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买的房子还需要彻底的打扫,陆修容自住进来就里三层外三层的忙活着。
只是院子里越来越干净,门口却越来越热闹。
今日一打开门,陆修容习惯性的一低头,果真又看到了一个袋子。
蹲下来打开一看,里面是红红的枣子,已经晒成了干。拿出一个在身上擦了擦,陆修容咬下一口。
还挺甜。
边吃边抱着红枣往里走,陆修容进了后厨,忍不住的叹了一口气。
放在墙角的,有成堆的劈好的柴火,切成条的肉,炒香的果仁,还有半袋子米与半袋子面。
住了这几日,每天打开门都能有新收获。
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谁送的,陆修容心里郁闷,自从遇见周淳润,她都不知道叹过多少次气了。
终究不是白占便宜的性子。
陆修容抓起一把米,又抓了些红枣和果仁,一起放入锅中。
是以这一日,周淳润踏着暮色走回家的时候,下意识的往邻家门缝看去。
门就倏地一下被从里面打开,露出陆修容的半张脸。
被唬的前脚踩中后脚,周淳润歪七扭八的稳着身体,“榕榕,我只是想看看你在做什么,没有故意偷看的意思。”
“周先生可是还没吃饭?”陆修容没表示,反问起来。
见她没有生气,周淳润连连点头。
浮起一丝浅笑,陆修容侧身,“那就进来吧。”
迈步走进院中,周淳润看到了院中摆着两碗冒着热气的粥,猛然放大了双眼。
坐下后,陆修容就见一向絮叨的人一声不吭的低头,只一下下搅动着热粥。低头看了一眼,陆修容猜他是不是吃不惯这样的粥,“加了红枣和果仁,粥会更香甜些,你不喜欢吗?”
嗅着清香,周淳润深深闭了一下眼,慢慢抬起头看向陆修容,“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和家人一同吃饭了。”
他的眼睛真的生的极好看,比苏时鹤的还好看,眼尾一抹绯红,望着人的时候好似总含着脉脉情意。
心底又因为想起苏时鹤而涌现烦躁,陆修容喝下一大口粥,故意含混着道:“怪不得你想娶妻,原是盼着有人为你洗衣做饭。”
“榕榕又误会我!”眼尾更红,周淳润委屈起来,“那往后,由我来为榕榕洗衣做饭,我做饭也好吃的。”
只要她点头,他就来应卯,所有的家务杂活都能承包。他巴不得让她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躺在太阳底下睡懒觉。
没想到他会激动,陆修容安抚的笑笑,闷头吃饭。
似是果真生了气,周淳润呼呼的喝完粥,一把拿着空碗走了。
陆修容赶忙喝完剩下几口,捧着碗前去。
就看到他已经挽了袖子,在水槽边洗碗。
“你别生气嘛,我这不是想着,君子远庖厨。”陆修容讪讪笑着。
没想到周淳润也认认真真叹了口气,“榕榕,读书要读全,君子远庖厨是说君子不忍眼看耳闻禽兽作为餐食而死。若是连吃食都不会做,君子都饿死算了。”
这话听着怎么都像是在笑她没文化,陆修容嘴角抽了抽,手中的空碗就被他顺手收走。
冲干净了碗筷,周淳润转头看她眉眼纠结的站在原地,忍不住叹气弯腰,故意用湿润的手指点了点她的侧脸,见她被冰的脸一皱,才忍俊不禁。
“我没生气,我永远不会对榕榕生气。”
“哦。”陆修容擦擦脸上的水渍,在袖中摸出准备好的银饼,递给他。
“这是什么?”周淳润莫名。
长吟一声,陆修容同他对视,“我今日在草市上逛了一圈,对这里的物价大概都有所了解,估摸着你这几日送我的东西就值这些钱。”
像是不敢置信,周淳润错愕的眨眨眼。“你给我的?”
陆修容一个劲点头,她特意给的多些,保证他不吃亏的!
