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和亲远嫁,眼下队伍已离京百里,上午热闹了一瞬的长安城,下午便也恢复了从前的秩序,店铺各自开业,各自谋生。
毕竟郡主朝堂什么的,离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太远,操那份子闲心作甚。
是夜,三皇子府。
书房里,三皇子正提了笔吸饱了墨,悬而未落,对着空白的纸面思索该写些什么。
上午之事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正巧,有小厮书房外通传,李侍郎求见。
李侍郎,姓李名原,任职兵部,官从二品,不是太高但好在手中有实权。去岁犯了事被三皇子压下,也算是就此跟了他,平日也算忠心可用。
飞速读了遍人物卡,笔锋聚了半天,这会终于承不住重量,随即一落,有墨滴在下面的宣纸上。
心里轻啧一声,糟蹋了。
没了兴致,随即搁笔,声音淡淡开口,“让他进来吧。”
三皇子平日收拢人心倒是极为拿手,这会李原一进来便是直接撩了衣服恭恭敬敬行礼,“殿下。”
趁着他低头,微微调动了嘴角弧度,戴好面具而后连忙开口,隐约还听得出一点不知几分情真的急切,仿佛真极为重视,“李侍郎不必多礼,快起快起。”
李原起身,坐在下位,一旁小厮进来给两人斟了茶,随即便轻步退了出去,顺带有眼色的带上了门。
吱呀一声,书房静了下来,三皇子轻扇一下眼,凝神瞧他,“侍郎这时来,可是有事情。”
李原瞬时腰板板的更直了些,开口道,“殿下,下官此番来是为了那个什么郡主...”
“云烟郡主。”三皇子眼神飞速冷了一下,随即开口提醒,又拿了茶杯低眉喝茶,掩了神色。
侍郎倒是没感觉到,继续自顾自说道,“对对,就是那位郡主,下官想着,我们是否要动作一番。”
上午他也在太和殿上,且不说夏延那个只知打仗的莽夫,毕竟这人对那什么云郡主的心意,朝中但凡长了眼睛的怕是都看出来了。
让他产生危机感的,是北漠使臣对于这位郡主的态度。那群蛮人,似是对这位郡主十分满意的样子。
据他所知,这次来的似乎还是北漠王身边的且渠,也就是说是北漠当权者的代表...
北漠与大胤数十年战争,向来互相牵制忌惮,眼下所谓和亲到底是长久的和平还是短暂的平和仍未可知。
更关键的是,万一...只说万一,那什么烟郡主撞了大运,所嫁的日后再成了下一任的北漠王。
就凭她与夏延的关系,太子那边不就白白平添了一份助力,北漠虽是败了,但是蛮人体质向来胜过大胤,又有好马,若真是与太子联合。
所以以防万一,还是...
李原眼神中杀机一闪而过,被三皇子捕捉了个正着。
捏着茶盏的手指微紧,骨节出泛出一点白,随即落了盏,轻轻断了李原的思绪。
“侍郎想的似是多了点,郡主已然出嫁,北漠距大胤千里,她不过一介女流之辈,如何能左右整个北漠,不必多虑。”
一番话算是锤了音,李原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只是一想到那般清丽的人儿,若是白衣染了红,如今日的嫁衣一般,心里便一圈圈起波澜难以平静。
三皇子眼神一闪随即便淡淡拉开话题,谈论起朝中形势以及下一步动作。
李原虽觉得殿下向来心思缜密,这般言论有些奇怪,但是他为人臣,自是顺着他的话偏了来意。
反正,他本就只是提一句,只要殿下心中有数即可。
直聊到夜深,小厮进来点了灯,李原才起身告辞,小厮过来收拾杯盏。
三皇子不喜人多,除了平日与朝中官员会面,其余时候则都是一人呆在书房,他们这些伺候的,也只是隔两个时辰整理一下书房罢了。
又瞧见书桌上的宣纸还铺着,那墨点已经彻底干了,白纸上的一点黑倒是刺眼得很。小厮正想上前收拾下去,就听得背后主子冷冷出声,“出去。”
整个人身体一抖,随即垂了脑袋退身出门,再不看桌上那纸那墨。
起步到桌前,盯着那墨点出神了半晌,抬手从旁另取了笔来,却不写字,只是将那墨点细细描摹勾画了形状,填涂成一朵梅。
而后眸光一凝,又补充起别处的空白来。
一时间屋内只听得到烛火偶尔的噼啪声,,等到最后一笔完成,抬了笔,盯着纸面上勾勒出的纤细人影,长衫画的极素,那墨梅则成了画中人衣角处唯一的装点。
盯得出神,忽的不知想到什么,一发狠,便捏断了手上的笔杆。
有锋利的断处刺进了肉里,细细密密的痛,把手上断笔一抛,移步去了书架那边取下来一个檀木盒子,打开。
白玉簪刻成了白凤凰,他本来,想以此求娶正妻的。
...
