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祺生气归生气,老师一开口,她还是很能克制住自己。
只是听何冠儒这话,他似乎对此也知情,她不禁皱了皱眉头,看向他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探究。
何冠儒缓缓道:“其实不怪刘中丞知情不报,陛下本就知情此事,这事是陛下默许的。”
说着,他缓缓闭上眼,似是很不情愿提起此事。
“默许?”
一句默许,直接让李祺有再大的火都说不出来。
李祺懵了。
其实刘恩正跟周宁福也懵了,他们一个两个都一点不知道此事。
何冠儒“嗯”了一声,接着没有再解释下去。
李祺还没理解何冠儒所说的什么叫陛下默许此事,既然陛下知道这事,他就这样放任不管吗?这科考是为朝廷选拔人才,他们就该被这样对待吗?
她气不顺,一恼之下,托盘对何冠儒道:“老师,这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陛下不管吗?”
李祺这人很少生气,没人知道她生气时是什么样子,大家都说太子殿下仁和,今天倒是感受到,原来有的人她生气,只是言语,就能让你感到她的愤怒。
何冠儒不愿多说,尽量安抚她道:“殿下,正如刚刚刘中丞所说,近些年国库空虚,此是下举之策,陛下自有陛下的考量,殿下还记得臣之前教你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吗,也正是其中之意。”
何冠儒不愧是言官出身,一句话将其中避害跟李怏撇得明明白白。
李祺愣了一下。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这苦苦的是他们十几年如一日的寒窗苦读,劳是指有的考生舟车劳顿至京都赶考,至于饿其体肤,自然指的是眼下这事。
可这解释,未免太过牵强,在李祺心中,李怏从不是考量这些的人。
她听得出来,何冠儒这是为了安抚她所说,她不好再说什么,默默推开了门。
“我去外面看看。”
出了屋子,凉风拂过,李祺才渐渐冷静下来。
她没上过朝堂,不懂李怏为何如此,也许正如何冠儒所说,他自有考量,可若换成她,她定不允许这类的事情在她眼下发生。
****
屋子里头,随着李祺的离开,刘恩正一下就站了起来。
他活了大把岁数,从没碰上那么憋屈的事。
还好今日有何冠儒在。
他连忙拱手朝他致谢:“何大人,还好今日有你在,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
何冠儒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摆摆手,示意他无需多礼。
刘恩正还在拍马屁:“到底是殿下的老师,了解殿下,三两句就把人劝住了。”而且他还有疑问,“不过何大人刚刚说陛下知情此事,陛下是真的知道吗?”
何冠儒没有回答。
周宁福是何冠儒的下属,他反应快,了解何冠儒的想法,瞥了刘恩正一眼,连忙替何冠儒答道:“这陛下当然不知道了,何尚书那不是怕殿下想太多才这样说的,何况陛下日理万机,这种小事就算知道也不会管的。”
这话刘恩正可不爱听了,他明明在和何冠儒讲话,岂能让人家插了嘴去。
他同样斜眼看向周宁福:“嘿,我说周侍郎,这又有你什么事,要我说这种事情应该由你去告诉陛下,何大人他平日又要管辖礼部,又要去给殿下授课,你就不能替他分担一些?”
周宁福不甘示弱,“你怎么就知道陛下真不知道这事呢?”
“什么意思,这你怎么知道的?”