周淳润慢吞吞直起腰,他比她要高上一个头,身量能将她尽数拢在影子里。
“榕榕,我刚才说慌了。”
扬起头,天色暗沉,她便看不清他的面容。
“我生气了。”
直到门再次被关上,陆修容收回泛酸的手,才发现他一板一眼的说完就扭头走了,那一句语气也是僵硬的很。
她真的不习惯别人对她的好,主动给钱,实际上是她为了自己安心。
可如何想到只是这样,他就能生气。
提着裙角,陆修容一拐弯跑到墙角边听,往日周淳润总会在院中大声诵书,可今日那边安安静静的。
果真是生气了。
别人的恼意也让她无措,陆修容一晚都在院子里团团转,时不时竖起耳朵听墙角。
连她都没发觉,这是她第一个晚上,再也没想起来过苏时鹤。
只是她没想到,周淳润并不是真的生气才没有照常念书,他只是有了位来客。
金州的知府姓贾,此刻正揭下斗笠,穿着一袭青衫冲他欠腰。“先生。”
“贾大人请坐。”自然而然的在主位落座,周淳润神情还是客气温和的,眼底深处却沉静了许多。“可是我请你办的文书做好了?”
贾知府忙不迭起身,“是。”
其实只是卖酒的文书,当天就能做好。可奈何这个主子要求多,行尽了方便,知府才弄来这薄薄一纸文书,还暗自嘱咐了好几个线路去找那位女子买酒。
脸上的笑意真切了一些,周淳润上前双手接过,“多谢。”
他为人有礼,贾知府却不敢倨傲,一个劲摆手。随后脸色一正,“还有件事,下官想或许该告诉先生。”
“庆王殿下,离开京城朝着这边过来了。”
眸色骤深,周淳润搓磨着手里轻薄的纸,忽的冷笑了一声。
贾知府无声的缩了缩脖子。
真不是他自掉身价,这位先生看着文弱,也好似是最容易欺负的书生。可真正知道他身份的绝对会吓破胆,更遑论是他明里暗里感受到了他在做什么。
眼前的这个人,才真正掌握着西北地界,甚至伸手京城。
“在下有一个小忙,还得请知府大人相助。”
再一凝神,他又客气万分的站起来冲自己行礼,贾知府忙不迭的回礼。“周先生请说。”
微微笑着,周淳润上前,附耳交代了两句。
翌日清晨,周淳润刚拎着书本出门,余光就看到旁边的门被一把拉开。
陆修容顶着俏生生的日光窜出来,吓了他一跳。
看清她眼下的乌青后,周淳润更是惊讶,“榕榕,你不舒服吗?”
打量他几眼,陆修容奄奄的,“你不是在生气吗?”
可他眼下的神情那里像是着恼,明明在看到她的一瞬间眼中就浮起了笑,哪里是生气的样子,枉她还早早起来想道歉。
想了想,周淳润才无奈的笑着上前,揪住了她的袖子,曲指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
疼的龇牙,陆修容控诉的捂住额头。
“我生我的气,你又不心悦我,好好睡你的不就是了。”
男人就是莫名其妙,陆修容不理解他此刻又不高兴什么,努了努嘴。
周淳润弯下腰,又揉揉她的额头,“我气的,不是榕榕想给我钱和我撇开关系,我只是生气,不知道榕榕都经历过什么,才连一点点的好意都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
他其实没撒谎,他从来气的都是自己。
捂在头上的胳膊,挡住了陆修容失神的双眼,鼻头突然酸的想流泪。她拼命的瘪着嘴角,眨去眼中泛起的水雾。
“那你现在,愿意拿我的钱了?”
“我才不愿意,我私心重的很,我要榕榕对我越欠越多。”这样说着,他却神色柔软,背在身后的手就露了出来。
是一小袋的榛子,个个饱满。
吸吸鼻子,陆修容双手抱过来,转身想着放下就要回去补觉。
“榕榕。”
身后的人又拉了拉她的袖子。
陆修容回头,便见他笑着。
“你想不想去我教书的私塾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