正元二十二年。夏延领兵大败北漠,被封宁远将军,官居正二品,风头无两。庆功宴,夏延受邀带着春意入宫赴宴。
男眷与女眷并不坐在一起,春意与夏延之间隔着好几席的距离,宴会中,春意并不与旁人深谈,安安静静端坐着,却总感觉一道视线若有若无的盯着她。
循着目光看过去,不是夏延,却是三皇子。
世人皆道,三皇子温润如玉,处事端方。可玉亦有白玉墨玉之分,在这深宫中长大的,又有几个简单人?
春意自知多一事不若少一事,视线一对上,略略行礼之后便移开了视线。
例行的庆乐,祝文之后,太后皇上先后离席。没了束缚,气氛也渐渐活络起来,臣子间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夏延作为功臣,被一众武将围着喝酒,一时半会儿脱不了身,春意对阿谀奉承的客套场面没什么心思,等宴会过了半,便起身先一步离开,由丹若扶着准备去马车里等夏延。
宫道长长,前天夜里落了一层雨,这会子倒是有些湿。春意走的慢,脚下与石板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
还未出宫门,身后便传来一声,“姑娘留步。”
转身便是三皇子,白玉锦袍,手上还摇一折扇,长身颀立。
两人隔一条宫道遥遥相望,春意脑海微微放空,这般打扮,倒是符合京中那些话本子里的谦谦风流公子哥。
“臣女见过三皇子。”见他抬步往这边,春意微微行礼。
“不必多礼,素闻阮小姐清越之姿,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三皇子脸上带笑,一边说着好听话,一边走近上前把手中之物递到春意面前,“小姐的锦帕。”
春意定睛一瞧,确是她的,却不知是何时遗落的。
春意接过锦帕,后退一步拉开两人距离,又行了一礼,“谢殿下,若无事,臣女便先行告退。”
帕子是她的,只是自己过半便离席还说得过去,一位皇子,这时不在庆功宴上,倒是“碰巧”到了宫道,堪道心思纯良?
身后,三皇子看着那渐渐远去的身影,摇了摇手中折扇。
尚书府义女,宁远将军之妹。三皇子喃喃自语,眼中明明暗暗,嘴角笑容渐深,“三皇子妃这位置,想必够了。”
那便是初见,当时三皇子并未动什么心思,只是瞧着那人便觉赏心悦目罢了,再加上背后的尚书府,只动了拉拢心思,觉得可堪相配。
之后又数次靠近,几次宴会偶遇,她都穿的清丽,倒是比那些个世家小姐日日穿粉披红好的多,至少眼睛里干净些,看着也舒心。
也装过偶遇,春意的规矩学的极好,又似乎刻意想与他保持距离,遇了几次便碰了几次壁,如此再三,反倒是撞出了一点真心。
毕竟演戏之人,自己若不入戏,怎能让别人动真情呢。
旬日后。
尚书府后院凉亭。
三皇子从随侍手中拿过一锦盒,推到春意面前,打开,上好的白玉发簪,呈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之状,求娶之意昭然若揭。
“这是母妃当年入宫时父皇亲赏的,阮小姐今年也已及笄,如若不嫌,还请收下。”
言外之意,接了簪子便是八字有一撇的三皇子妃了。
话毕,隐在袖下的手转了转玉扳指,等着对面的回答。
春意未犹豫,轻扫一眼,抬手便合了锦盒,推还回去,“谢殿下抬爱,只是臣女自知配不上殿下,还请殿下另觅良人。”
白玉簪也好,凤凰簪也罢,物再好情再重,都不是她能消受的。
三皇子脸色微变,料到可能会被拒绝,却没想到阮春意竟这般直白,京中女子盯着皇子妃位置的不胜枚数,她怎的样样都是那个例外。
正欲开口,便见夏延一跃进了凉亭,到他面前一撩衣摆行了一礼,“见过三皇子。”
而后扭身把怀里的糕点递给春意,“给你带了你最爱的栗子糕。”随即便有小侍女过来说夫人唤小姐,春意随即行了一礼抽身离开。
那盒子静静躺在桌上,不轻不重正打在三皇子脸上。
又见夏延的维护之态,三皇子眼中暗光闪烁,是因为夏延?
又旬月后,北漠归顺大胤,派使者前来求和和亲。
是夜,三皇子府,三皇子拿着暗卫递上的情报,太子府设了宴,夏延把有些交情的武官都邀请了过去,不是为他铺路又是什么。手指紧握,指节泛白,三皇子一磨牙,“好一个夏延。”
随即脑海里又浮现出阮春意浅淡的眼眸,这兄妹两个,呵,随即走到书桌前,拿笔便写。
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便毁了吧。
翌日,三皇子向圣上上书,请封春意为郡主,前往北漠和亲。
...
从思绪中回神,又把那画与簪子放在了一处,三皇子转身靠在椅子上吐一口长气。
说实话,今日见过她那般嫁衣灼灼。
他后悔了。
三皇子的一点小故事,也算是完善一下前置,奉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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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