。

在艾伦眼里比托特莱开的救济院条件好。

宿舍里的布置简约但温馨，他猜测他的两个室友应该并不是纯粹的战斗疯子和医痴，多少有点生活情/趣。

这让他感到一点安慰。

但他并没有在宿舍里待太久。集合铃响起时艾伦才刚刚铺好床，还没来得及做点什么，就匆匆忙忙地跳到地上，披上统一附带了外骨骼的星际作战服往楼外跑。

那作战服就像一架贴身覆盖的小型机甲。

扑棱扑棱的虫翅扇动声一瞬间布满整个宿舍区。

“奇怪，是有外敌袭击吗？”伊露森跟在他身边，“那你运气真差，刚来第一天就要上战场。”

艾伦顿了一下，嘴角微微上扬，眼睛却沉沉的没有半点笑意：“是吗？我倒是觉得这次运气难得地眷顾了我。”

他实在很缺功勋。

弗朗斯在中央区算没落，在落后的边境区却还有点能量。

虽然因为边境混乱区星球数目繁多又有托特莱掩护，这六年弗朗斯家族还没来到912号星球搜查，可一味躲藏对他并无好处。

他总不能藏一辈子。

权力才能真的救他于水火。

那一刹那，伊露森以为他眼里点着的是烈火。

所以为什么会有那样的眼神呢？伊露森几乎要被那双明亮的眼睛灼伤。

他并非不知道艾伦?弗朗斯真实出身的平民虫。他的母亲是克里斯汀的旧友，艾伦出逃的事情一度震动整个中央区，那段时间星网上到处都是抨击他没有家族责任感的文章。

——他们当然会抨击艾伦。

中央区的雄虫早就习惯了雌虫对他们的温驯，容忍不了任何反抗。

更何况艾伦是克里斯汀的后代。打压和克里斯汀有关的虫已经成了中央区的政/治正确。

可他似乎从没见过其他有着类似遭遇的雌虫有着艾伦此时此刻的眼神。

被打压并非绝境，被放逐并非绝境，被追猎也并非绝境。

他突然开始好奇艾伦?弗朗斯能在那条无虫生还的道路上走多远了。

艾伦的身影混进了那些高大的振翅的虫群，他混在成年虫里身量并不出众，很快就被那些虫挡得严严实实。

翅翼振动的风席卷过整片训练场，聚集成白云一般扑向天际外的星空。

他们和灰黑的星兽撞在一起，绚烂的火花瞬间在宇宙的黑幕上画出斑斓颜色。在炮火的光影交错之时，艾伦握紧了配发给他的武器。

与原始的社会制度相反，虫族的科技异常发达，即使是在落后的边境混乱区，激光武器上配备的瞄准镜精度也足够优越。

艾伦出身帝国中央区，母亲是高等军雌。他从小接受训练，并不像伊露森想的那样是个纯新手。

他透过瞄准镜看向厮杀的星兽，准星缓慢地移动向星兽的头，然后扣动扳机。

璀璨的能量光波直冲星兽的脑袋，星兽过分庞大的身躯让它在极速飞驰的激光打击下被切出一道裂口，腥臭的浆液溅了周边的军雌一身。

浆液顺着防护的外骨骼流下，而星兽猛烈地挣扎了片刻后动作幅度渐渐弱了。艾伦不放心地用激光子弹又给它补了一枪，碧蓝色的眼睛被激光映得像藏了一把雪亮锋利的刀。

他与灰黑肮脏的星兽对上视线，漂亮的蓝眼睛眯起，枪口一抬便对准了对方混浊的红黑交杂的眼。

一头没有理智的畜牲而已。冰冷的念头在他心里滑过。

星兽本能冲撞而来的迅猛架势在他眼里放缓，放缓到几乎像卡顿的视频画面里一帧一帧被分解到细枝末节的动作。

他听不见通讯频道里急迫的呼喊，眼里只看得到瞄准的准星和越发近了的星兽。

“轰——”

枪口喷薄而出的激光恍惚有着爆裂般的巨大声响，如同儿时训练里记忆的投影。

小口径的激光粒子撞上星兽的眼睛，艾伦果决地迎上对方的动作，蹬着冲撞而来的星兽的鼻尖翻身落在它的背脊。

星兽眼孔处喷溅而出的腥臭血液无可避免地染上艾伦的作战服，暗沉的黑调的红从他面部的护目镜上滑落。

隐匿于作战服掌心的抓钩一甩，锋利的钩尖直透过星兽颈部的粗糙皮肉，艾伦也随之钉在这头星兽的背部。

颈部皮肉被穿刺的剧痛让这头星兽猛烈地挣扎起来，要将伏在它背部的雌虫甩出去摔个粉身碎骨。

艾伦死死攥住抓钩与作战服链接的绳索，脚下用力一蹬，穿过同僚枪□□出的激光波交织而成的网，翻到星兽的头顶。

“嘘……安静点。”他抓着绳索，另一只手上粒子刀瞬间从手背翻出，声音平静轻柔得仿佛面对的是只在撒泼打滚的虫崽，“别怕，很快就好了……”

他又快又狠地把粒子刀捅进星兽的头，猛烈的能量振荡一下让他眼角流出鲜红黏腻的血，耳边通讯的声音渐行渐远，被嗡嗡的耳鸣声覆盖。

痛。

剧烈的，叫他精神涣散的痛。

艾伦踉跄一下，在猩红的血色中撞向另一头星兽。

“艾伦！！”声嘶力竭的喝声带着电流的滋滋声将他从疯狂的战斗状态中惊醒，“别过去了！！”

艾伦下意识把粒子刀弹射出去，当做暗器飞镖般投掷而去，身体后仰。

那距离已经很近，星兽的血盆大口近在眼前，高速振荡的粒子刀直插星兽脆弱的口腔，为艾伦争取了一瞬间的逃离机会。

作战服胸口处的储备能量源点亮，向星兽口中喷射能量光柱的同时给艾伦递来巨大的冲击力。

艾伦翩然落回正在组成的军阵之中，像一滴水汇入海洋般消失无痕。

“你刚才吓死虫了！”伊露森的声音远远地从通讯频道里飘进艾伦的耳朵，“你真的是新兵？”

艾伦急促地喘息片刻，汗和血把他的黑发粘成一绺一绺的。

后知后觉的眩晕冲击着他的头脑，他对着通讯器：“……啊。”

“……我不像新兵吗？”他怔怔地反问了一句，碧蓝色的眼睛空茫一片。

“你个怪胎。”伊露森撇了撇嘴，仍在私虫通讯频道联系他，“我还从没见过哪个新兵跟你一样不要命。”

“也不对。”伊露森晃了晃被之前星兽的吼声震晕的脑袋，“元帅前几年新收的弟子跟你一样疯。”

“别打趣我了。”艾伦的声音低得像气声，作战服中覆盖面部的玻璃映出沾着血的苍白脸颊，“我和那种虫物还差得远……”

这一句话话音刚落，艾伦便控制不住扑倒在身边的军雌身上，意识消失前最后听到的声音是军雌凄厉的呼喊：

“军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