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自那日杨毅独自逃离之后,一连几日对方都不见踪迹。
姜茯苓实在难以相信,他竟懦弱到这种地步,连过来看一下自己妻子的死活都不敢吗?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杨毅性情温柔,从未与她有过红脸,每次吵架都是她在无理取闹,而杨毅是那个哄她的人。许是没有经历过大难,她自认为两人情比金坚。
可现实就是如此残酷,在危险来临之际,他就独自抛下自己离开了。
“姜姑娘此事都怪我,若不是我引来了那些杀手,你与杨公子如今也不会分隔两地。”
姜茯苓沉默着,是啊若是没有这场意外,她大约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的枕边人是如此的懦弱与绝情。
她揉揉额角,思绪乱糟糟的。
“明公子你到底是什么人,能不能告诉我,我要听实话。”
明鋆面色低落,轻声道:“我若告诉了姑娘,姑娘怕是立刻就要将我撵出去了。”
“那你应该有一个麻烦不断的身份,难道是皇子龙孙不成?”姜茯苓发出一声苦笑,十分随意地道。
“姑娘聪慧,我乃当今圣上第十五子两年前被封了成王。”
姜茯苓瞬间愣住了,因为预先已经猜到了大半,此时已经全然没有惊讶,只有恼怒。
“你既然是王爷,何必跑到我们这个穷乡僻壤。”
无端地给她们夫妻惹来祸事。
“对于这次的意外,我十分抱歉,只是我母妃的确有眼疾,宫中太医看了七八年仍没有好转,为人子女想为母亲分忧,这才遍寻名医,阴差阳错地来到了这么个地方。”明鋆因为情绪激动,情不自禁地咳嗽起来。
姜茯苓虽心生气,却还是上前一步帮他顺了顺背脊,又端来一杯温水。
明鋆接过水,慢慢地喝了下去。
“姜姑娘还是去找一下杨公子吧,不过是小事不值得为之置气。”
姜茯苓轻哼一声,转身离去,“都是他贪生怕死,我何必费心思去找他。”
说完这些,姜姑娘照常背着自己的小医篓去药庐。
明鋆看着姜茯苓离去的身影,嘴角慢慢露出了笑意。
风魄从屋顶跳了下来,站在了主子的身后。
他实在是不明白自家公子这是闹哪出。
好端端地挑拨人家夫妻感情,图什么呢?
总不能是为了姜姑娘吧,王府里那么多美人争风吃醋还嫌不够,跑到这小地方挖别人的墙角,这也太诡异了。
此时药庐中,赤芍见到自己的徒弟,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是不是与你那小夫君吵架了?”
姜茯苓不说话,算是默认了,手里狠狠地揪着干草药。
“我早说过了,你作为医者不可耽溺于情爱,这是医家大忌讳,你若是在这般下去,恐怕以后难有进益。”
赤芍见徒弟听不进去,实在是无可奈何。
只盼她日后撞了南墙后,能大彻大悟。
一连七日过去了,杨毅始终没有露面。
姜茯苓早已安耐不住,结果却等来了杨毅的母亲朱氏。
朱氏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道:“苓儿啊你与我毅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茯苓立马将婆母搀扶到了屋里,问清楚前因后果。
自她与杨毅成亲之后,夫妻两个一个在药庐做事,一个在附近的城山书院求学,为了方便赁了这间小屋子姑且住着。
那日杨毅弃她而去,她知道他大约是回荷花沟的老家了,所以才迟迟没有去寻他。
如今看婆母这情况,杨毅莫非出了什么事情不成。
朱氏握紧茯苓的双手,哭诉道:“前几日那孩子突然回来了,问他什么都闷不吭声,成日里喝酒,喝了吐吐了喝,我问是不是与你吵架了,他也不说,我说要来找你,他也不肯。”
“这个时节,天气乍暖还寒,前几日下了一场雨,他晚上着了凉,自那之后整日里昏昏沉沉地,还发热呢,我实在是没法子,就央着隔壁婶子暂时照料着他,来找你了。”
听完这些话,姜茯苓瞬间慌了神,他没想到自己夫君这么多天不来,居然是病了,立刻收拾东西要随婆母一同回去。
明鋆眼神晦暗不明,忽然道:“姜姑娘既然如此不如我送姑娘过去吧。”
她刚要拒绝,又想起了对方的身份,若是有对方帮忙,一定能尽早赶回去。
明鋆着人找了快马,带着姜姑娘和她婆母朱氏往回赶。
马车上朱氏好奇道:“这年轻公子是谁?”
