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 第1章 第一章

火车慢慢进入站台，车窗外的站牌写着西城站，西城是个小城，在这里下站的旅客并不多，停站的时间也很短，叶芳叫醒身旁的女儿，“春子，醒醒，我们到站了。”

小女孩十一二岁，有着一头黑色而光泽的长发，长发被发圈扎成两个低马尾垂在胸前，她揉着眼睛迷迷糊糊醒来，背上书包和妈妈一起下车。火车外面的空气寒冷，叶春跺脚抱起肩膀，“好冷啊妈妈，西城怎么这么冷？”

叶芳把行李箱放到地上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厚外套给女儿穿上，“现在北方是三月，当然冷，你以为还是和广州一样二十几度吗？”

叶春嘟嘟囔囔穿上外套，有些好奇的望着站台周围，上一次她和妈妈来西城还是她幼儿园的时候，七八年过去记忆早已经模糊，西城的一切对她来说就像第一次见到那样陌生又新奇。

西城火车站不大，仅有一条铁轨横贯其中，站台的旁边直走过去就是车站的候车大厅，铁轨外沿的铁栏外有几棵玉兰树伫立在寒风中，枝头上的玉兰花含苞待放，叶春指着花和妈妈叶芳说，“那个花好美啊妈妈。”

叶芳看了一眼玉兰，催促女孩跟上，晨雾中提着行李箱的母女两人和其他稀少的旅客一起出了西城站。

她们打车到白云小区，刚下车叶芳就看到一个五十多岁的阿姨往这边过来，那是叶芳的继母李秀玉，叶芳走过去，“都叫你在家里等，怎么还出来？”

李秀玉，“我一个人在家等着也是等着，不如到这里接住你们。”她看向叶芳身边的小女孩，“这是小春子吧。”

叶芳点头，和叶春说，“春子，叫外婆。”

叶春抱着书包乖乖喊道，“外婆好。”

李秀玉应了一声眼睛微红，她接过叶春的书包领着两母女往小区里面走去，“走吧，快回家吧。”

小区的年份比较久，单元里没有电梯都是步梯，叶芳提着行李箱跟在李秀玉和女儿身后，楼梯间又窄又黑，破旧的过道灯几乎没有照明，三个人到了四楼，李秀玉打开门让两人进去。

进了门，客厅还是从前的样子，摆架上放着两个照片摆台，一个是全家福，照片里是叶芳的爸爸、李秀玉、叶芳和弟弟叶杰，另一张是叶芳爸爸的黑白遗照。

李秀玉打开冰箱，“我买了菜，你们想吃什么我去做。”

叶芳，“我和春子在火车上吃了饭，还不饿，你随便做点什么吧。”

李秀玉一边拿菜一边进厨房，“你这么久才回来一次，我多做两个菜。”

叶芳推着行李箱到自己房间，她的房间里还是和以前一样，书什么的都在原处，好像这么多年她没有离家一样，什么变化都没有。放完行李回到客厅，小叶春正在看摆架上的照片，她指着黑白照片问，“妈妈，这是外公吗？”

叶芳，“嗯。”

叶春小声问她，“妈妈，外公的照片是黑白的，他是已经去世了吗？”

叶芳说，“去世了，你上小学的时候外公去世的。”

叶春哦了一声，指着另一张照片上的叶杰问，“那这个人是谁啊？”

叶芳，“我弟弟，你的舅舅。”

叶春，“我舅舅？可是我怎么都没见过他。”

叶芳用手指点了下照片里的叶杰，“舅舅在北京，他也很多年没回家了。”

晚饭的时候李秀玉问叶芳这次回来打算待多久，叶芳说，“五六天吧，春子还要上学，待不了太久。”

李秀玉脸上又显出忧愁，“唉，你几年才回来一次，又待这么短。”

叶芳听了没说什么，只是夹菜给春子，“赶快吃，吃完了下午带你去山上看外公。”

扫完墓回来，叶春吃了晚饭早早睡了，叶芳一个人散步到小区附近的公园，公园靠近河边，有一条长长的石阶连着岸边，叶芳沿着台阶往下，在台阶上踩到一片白色的花瓣，她低头看是一片玉兰花的花瓣，台阶两排种了很多玉兰树，干干的树干挂了很多玉兰花苞，有几朵早开的已经开始掉落，路灯下那些躺在台阶上的玉兰花瓣白的很安静。

叶芳弯腰拾起一片白玉兰的花瓣，慢慢走回去家，家里李秀玉坐在沙发上织起手套，客厅顶灯不怎么亮了，只靠沙发边一盏台灯照着，叶芳过去问，“织这些干什么？”

