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太夫人请安!”
在太夫人的西正院里,李妈妈正恭敬地伏身朝太夫人禀报道。
“起来回话吧。”
太夫人拿白绒布轻轻地擦拭着摆在眼前的各式珠钗翡翠手镯,“情况如何?”
“回太夫人的话,那炖汤是确是由表姑娘亲自送到了大公子的院子里,大公子也出了屋子见表姑娘,但表姑娘和大公子说的那一番话……现在整个国公府上上下下都在暗地里议论着这事,您看?”
太夫人抬眉看了李妈妈一眼,“哦,他们都议论了什么?”
李妈妈回道:“回太夫人,他们讨论什么的都有,大公子表姑娘好事将近,也有说表姑娘不自重,尽说些离经叛道的话。”她低垂着头,有些不敢看太夫人。
“是吗?可我倒觉得她说得很好,如果人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说得多好啊。”
李妈妈却有些疑惑,“可是太夫人,那表姑娘这般行事,不就违逆了您的意思吗?”
太夫人勾唇笑着,眼里却又带着如刀剑一般的寒意,“我觉得她做得很好啊!”
李妈妈愣住了,忍不住脱口而出问道:“啊?这怎么说?”
太夫人没有跟她计较,“她不明白,你们也不明白,男人就是天生的贱骨头,他们内里都有一种叫做征服欲的东西。”
“很多东西你送到他们的嘴里,他反倒不喜欢,可一旦有人出乎他们的预料,脱离了他们的掌控,他们就会觉得新鲜,就会被吸引。”
李妈妈恍然大悟,“还是太夫人厉害,我们见识浅薄,倒实在想不到这一层!”
太夫人对她很宽容,笑着没有再理会她的奉承。她眼神转向一直候在一旁的丫鬟琳琅。
她道:“可她在国公府里就敢大胆忤逆于我,实在是得好好教训教训,才会学乖!”
“不过,且再等等吧,我总觉得这个小丫头来国公府的目的并不简单,让我再看看她究竟想要干什么。”太夫人笑着看她。
李妈妈忙伏下身子,“是,太夫人,奴婢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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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众人给太夫人请过安,用完了早膳后,便一一告退离去。
吴锦婳也跟在大夫人徐氏身后,一同退出太夫人的屋内,并一路不紧不慢地追着她的身影,在西正院外的游廊穿堂中留住了她。
吴锦婳缓步上前,“还请大夫人留步。”
其实大夫人也知道她一路跟着自己,只是想看她会在什么时机叫停自己。
她笑着转身看向吴锦婳,“表姑娘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吴锦婳走到大夫人跟前,郑重行礼,“大夫人,我母亲曾经在无意间与我提起过,说我往后若是有机会来了这京都,定要去拜见您,说无论遇着什么事情,您都一定会帮我。”
大夫人笑着,温文尔雅,让人看不出一点勉强,只是她却故意避开了这个话题,“大公子昨日过来求见我,跟我与他父亲商议想要聘娶你的事。”
“……”吴锦婳属实愣了好一会儿,这……这个大公子的脑子……是有什么病症吗?
大夫人直勾勾地凝视着她,“他父亲倒是从来不管这些事,但我却拒绝了大公子的请求,姑娘,可会怨我坏了这等好事?”
吴锦婳眸光中却透着满满的真诚和感激,“锦婳万分感激大夫人,让锦婳得以避免陷入这一场国公府的权势争夺漩涡。”
大夫人歪着头看她,微微一笑,挥了挥手,让婆子丫鬟们都退远些去,之后才携着她,往花园子深处走去。
“晚意把你教导的很好,可姑娘,既然她跟你提过京都的事,你为何还要来这污糟肮脏的京都呢?好好地呆在兖州府不好吗?”
吴锦婳坚定地看着她,“兰若嬢嬢,兖州府很好,天宽地阔任我逍游,可我母亲被我父亲害死了,而我父亲却因英国公府的介入安然无恙。”
“是你母亲与你说这样唤我的?”这一瞬之间,她便像是陷入了美好时光的回忆之中。
吴锦婳点了点头,“她说这是以前你们约好的,这是您家乡对姨母的叫法。”
大夫人缓缓收起了笑容,她双手捏紧成拳,“锦婳,回兖州府去,不要再牵扯进京都的事里来,国公府与你母亲的死并无干系!”
吴锦婳并不愿意接受大夫人的好意提醒,她如果想求得独善其身,当日就不会进京来。
“兰若嬢嬢,您说我母亲的死与英国公府无关,那国公府为何要保我父亲?难道只单纯因为这一层浅薄到几乎不存在的亲戚关系?”
