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山居院内外的众婆子丫鬟一阵忙碌,里里外外搬抬着行李箱笼,众人来来去去络绎不绝忙碌着,不断地把各式行装装到外院前门的马车上。
等一切收拾妥当,吴锦婳站在院子外,回头望向身后庐山居,竟也生出来一丝舍不得,她收回眼眸,任由吴妈妈关上了院门。
清音和吴妈妈挎着包袱,跟着她的身后,吴锦婳却一走一回头,望向了东正院的方向,他也没有想着要来送送自己吗?
吴锦婳低下头,叹了叹气,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是自己想走的,如今却又怪人家不来送,她摇头笑了笑,仰头往外走去,“走吧。”
吴妈妈看着眼前的姑娘,叹了叹气,她上前一步,走到姑娘的身边,“姑娘,您这又是何必呢?”
吴锦婳看向吴妈妈,“嗯?妈妈所言为何?”
明明就那么在意,却仍要佯装着不在意,又何必执意去做那明明会很幸苦的事情呢!终了,若是两头空又该如何是好?
又有那个男人愿意永无止境地等着,日日守着都还要出去寻那些新鲜野花野草的,何况这无名无份的放任着!
“姑娘明明就也对国公爷有意,为何不就这样相伴一生多好,国公爷也是年纪轻轻位高权重却仍能束修自好,又喜欢姑娘,于姑娘而言是顶顶好的良配,姑娘该好好把握才是!”
吴锦婳捂嘴笑了,“妈妈的意思是,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是吧?”
“姑娘这话倒是话糙理不糙!是这个意思!”
吴锦婳抬头望着天空,“嗯,二爷人确实很好,自来对我也很好,总是把我护着身后,从不让我受一丁点的委屈和伤害。”
“那可是呢!那姑娘都明白,怎么就不好好把握住呢?”吴妈妈也激动着急了起来。
吴锦婳抬着头侧眸看她,“因为我自己也很好,他喜欢我是因为我很好,我很明白我人生的每一刻该去做什么,不是因为我的外貌或是什么贤惠端庄这些外在形象。”
如果她因为喜欢一个人就把自己变得不是自己,妥协将就成为内宅的国公夫人,那么不管是她自己还是陆懋,都不会再喜欢这个人,你得先是你自己,再谈爱别人!
“姑娘,婆子不明白?”
吴锦婳浅浅一笑,“女子喜欢上一个人总是会毫无保留地把自己所有身心交付,这样的真心其实很值得被珍惜,可是世事往往不尽如人意,所以总会被伤透了心。”
“而上天这样的安排,不过是想要告诉我们,姑娘,你要先爱自己啊!这个世间最值得爱的人是自己啊!你要先极度地满足自己的内心需求,对自己最好!那么别人的爱才是加法,而不是减法!”
“妈妈,他明白我的,正如我明白他!您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过得很好!”吴锦婳抱住吴妈妈,一路往前。
吴妈妈也笑了,是啊,她家的小姑娘自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道自己要什么,她也不过是白操着心罢了,这样就好!
“好,婆子自然随着姑娘的心意。”
一路走去,满园子花开到荼靡,竟是一树的繁花相送,吴锦婳坐上青蓬软轿,出了外院,月泷已经在马车边上等候已久,车夫放下脚踏杌子。
吴锦婳上了马车,月泷帮她掀开马车帘子,然后,一眼便见到了端坐在马车正中央的他。
一袭暗紫色的银丝祥云纹蟒袍,腰系玉革带,外披着玄色氅衣,透着与生俱来的尊贵威严,他朝她伸出了骨节分明的手,“妙妙,我不放心,送你走一程。”
一瞬之间,吴锦婳眼眶竟有些泛红了起来,“我以为二爷……今日不在府里呢!”她终于,颤抖着伸出手去……
陆懋修长的手指一把抓住她的手,紧紧握住,把她拉进到自己跟前,“我怎么可能不来送送你。”
“嗯……”艳绝俊美的容颜乍然现于眼前,吴锦婳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停漏了一拍。
她那直勾勾的眼神,一副被他魅惑住的呆呆模样,让陆懋眯起眼眸,伸出左手扶上她粉嫩的脸颊,另一只手掌住她的腰间,轻轻地,如蜻蜓点水一般的吻上她唇。
很轻、很浅、很温柔。
吴锦婳傻愣在原地,全然不知该作何反应,眨巴着那如羽扇般的眼睫,痒痒地扫在陆懋的眼睛上,让他情不自禁地加深了些这个吻,缱绻交融。
许久之后,久到拴在马车前的马儿都不耐烦地顿着马蹄时,才惊动了俩人,吴锦婳霎那间推开了他,她侧过身,强压着咚咚乱撞着的心跳,手指蜷缩着禁不住抚上自己的唇角。
陆懋亦深吸过一口气,暗自压下心中的欲念,他牵过她的手,让她在身旁坐好,帮她整理着有些凌乱的衣襟,低下头,看着羞涩地浑身都缩了起来的她,嘴角微微上翘,他亲昵地在她耳边悄声低语,“吓着了你?”
