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阑珊处 第8章 第八春

天蒙蒙黑，不至五更春意便起了身，小院灯火通明，一早有侍女嬷嬷准备着替她换上了喜服又细细描了眉化了眼。

一层层衣服繁复琐杂，里里外外的磨得人没半点脾气，好在春意是新嫁娘，不需自己动手，只消坐着任由她们折腾便是。

等到唇上点完最后一点红，整个妆面便算是完成了。

春意提了点精神，看着镜中的自己，眼角唇上都是自己不常用的大红色，满身满面的红更是衬的她整个人艳若桃李，一旁侍女更是不断说着好听话讨个吉利。

由着嬷嬷为她盖上盖头，视线中只一片喜庆的红，心中倒是没半点真切的喜，只是一片空。

算了，喜便喜了，动了动手让丹若给她们发喜银，总归还是有人高兴的，莫扫了别人的兴致。

她是和亲郡主，按着惯例是要觐见过圣上拜别百官之后，自宫门出而后一路出城门的，所以这会便得先去辞别了尚书夫妇。

正堂之上，春意顶着头顶重冠，稳稳当当跪下，隔着一层喜盖向主位二人叩首，“女儿不孝，日后怕是不得在父亲母亲身边尽心，今日女儿出嫁，万望今后父亲母亲身体康健，长乐无忧。”

她此去北漠，虽是名义上的嫁，可日后只怕是再无什么回门的机会了，大喜之日，细细想来，却全都是些伤心之事。

尚书夫人感情重，一听这话就抬了帕子轻拭眼角，连忙让人扶她起来，“说这些做什么，你有这份心就够了，到了北漠过的好，便够让我与你父亲宽心的了。”

这丫头是他俩看着长大的，也是真真切切当着亲生姑娘来养的，眼下这般...尚书夫人顿时鼻头又开始酸。

一旁夏尚书轻叹一口气，在自家夫人手上轻拍两下，开口宽慰道，“春意的性子你也知道，一向省心，又有郡主的封号，就算是远了我们，看在大胤的国威上，北漠也不会怠慢她的，你莫哭，今日女儿出嫁，大喜的日子，别再让春意为你操心。”

闻言，尚书夫人理了理情绪，“是我失态了，”而后转头又嘱咐丹若，“你同小姐一起长大，日后到那边也是你们两个相互扶持，都好好的。”

丹若也红了眼眶，行了一礼，“是，夫人。”

毕竟大胤才是她出生长大的地方，这会要去北漠，人生地不熟的，还再也不能回来了，大胤的美食点心她还没跟着小姐吃够呢，顿时越想越伤心。

一旁嬷嬷看了时间，开始催促春意动身去皇宫，毕竟和亲才是正事，晚了时辰可就不好了。

几人也只得停了悲伤的氛围，按着礼节，春意再行了一礼，而后便起身由嬷嬷扶着出了尚书府。

身后尚书大人扶着自己夫人，低了声线，也不知到底是在安慰夫人还是说给自己听，“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且放宽心...”

自皇宫起才是正式的和亲流程，所以这会出了尚书府，只一辆马车装点了喜庆的红色载着春意到了皇宫。

一路上，丹若的情绪都低低的，一会是嘟囔要去北漠以后就没栗子糕了，一会是嘀咕小姐出嫁这么重要的事情到现在都不见公子，是不是躲在哪里伤心去了。

倒是让春意听得无奈又好笑，只得悄悄伸出手在小丫鬟的手上轻捏两下，断了她思绪，这才安安静静到了皇宫。

下了马车，早有内官等在那里，冠上红色帽纬今个颜色格外艳，一见春意下车便连忙迎上来，脸上堆满笑，“郡主总算是来了，皇后娘娘一早安排了咱家在这等着郡主，只说郡主一到就让小的带路去太和殿呢。”

虽说没瞧着脸，只是这声音春意倒是有印象，先前来传圣旨的似乎就是这位公公，当下开口回道，“那便有劳公公了。”

随即丹若便上前给他递了小钱袋子，红红的布袋绣的精巧，沾了喜气，那内官脸上笑的褶子愈发深，“诶呀，那咱家谢过郡主了。”

到手时还不着痕迹掂了一下，分量不轻，腰身跟着一弯，“郡主跟咱家往这边来。”

这郡主倒是个知事的，尚书府养的倒是不错。

按着嬷嬷反复教导过的礼节，春意一路走得既轻又稳，轻在于落脚无声，稳在于身形端正，一旁内官看的仔细，当下对她又看高一分，便是世家命妇也少有规矩这般齐全的。

太和殿上承重檐庑殿顶，下座三层汉白玉台阶，金龙和玺、仙人走兽，气派之余，大胤的国力国威也是展现的淋漓尽致。

这般恢弘之景春意倒是看不到，丹若倒是被震慑的不轻，随即一回神便低了头跟在自家小姐侧后，再也不抬了。

这么重要的日子，她可不能冒冒失失的，再给自家小姐丢脸。

到了太和殿，正上金龙椅端坐着的是如今大胤的皇帝，一旁的皇后一身明黄朝袍，妆容齐全，头发亦是梳的庄严。

殿中，一旁是太子，一旁是三皇子，阵营分的清楚，中间仿佛隔了一条楚河汉界。

自到了殿门口，内官便止了步子，“郡主，咱家是不能一道进的，您便自己进去吧。”