李秀玉，“闲着也是闲着，织点东西给社区的邻居。”

见叶芳坐下来，李秀玉问她，“这次回来不带春子去看看她爸爸？”

叶芳摇头，“见他干什么，我们离婚的时候春子才不到一岁，没什么好见的。”

李秀玉不认同，“毕竟广子是她亲爸，你这次回来有没有想过和广子复合？”

叶芳，“赵广强自己有家庭，我不去凑那个热闹，我和他不可能再在一起，您就死了这个心吧。”

李秀玉叹气，“你说你一去那么远，七八年都不回来西城一次，你弟弟也是，去北京一走那么多年，连你爸走他都不回来看一眼，就我一个人守在这个家。”

叶芳，“您要是觉得一个人孤单，就再找一个伴，我爸都走两三年，您再找没人拦着您。”

李秀玉拒绝，“我年轻的时候抛家弃子跟了你爸，被人戳脊梁骨戳了一辈子，老了老了不能再找了，这辈子就守在你们老叶家了。”

叶芳没再劝，拍拍她肩膀，“我去睡了，你也早点睡吧。”

第二天李秀玉见叶春在家里待着无聊，便找出家里的自行车和叶芳带小姑娘去附近的社区公园逛。社区公园连着河岸很大一片可以玩的区域，小姑娘骑上车一溜风走了，叶芳在她身后喊道，“别骑太远，就在公园附近知道吗？”

叶春头也没回，“知道了。”

李秀玉看着叶春骑车的背影，和身边的叶芳说，“这孩子性子挺野的，和你小时候挺像。”

叶芳回忆了一下自己以前，“我以前有这么疯吗？”

李秀玉，“有啊，你和你爸一吵架就骑车跑出去小区，到天黑才回来，我在后面喊都喊不应你。”

叶芳笑了笑，和李秀玉继续散步，公园里有认识母女的人和李秀玉打招呼，“这是叶芳吧，孩子回来了？”

李秀玉，“回来两天。”

对面的人继续问，“现在有再结婚吗？”

李秀玉，“没有，她在广州工作，忙。”

那人哦了一声，“现在的年轻人都这样，结婚晚。”

聊完天两人继续散步，远处的河边修了很多步道，有人在那边骑车，叶春骑了一阵也骑到河边，但是回去的时候她却找不到路了，她只记得外婆小区的大概方向，于是循着记忆往小区方向骑，骑到后面却只看到一条长长的阶梯通往上面，叶春推着自行车和阶梯对看傻眼，“这是什么路啊，见鬼。”

她踮起脚往上面看，隐隐看到熟悉的样子，思考了一会还是决定抓着自行扶手往台阶上面走，“只能这样上去了。”

台阶修的时陡时缓，女孩抬着自行车憋着劲往上走，台阶上掉落几片玉兰树的花瓣，叶春没好气的踩在花瓣上，“怎么这么长啊这台阶。”

这时上边的台阶走下来一个男人，那男人年纪三四十，身形瘦削气质温和，长相带着不属于他年纪的清素，如果不是他身上的深色风衣，乍一看还有些像二十多的年轻人。

男人从台阶下来，看到地下吭哧搬自行车的少女，三月天的寒冷愣是给小女孩搬出一脸汗，男人快步到下面接住女孩手里的自行车，“松手，我帮你搬上去。”

叶春松开手，抬头见是个陌生人，有些别扭， “谢谢叔叔。”

男人提着自行车，三步两步走到了台阶顶上，他把自行车放稳后给叶春，叶春接过自行车说了句谢谢，她转头四看，找到外婆小区的方向，指着那边问男人，“叔叔，我问下路，那里是不是白云小区？”

男人点头，“嗯，你是要去那儿吗？”

叶春， “是的，我外婆家在那边，我刚来这边不熟悉路才走到下面上不来了。”

男人了然，原来是个不熟悉路的小姑娘，他指着不远处被树木挡住的一个地方，“那里看到没，有一个缓坡通到河岸的步道，你再骑车从那里下去过个桥就能骑出来了。”

叶春恍然大悟，“原来是从那里走啊。”

男人说道，“天快黑了，早点回家吧。”

叶春骑上车，“谢谢叔叔。”

少女骑着自行车走远，两个低马尾被风吹到身后，路灯亮起，明镜台收回目光，看向头顶的玉兰树，多年前也是这样的日子，他站在玉兰树下，看着一个骑车的少女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