姜茯苓随意敷衍道:“暂时借住在我家的病人。”
朱氏暗自嘀咕,病人干什么要住在他们小夫妻这边,这公子长相穿着俱佳,岂不是把自己的儿子给比下去了。
她心里很不舒服,却也不曾说出来。
有了快马,不过半天的功夫就赶到了杨毅位于荷花沟的老家。
姜茯苓连招呼也来不及打,脚步匆匆地跑进室内。
明明才几天不见,原本形容清瘦的杨毅如今看来更是形销骨立,宛若骷髅一般。
茯苓一把抓住了杨毅的手腕,这一伸手她就知道不好了,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如今的杨毅也不过堪堪十八岁,身体居然呈现出油尽灯枯之相,明明才几天而已啊。
她立刻想去求师傅赤芍给他看看,临走前却被杨毅轻轻拽住了。
昏昏沉沉的杨毅清醒过来,看见的是安然无恙的姜茯苓,慢慢露出一个憔悴的笑容。
“茯苓妹妹你没事就好了,对不起……”
茯苓摇头:“不要说了,你不用说,我先去找我师傅给你看病,你会好起来的。”
杨毅摇头:“不要去了,我怕我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
“那天晚上我不是故意要丢下你一个人的,可是我放不下我娘啊,她一个寡妇辛辛苦苦地把我拉扯长大,我若是出事了她怎么办啊。”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不用说了,我没有怪过你。”
“不是的你不知道,其实我走了之后就后悔了,想回去又不敢,说起来我真是个没用的男人。人人都说我配不上你,若不是占了青梅竹马的情分,我怎么娶得到你这样的好姑娘,我自己也这么觉得,所以我一直想努力念书,考取功名,日后让那些看不起我的人都后悔说过那样的话。”
“读书真难啊,我又不大聪明,从前靠我娘养着,现在又靠你成日里给人治病养着,我真的好没用啊!”
“我死了之后,你再找个好人家嫁了吧,我死了就不会拖累你来,至于我娘……”
“拜托你照看一下她,对不起我都要死了还给你找麻烦。”
“别说了,别说了!”
姜茯苓的眼泪如同洪水决堤一般,汹涌而来。
她从来没觉得他配不上自己,一直以来明明都是他鼓励她,照顾她,从小她就盼着长大能嫁给杨毅哥哥这么温柔的人,好不容易实现了,他们才做了不到三个月的夫妻啊,老天为什么要这样残忍。
眼看着杨毅神色已经恍惚了,怕是没有多长时间了。
姜茯苓流着泪将自己的婆母唤了进来。
朱氏脚下打着摆子,颤着嗓子问:“我儿如何了?”
“您进去看看他吧。”茯苓哽咽道。
她看着自己儿媳的样子,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我儿是不是不行了?”
姜茯苓摇摇头,说不出话来。
如同晴天里的一道闷雷在朱氏的脑袋里炸开了,她跌跌撞撞地朝屋里走去。
嘴里不停地呼唤着儿啊……儿啊。
朱氏十七岁丧夫,带着三岁小儿苦苦煎熬了这么多年,眼看着儿子成亲,一切都好起来了,岂料白发人送黑发人,一时承受不住打击,吐出一口鲜血来。
她心中最重要的那跟支柱轰然倒塌,这么多年经历的暗伤旧疾尽数卷土重来,瞬间就露出了垂死之相。
母子两人俱是痛哭流涕,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明鋆站在院子里,在他那个地方,哭声已经很小了,但仍旧能听见那哀戚无比的声音。
声音从大到小,最后归于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