随即拉长了声音通传，“云烟郡主到—”

丹若的身份自然也是不能面见天颜，只得在殿外等候着。

殿内四角柱上所盘金龙嘴里皆含了硕大的夜明珠，再加上四处燃着的婴儿手臂般粗细的巨烛，整个大殿亮如白昼。

春意的头纱，当初绣娘赶制时，选的是轻薄通透的明夜纱，层层都用金线绣了吉祥好兆头的物什，最后又缝制在一起，这会太和殿光线亮，春意隐约看得到殿中的人影。

当下移步上前，对着上方二人行了郡主礼，“臣女拜见陛下，拜见皇后娘娘。”

头顶的冠重，又顶了这般久，脖颈早就有些不适，好在上方二人也无为难她的意思，“起来吧。”

低沉厚重，带着点久居上位的威压。

“谢陛下。”

随即起身，不多拖沓，整个人站的端正，气质自是更显。北漠的使臣也在殿中，眼神中倒是闪过赞赏。

这位小王妃，倒是可以。

春意正站在楚河汉界中央，两边阵营的自是或明或暗打量这位郡主。

太子与春意也相识数年，这会见她便想起夏延，既是造化弄人，又在心里感叹好好的姑娘配谁都不多让，却最终成了和亲的棋子。

另一边，三皇子则是白玉冠墨朝服，端的是清隽出众，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便说了祝贺词。

只是笑意未及眼底，更深处，则是一汪深潭不见底，又多了点莫名的复杂。

她这副装扮，倒是比从前的素衣更衬她，这般女子...

不过这在大殿之上，不过是一晃神，三皇子便回了神，笑的愈发人畜无害，一副真心恭贺的模样。

太子一派顿时就有人在心里暗暗翻白眼腹诽，哪个不知当初就是这位向圣上进言请封的郡主，这会又是一副纯白嘴脸。

呵。

喜盖之下，春意面无表情的听完祝贺词，而后行了一礼，“臣女谢过殿下。”

而后便是按部就班的流程，按照北漠使臣与礼部按照一早商量好的，春意跟着礼官指挥，该跪跪，该谢谢，等全部折腾完，太子与三皇子便作为大胤代表送春意出宫门。

等到了宫门口，一早准备好的仪仗，以及国库尚书府两边出的嫁妆，还有...

骑在马上，一身暗红衣装的夏延。

三皇子眸光一闪，笑里藏刀开口，“夏将军，这是准备做什么？”和亲的大日子，夏延若真是没脑子的要抢亲，他可是要好好谢谢他呢。

夏延视线扫过来，翻身下马对着太子和三皇子行礼，而后起身回话，“回殿下，下官只是按着规矩，来送臣妹出嫁罢了。”

三皇子先是笑容一僵，而后便反应过来。大胤规矩，女子出嫁，家中兄弟可骑马在送亲仪仗前开路，沿街撒铜板或是别的物什，是为送新妇撒新福。

只是眼下阮春意是要去和亲的郡主，这门规矩本就是民间的，礼部安排中也无，当下三皇子就想开口。

一旁太子先他一步，只是却是转头看向了北漠使臣，“此乃大胤女子出嫁规矩，夏将军是郡主哥哥，想送送妹妹也合情合理，使臣可觉不妥？”

北漠本就是战败求和，这小王妃也算是满意，不过是一个送新妇的小要求罢了又不是什么大事，“自是尊重贵国规矩，太子殿下请便。”

北漠的都不介意，三皇子若是再开口便是刻意阻挠不近人情了，当下敛了眉眼不再开口，脸上的笑仍旧挂着，仿佛不觉半分尴尬。

又对着太子行了一礼，夏延上前，停在春意面前，一身嫁衣灼灼，眼角似乎也勾上一抹红，“哥哥扶你上轿。”

最后一程，至少让他好好送。

呼吸顿了一瞬，春意手轻起稳放，由着夏延扶她上了轿车，丹若看了自家公子一眼，之后也跟着进去了。

她家公子，好可怜。

随即各类乐器伴着唢呐锣声一并响起，夏延转身上马在仪仗前领路，一路敲敲打打直到城门口，过路的家户皆探了脑袋瞧是哪家新嫁娘。

爆竹、喜糖、铜板，热热闹闹的到了城门口，出了长安便算是离了家，夏延不能再送了，仪仗暂停，丹若下了车，走到夏延马前，“公子，小姐说希望公子日后万事顺遂无忧，早日...成家。”

丹若声音越来越小，好大一把刀，小姐好狠。

夏延倒是忽的笑了，带着点释怀，“我晓得了，你日后好好照顾小姐。”

随即勒马转身，而后一拽缰绳便回了城中，又让丹若好一阵伤感，而后才抽抽鼻子回了车内。

队伍随即继续行进，身后城墙上，夏延看着那轿车一路远去，直至再也看不见，这才在心里默念，你要好好的，这便是我唯一的愿望了。

而后仿佛有什么忽的断了线，深吸了一口气，夏延下了城墙驾马去了太子府。

今日，不醉不归。

太和殿的部分资料有参考网络资料，大家看一下就好。

还有最后送亲的轿车...我想着和亲这么远的路总不能是颠个小轿子一路过去吧，就想着跟马车结合一下。所以轿车=轿子加马车，一不小心就变成了四个轮子的铁盒子了【哭笑不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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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