“我就是知道。”
两人一言不合就要开吵。
何冠儒这时突然站起身,大概是不想掺合两人的话题。
他道:“我也上外头转转。”
明眼人都明白何冠儒是要回避两人的话题。
刘恩正不懂。
他听了这话,立马将自己的马屁属性展示地明明白白,看向何冠儒:“行,我也跟你去看看。”
按理来说,刘恩正跟何冠儒的品级差不多,只差一级,论手上的权,他其实还比何冠儒大,他大可不必对何冠儒那么殷勤,可他就是这个性,刚何冠儒帮了他,他就乐意对人示好。
话一落,他立马屁颠屁颠跟上何冠儒的脚步。
周宁福在后头,默默看着他,骂了一句:“马屁精。”
***
李祺这边,在外走了一圈,绕到天字号的排房时,在这她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不由停下脚步打量他。
是程凌。
在这碰到他,李祺倒不意外,只是没想到,他看上去像是给题目难住了的样子,现在都已开考许久,他的卷面上还只字未动。
别看他现在紧绷着一张脸,但这张脸也是极具特色,皱眉时也不会让人觉得他难看,相反还挺赏心悦目的。
不过李祺对此不敢兴趣,只是看到他时,想起早些年的事情,不由多看了他一会。
当初这人还很信誓旦旦说要考取会元,现在这情况,倒是难说。
程凌是完全没有注意到李祺的注视,他此刻正在为卷上的一道诗赋题发愁。
诗赋是他最为薄弱、头疼的地方,因此是想破了脑袋,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灵光一现,突然下笔如有神。
春闱总共分为三场,这为第一场。
程凌没有想到他这回是完全低估了考试的难度,他此刻没有意识到,诗赋题将是他这场考试中遇到最简单的题目。
直到考试进行到第二场,他拿到了策问题,问的是近年来南方多有水患,而北方却常年干旱,如何解决此问题,程凌这才意识到,这场考试是真有些难度在。
策问考的就是考生对国家大事的看法,不难看出,往年春闱皇上并不关心民生,更在乎君臣之道,今年却变了心思。
程凌将大部分心思都压在了另一块上,看到此题,差点两眼一黑。不过他可是程凌,这点问题难不倒他!他在云州生活过,云州远离京都,是大周版图的最北端,常年缺水,他切身体会过,所以明白该如何答题。
终于,当程凌答完策问题,那已是第六人的下午,接下来还有一门律令。
律令对程凌来说还算简单。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流逝,对考官来讲,那是忙里偷闲的一段时日,而对考生来讲那是争分夺秒,想着要答的完美,更完美些。
第九日下午,这场考试在考生的哀嚎与怒吼声中,画上了句号。
这怒吼与哀嚎,无非就是有的考生忍受不了这场考试的压力,受不了了。
当然,还有一部分考生,都撑不到考试结束。
所以考试一结束,贡院大门一开,就先由官兵们将在考试中没撑过去的学生抬出去。
程凌顺着人群走在后头,他还没走出贡院,老远就看到了来接他的程胥。
程胥是程远途弟弟的儿子,程凌名义上的堂弟。程凌与他相识几年,今年他听说程凌要来京都,说什么也要跟着来。这就有了来接他的这一幕。
别人家来接考生的都是小厮书童一类人的人,到他这,面子很大。
程胥老远喊了一声:“哥。”然后冲着程凌挥手,一下吸引了大部分考生的目光。
他平常就爱显眼。
程凌怕他太招眼,快步走至他面前。程胥一笑,问道:“哥,考的怎么样?”
难为他先关心的是他的成绩,程凌也对他一笑:“放心吧,你哥出马,绝对把他们都踩在脚下。”
两人实际一个比一个招眼。
周围没少人因为听到这狂妄的话,回头看他。程凌不以为意,勾着程胥的背大摇大摆走着。
只是没走几步,逆着人群走向的方向来了一对卫兵。
程凌注意到,他们是朝着贡院里头去的,他们既不是锦衣卫,也不是禁军,但是却穿着统一的服饰。
“他们是什么人啊?”程胥也注意到这群人,不免好奇,“为什么庸王也来了,哥,你们考试的时候是发生什么事了吗?这群是庸王的兵吗?看着还挺气派的。”
庸王?
程凌的目光已收回,听到这话不免再次抬头。果真如程胥所说,庸王走在这群卫兵的后头。
是里头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程凌想想也不想多管,勾着程胥往前走,“别管了,我们走,回家吃肉去。”
***
这边在贡院里头,李祺和何冠儒几人还在整理刚收上来的卷子,庸王突然带兵冲了进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李渊成的气派很足,一进屋就趾高气昂看着李祺,连礼都没行。
“大.....大王.......”倒是刘恩正不明所以,喊了李渊成一声,“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不过李渊成压根不搭理他,就看着李祺。
贡院内部都是沉得住气的人,李祺也是,在看到李渊成带兵冲了进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在打量他的目的了。
很明显,这次李渊成是冲她所来,受得还是陛下的旨意。
毕竟李渊成带的那帮人,身上有令牌,是李怏的私卫,通常只有在她犯错时会喊出来的私卫——控卫。
“大哥。”她先发制人,“是找我?”
“是啊,三弟。”李渊成不怀好意笑笑,“跟哥先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