他的声音低哑,眼眸流转着春光,摄人心魄,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其中,吴锦婳侧过颜,不敢再看他。
他轻哑一笑,敲了敲马车,示意外面的众人出发。
严松等随从横跨上马,在旁还手牵着一匹黑马奔跑在前,丫鬟婆子上了另一架马车,众人一队数十人三辆马车,启程出发。
吴锦婳乖乖地端坐着,实在羞涩地抵不住,低垂着头,“二爷今日怎的不用上朝吗?”
陆懋侧着脸笑着看她,“你如今是一眼都不愿看我吗?
可吴锦婳却怎么都不敢抬起头看他哪怕一眼,耳尖早已红透,陆懋从来没有见过她这般模样,半掩在漆黑如绸缎似的秀发中,是微微泛着红晕的脸颊,敛下的眼眸间潋滟得犹如一江春水。
他唇边的笑意温柔溺人,他轻轻挽起她垂落着的发,抚过那发着烫的耳畔,“你要走,也不知何时归家来,总得给我留些念想不是,所以,可不要生我的气呐!”
“……没有……”吴锦婳呢喃着。
他俯下身再次靠近,“没有什么?”他那滚烫的气息在她的耳廓划过,引起她肌肤的一阵战粟。
“……没有生气。”她轻轻地抬眸,匆匆扫了他一眼,可只这一眼,却差点儿让她的心都停止了跳动,只因那双纤长的眼睫中流露出的潋滟风情,能一瞬间就把人的呼吸都夺走。
她心里暗叹,真是个惑人的男妖精!
他满眼蔓延开来的笑意,刹那间透亮了他的整个人生,如破除黑夜的第一缕晨曦。
因此,他舍不得,舍不得这个让他的人生都发着光的姑娘离去,可他仍然要放手,所以他只能谆谆嘱咐着,希望这个姑娘能对他心爱之人,好一些,再好一些,好叫他不止整日整日地悬着一颗心。
“在外头不比家里,不可莽撞行事,我把王妈妈和严松都留给你,有事就吩咐他们去办,还有月泷不可留开你身边半步,去哪里都要让人跟着,与人发生了冲突不要害怕,拿出气势来,万事都有我在,你只要护住自己的安危即可……”一字一句温柔却也啰嗦。
这样絮絮叨叨的长篇大论下,加上那哒哒地马蹄声,一摇一晃如同幼时地摇篮,吴锦婳慢慢地就被诓睡着了,她的脑袋一晃差点儿就撞上马车框壁上,陆懋瞬间伸出了手垫在中间,护住了她的头,然后轻轻地搂过她,让她靠进自己的怀里。
她便也安心地依在他温暖的怀中熟睡。
一路很长,可终有分离的时候,眼看着马车已然出了京都近畿许久许久,再往前走就该走到保定附近了,那今日陆懋就得漏夜快马回京了,不然便实在赶不上明日的早朝。
严松正担心着,马车内已发出了指令,车夫缓缓拉着马车缰绳,马车慢慢停下,陆懋掀开马车的帘子,下了马车。
吴锦婳也即刻便跟着他下了来,眼眸中盈满了不舍和歉意,“二爷……”
陆懋回头,皱起眉,“太阳下山便要起风了,你下来做什么,”说罢,赶紧解下身上的氅衣,披在她的身上,仔细地为她系好衣襟上的带子。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把身上的氅衣解下批在她的身上,这样的温暖会软化人心似水,“我有衣裳,你回去骑着马回头着了凉可如何是好!”她伸手想要解开带子。
却被陆懋紧紧握住了手,“不要让我操心,我无法陪在你身边,陪你去游历山河,便让这衣裳代替我,护你免于夜里的寒凉,可好?”
吴锦婳的双唇微颤着,眼眸中盈满了泪水,“二爷……”
“若是觉着累了,就回家来。”
温柔的嘱咐在耳畔,让她无法自抑,颤抖着的双肩被一双温暖的手掌轻轻握住,“好好的,我回去了。”
他转身离去,上马,迎着夕阳急奔而去,没有回头,也不能回头,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捆绑住这个小女子,日日夜夜地捆绑在自己身边,哪里也不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