大夫人却十分平淡从容,“可是,这事的确与英国公府无关,与你以为的太夫人无关,更与国公爷无关,姑娘不要再在此浪费你的光阴,还是尽早离去为好。”
“如果真与英国公府无关,那与什么有关,到底,我父亲为什么要谋划多年毒杀我母亲?是因为我母亲那个青梅竹马的心爱之人吗?那个人又是谁?与英国公府、甚至和林家存在着什么样的关系呢?你又知道些什么?”
吴锦婳不肯罢休,“请您告诉我!”
一瞬间,空气凝固成冰,大夫人蹙紧眉锁,“你以为你很聪明,你觉得自己很厉害,可你不知道有些事,你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所以我绝对不会告诉你的!”
“更何况,我也并不很清楚你所想要知道的全部,所以我帮不了你!”她不能再让林晚意最后的一滴血脉死去,至少!至少她要帮她保护好她的女儿!
吴锦婳目光诚挚而热烈,甚至灿若星辰,“我一定会弄清楚我母亲的死因,你不告诉我,我也一定会去调查清楚的,然后让我母亲与父亲和离,我会让我母亲回林家,让罪魁祸首得到他应有的审判和惩罚!”
大夫人双眸中闪过一丝欣慰夹杂着的悲伤,她有些爱怜地抚着吴锦婳的脸颊,“如果并非是人死如灯灭,那么那个人也定然是与晚意在黄泉碧落中团聚了。”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这件事,根本就没有罪魁祸首!
吴锦婳有些怔怔地看着她,“嬢嬢是什么意思?那个人是母亲的心爱之人吗?他也死了?嬢嬢,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对啊,在母亲曾经与她偶然提起的语气之中来看,他应该还好好地活在世上才对,为什么?难道是这几年才去世的?
这其中的错综复杂和扑朔迷离,让吴锦婳的内心生出了一丝丝的无力之感。
正待她要问大夫人,大夫人却再不肯多提下一句话,只是再三劝她,“锦婳,乖乖回家去,如果你非得求个知道,那你便想着,这就是你曾外祖父的错,而你母亲不过是错生在了林家罢。”
吴锦婳盯着大夫人离去的背影,努力地憋着不哭,她以为,至少她会帮她的,她以为至少母亲时时念叨着的,这个金兰姊妹会为她的死而愤愤不平的。
母亲,您看,在这诺大的京都里,竟然没一人在意您的生死!
在此之后的几日里,大夫人徐氏竟频繁的出席京都中勋贵官家夫人们的聚会,开始积极地为陆询张罗着相看人家。
不过数日的时间,便十分迅速地给陆询定下了王家的嫡长女王雅安,听说这已然得到了国公爷陆懋的许可。
再过个几日,两家便就能下定交换庚帖。
太夫人得知以后,在屋里狠狠地砸碎了一套碧玉茶盏。
她心里暗恨,怎么又是王家的姑娘!怎么他英国公府就非得要和他们王家定亲还是怎么着,“可是那个王嫣的亲侄女?”
李妈妈犹犹豫豫,还是答道:“回太夫人,确实是,国公爷听说里此事,还亲自登门为大公子求的亲事。”
所以说,这不是孽缘是什么?李妈妈狠狠地叹了一口气,却也知道既然国公爷已然同意了,那么对于此事太夫人就没有连任何权利可以干涉。
更何况这还涉及到那位死了的王家姑娘王嫣,那是国公爷和太夫人无法和解的矛盾,是旁人不能轻易触碰的逆鳞。
“让琳琅去把吴锦婳给我找来!”
李妈妈皱着眉头,“太夫人?把吴表姑娘叫来是?太夫人,您听老奴一句劝,此事涉及那位王家姑娘,若国公爷知道您又意图破坏此桩婚事,您与哥哥也可就再无可回旋的余地了啊!”
可李妈妈再语重心长,也无法劝说一个心智坚定之人一辈子的执念。
太夫人冷冷一笑,“不是说,大公子去他嫡母那里去求娶咱吴家的姑娘吗?他嫡母不同意,我这个做人祖母定然要过问一二,这种终身大事,怎能不顾及大公子的心意!”
“怎可就这般轻易拆散了鸳鸯,断了大公子与咱们吴家姑娘的姻缘呢,他嫡母也太过恶毒了些。”
李妈妈疑惑地看向太夫人,“可这又与表姑娘何干?表姑娘能为此做些什么?”
太夫人笑了笑,“那便要看看咱们这位表姑娘肯为此付出多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