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 第3章 第三章

西城的早晨是悠闲静逸的，上学的小孩从楼下走过，晨练的大爷大妈在小区的广场练起太极剑，叶芳起床后看到客厅桌子上热着牛奶和鸡蛋，桌子上压了个纸条，李秀玉说自己去菜场买菜了，今天天气冷，让她和春子穿厚点。

叶芳进屋喊叶春起床，叶春刷完牙看到桌子上的早餐嘟嘴，“不想吃这个，妈妈你带我去吃小笼包好不好？”

叶芳，“行，你先换衣服，然后我们下楼吃小笼包，回来还能接到外婆。”

出门前，叶芳把牛奶带上，“牛奶还是喝了吧，喝这个长个子。”

吃完小笼包，叶芳带叶春在小区的小广场等外婆，广场里坐着的大都是老年人，还有几个带孩子的宝妈，叶芳七八年没回来，有些人已经不认识，她看到一对推着轮椅的老夫妻，坐在轮椅上的人她认识，那是明镜台的父亲，高中的时候，她见过几次明镜台推着他爸爸在小区散步。

李秀玉回来了，她和几个老熟识打过招呼，和明家那对老夫妻也点头招呼了下，才和叶芳叶春一起回家。

李秀玉，“我买了排骨，中午咱们吃红烧排骨。”

叶春，“好耶，我爱吃爱吃。”

下午天气冷，三个人没有出门，坐在客厅晒太阳，叶春从书架翻出家里的老相册，她指着一个穿裙子的小女孩问叶芳，“妈妈，你看这上面的人是你吗？”

叶芳看了眼照片，那是自己七八岁时穿着裙子在公园拍的照，她拿过相册，一边翻一边给叶春介绍，相册上的照片大多是叶芳和叶杰小时候，刚开始只有他们两个和爸爸，后来照片里多了李秀玉，再往后翻是叶芳初中、高中的照片。

看到高中的照片，叶芳的目光停在一张自己站在小区附近桥上的照片，她穿着一件浅色毛衣，手上挂着高中的校服外套，裤子是校服的裤子，照片的背后是开满玉兰花的长坡，照片的侧边拍进去一个露了半张侧脸的少年。

叶春见她盯着照片上的少年，于是问，“妈妈，这个侧脸拍的是舅舅吗？”

叶芳看着照片，那个侧脸不是叶杰，是明镜台，可是自己却想不起来当时怎么拍的这张照片，也许是拍照的时候男生无意中入镜了吧，“不是舅舅，是路过的路人吧。”

叶春，“哦。”

叶芳让叶春一个人继续看相册，自己转头和织毛线的李秀玉聊起，“妈，我早上看小区有很多生面孔，是以前的熟人都不在这边住了吗？”

李秀玉，“市中心搬到西边了，很多老邻居就跟着孩子搬走了，剩下一些老人还在小区。”

叶芳，“难怪，早上我在广场就见几个阿姨叔叔眼熟。”

李秀玉，“旁边单元的老李夫妇还住在这边，还有九单元那家姓明的，她老公瘫痪那个，我记得他们家儿子跟你还是高中同学。”

叶芳，“是同学。”

李秀玉，“她也是命苦，老公年纪轻轻出了事故，一直瘫痪在床上，好在儿子争气，听说学了医在西城东边开了诊所，日子总算熬出来了。”

叶芳点点头，原来明镜台学了医，还开了诊所。晚上叶芳做了一个梦，梦里梦到了十几年前的西城。

那年她考上西城排名前三的高中西城二中，叶父很高兴，四处和别人炫耀自己这个学习优异的女儿，还从自己的工资奖金拿出来大头给她买了一辆自行车当做奖励，那辆自行车价值不菲，叶父带回家的时候特意告诉家里人这个自行车是为了奖励叶芳成绩买的，只给叶芳骑，别人谁也不许碰，尤其是叶杰，不允许他碰。

叶杰后来偷骑过几次，为此姐弟俩还打了几回架，叶芳虽然被打输了，但是她有叶父站在她这边，再把叶杰打回去，其实叶父为她出头只是因为她学习好为他挣了脸面，后来叶芳大学没考上去了专科，叶父立刻打压起她，转而捧成绩好的叶杰当做家里的宝贝，那几年他们姐弟为了在叶父面前争一个偏心不知道打闹过不知道多少次，现在想想也是好笑。

也是在那时候叶芳注意到小区和她同校的明镜台，男生总是沉默的走在她自行车后面，他和她同路却没有说过话，也不知道彼此的名字，有时候叶芳会在小区看到明镜台推着一个坐轮椅的中年男人，从小区里其他人的聊天里知道那是他的爸爸，明镜台会推着他的爸爸从小区走到种满玉兰树的河边，然后再走回来，父子两个也不说话，就是沉默的散步。沉默寡言在很久的时间里成了叶芳对明镜台的印象，十几岁的叶芳并不清楚一个瘫痪的父亲对一个家庭是怎样的负担，只是觉得难怪男生有些孤僻。

渐渐的她总会在上学放学的路上留意男生，还会故意骑着自行车挨近明镜台骑过去，只是男生总是默默低头走路，并不看其他地方。终于有一次叶芳在长坡的尽头停下自行车等着明镜台，她看到男生从开着玉兰花的长坡上跑下来，他身后的玉兰花盛大灿烂，叶芳问那个站在玉兰花下的少年，“诶，你也是二中的吗，我叫叶芳，你叫什么名字？”

明镜台是怎么回答的叶芳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他身后满树的玉兰花，少年鞋底的玉兰花瓣白的像一片云朵托着。他们从那天之后开始有了交集，他还是跟在她的自行车后面，她也还是喜欢骑着自行车飞驰在玉兰树下，只是眼睛对视的时候，走在很窄的桥上的时候，他们的眼神会互相错过，校服和校服的最近处会短暂碰到。

叶芳从梦里醒来，靠在床头回忆着第一次在长坡下，明镜台到底和她说了什么，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她的记忆里只有一片盛大的玉兰花和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年。想到下午看到的那张和明镜台的‘合照’，叶芳记得少年时候自己并没有和明镜台多么亲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拍到的那张照片。

睡在她身边的叶春说了几句梦话，叶芳安抚了一会女儿躺回枕头，她少年时候的回忆模糊又久远，她的人生在那场玉兰花开后又往后走了十七年，经历了毕业、工作，结婚、离婚，一个人带着女儿远走他乡，在几千公里外的广州一待多年，她的人生在后来已经有了太多太多事，少年时一点谈不上喜欢的悸动甚至不能多占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