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案告结 第11章 第 11 章

对于长时间身处在黑暗环境中的那些人来说，时间是很容易模糊的概念。

卡维尔这次并未刻意强调两人在密道中所用的时间。因此，在许闻眠尚未完全从自己纷杂思绪中回过神的时候，卡维尔已经率先推开了密道另一侧出口的暗门。

首先是日光，随后，周遭的空气开始流动。

风，双脚在湿草地上行走发出的窸窣声，鸟雀羽翅的噗噗啦啦。

许闻眠错觉自己在这时被某种巨大的荒诞给捕捉住，她狼狈的喘息了一两声，很快就察觉到在自己眼前所见的万物竟同一时间如同西式油画那样铺展开。

首先是激荡的人声。

那男子说。

“冲锋，冲锋！”

眼前的一切景象好像瞬间沦为浓墨重彩的卷轴。

文字，画面，或者是音乐，雕刻，气味。

以一切单一的艺术形式描述许闻眠此时感知到的这幅景象都是不合适的，有所欠缺的。

许闻眠感到自己的魂灵好像游离在躯体以外，以一种更高维度的方式感知着发生在她面前的这一切。

首先是兵戈声，箭矢和炮仗齐齐在身侧轰然炸开。

即便远隔着无数因果，那些被小型爆炸掀起的土壤仍带着厚重的腥气。

脚下的沙砾湿腻而尖锐，扣进许闻眠的血肉里。

她看见无数人在这里冲撞。

士兵的行伍中，站着十五六岁的青年人。

他们以尸体掩埋尸体，就着上帝赐予他们的荆棘之杯痛饮下生命的苦酒，且无暇悼念亡者。

然而。

此时太阳仍旧高悬于天际。

“杀敌!”

许闻眠忽然略微颤动一下自己已然发僵的魂体，从此刻纷攘嘈杂的战场上，听见一道尤为坚韧的声音。

他高呼：“杀敌!”

“我等今日身死，是为以身殉道!”

闻言，许闻眠本能向来者看去。只在千万人中，看见一双尤为美丽的蓝眼睛。

只说其美丽显然是远远不够的。

许闻眠想。

因为那是一张尤为坚韧的，具有浓重西方人种特征的中年男子的脸。

他并不像别的士卒那样在杀敌时目眦欲裂，反倒是仍然颇具贵族风范的。

许闻眠由此确信对方是一位具有显赫身份的大人物。

好似矢车菊的一对蓝眼睛，美的纯粹，且热烈。

粗眉，薄唇，五官立体。

他说：“卡尔德拉的子民绝不后退，我们身体中流淌着黄金铸成的鲜血。”

他说：“卡尔德拉的每一方领土都属于人民，我们有理由替我们仁慈的神明代为看管卡尔德拉一切川流与麦穗，甚至于祖国的凌厉风雪。”

他振剑将一只燃着火焰的箭矢斫开，高声怒吼着他的道义。

他说：“我们此战是奉了主神的旨意，将那些敢胆染指神明的无耻宵小之辈驱逐出我们义人的领土。”

他又说：“此战是为庇护那些仍在卡尔德拉苦等着我们的亲眷，为了使我们的后辈子女可以在我们的故土上共同分尝陈酒与稻穗，为了让他们可以不必受人所控制，骄傲的学习文学，甚至是艺术，我等此举为了这世上一切已然存在，或者是尚未来到的一切极尽美好的事!”

他说根骨，说尊严，又谈及他们的语言文化，说父辈的荣耀，直到最后，他说起他们的子女。

这本来是一场双方战力极不对等的战争。

许闻眠看的出来。

比起对抗，更符合这场战争真实情况的描述是压制。

守旧派的士兵死握着对于这个时代来说过于落后的武器。拿着刀，盾，卷刃的斧，以及剑。面对着几十倍于他们的革新派兵力，负隅顽抗的死守在卡尔德拉老旧的古石门之前。

从后世对于这场悲壮战争的记载来看，困兽犹斗的，卡尔德拉的士兵最后赢得了这场战争的胜利。

事到如今，许闻眠如何还能不明白。

此时展现在许闻眠面前的，正是在卡尔德拉无数厚重的史书中，在无数具有浓重浪漫主义色彩的民俗小说里记载的终幕战。

许闻眠无意识的颤动着自己的嘴唇，她震撼与自己面前所见的这一切，却到底说不出一个字。

最后，她听见那位有着矢车菊一样美丽的蓝眼睛的将军。

他说：“卡尔德拉的子民们，请随我——”

“——上阵杀敌!”

许闻眠还欲再看，但几声乌鸦尖锐的叫喊已隔着因果传来。

眼前的一切景象如同蜃梦一般迅速失真，许闻眠眨眨眼，这才意识到自己仍然站在原地。

眼前是一尊巨大的石像，而成群的白鸟辗转于残破的白色门廊与柱石间。

许闻眠心里知晓，这里或许就是卡维尔早先对她曾提起过的，位于霍尔公园最中心的人民纪念碑。

而这时，距离许闻眠方才陷入蜃梦，不过只过去了三秒时间。

卡维尔察觉到许闻眠的异状，便又折返回来，以一种颇为忧虑的神色无声询问着她。

许闻眠却侧过头去，错开他的视线，并不回应他。

风，日光，槐树林，空气中尤带着雪松味。

群鸟的羽翅噗啦噗啦。

像是对此有所预感，许闻眠放任着自己的本能，向前迈出几步。

白色的翎羽，水，面包的碎屑。

在无数白色的，着生着几只灰色翎羽的鸟群簇拥间，她看见一位一如白鸟般美丽的青年。

男子看来只二十一二岁，身形瘦削，蓝眼，着白衣。

他将手里的白面包尽数分做细屑，以便他身侧的那些白鸟分食。

像是注意到了卡维尔与许闻眠二人，对方抬眼向他们看来。

随即，像是颇感不好意思一般。他歉意的笑了一下，谦和的对两人行了一个标准的西式英伦礼。

“抱歉，还请原谅我的无礼。允许我代替守旧一派感谢两位的善意。”

“守旧派将永远感念两位的帮助，感念两位的勇气，胆识，以及高尚。卡维尔·奥耿斯先生，以及这位小姐，愿神明满意于两位的品质，并庇护于您。”

“我是守旧派的话事人，乔伊斯。”

“埃德蒙·乔伊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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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