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吃完,花桥爬上架子床的第二层,给二姐换了枕套和枕巾。
这套枕套枕巾还是花檀上大学那年买的,陪她上了四年大学,后来又带回家里来用了一阵,直到她结婚。
“换这个干嘛?我不在上面睡。”花檀端着水杯站在门口笑道:“还嫌我没吵够你啊?”
花桥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哪有。”
“我去大姐那个卧室睡,明天你还上课,我怕吵你。”花檀摆摆手:“别忙了,下来看会儿电视吧。”
今天她们又跟安凤敏通了电话,大姐手术第二天,恢复得还行,但还是不愿意跟人说话,吃喝也不积极。
花桥还是想跟大姐说话,想劝她心态放好一些,但被花檀拦住了。
“让她一个人缓缓吧。”花檀对她摆手:“人不是什么时候都需要安慰的。”
姐妹俩坐着看电视剧,花檀看进去了,双眼一错不错地盯着电视。
花桥的心思却在手机上。
她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收件箱,还是什么都没有。
明明她晚饭前还给黎逢春发了消息的。
要不打个电话问问?
万一黎逢春真的生气了,她也好道个歉。
花桥觑了一眼二姐的脸——花檀正满脸紧张地跟着电视剧女主度过险情,应该注意不到她。
于是她假模假式地伸了个懒腰,起身走向卫生间:“上个厕所,二姐你注意看着啊,演了什么出来跟我说。”
花檀没工夫回她的话,只对她摆了摆手。
坐在马桶上,花桥拨通了黎逢春的电话。
关机。
手机坏了?没电了?
花桥啃着指甲,心里像猫抓一样难受。
明天早上一二节的课,下课了跑去市场看一圈!
她站起身,皱着眉走出了卫生间。
“你上厕所不冲啊?”花檀双眼还粘在电视上。
“哦,没上出来。”花桥揉了一下肚子,又坐回了沙发上。
躺上床,花桥又拨了一遍黎逢春的号码。
依旧关机。
大概是手机坏了没来得及修吧。
花桥将自己的手机塞进枕头下面,心想。
半睡半醒之间,她感觉枕头下似乎手机一震,急急忙忙翻开枕头去看,发现竟是自己的幻觉。
一咬牙,她直接将手机放在了自己耳朵旁边——这样真有消息,第一时间她也就知道了。
手机安静了一夜,没一点动静。
早上花桥被闹钟吵醒,又不死心看了看收件箱——依旧没有新消息。
花檀也穿外套出门:“今天跟律师再见一面,看看要不要去王建民家一趟,中午我要是不在你就自己吃点,别吃泡面了,没营养。”
花桥点点头,在心里略微松了口气。
这意味着她中午找到黎逢春之后,还能跟她一起吃个饭了。
要是她手机坏了修不好,我就帮她重买一个好了。
花桥盘算着自己攒下来的工资,安凤敏不知道具体数目,买个不怎么贵的手机应该也不会太影响安凤敏的估算……
熬过了早上两节课,她慌慌张张打了车就往市场跑。
因为是工作日的关系,市场的人并不是很多,花桥隔老远就看到了那排卖猪肉的摊位,却似乎没看到有黎逢春的影子。
可能是离远了眼花。
她快步小跑过去,在黎逢春的摊位前愣住了。
她的摊位用塑料布盖着,四个角压了石头,头上的灯也没开,显然是今天没来做生意。
花桥的心被猛然提起,她惴惴不安地走向旁边摊位:“您好,请问您知道小黎今天去哪里了吗?”
她生就一副乖乖女相貌,说话温和客气,肉摊子上的男人看她的眼神也和气了不少:“你是她朋友?”
“嗯。”花桥点点头。
“找她有事?”
“嗯。”
“她被人打了,在医院,你过两天再来找吧。”男人叼起一支烟,“嗤啦”一声用火柴点燃了。
“啊?什么?”花桥觉得自己肯定是没听清。
“她被人打了,你过两天再来找。”男人提高声音说了一句。
“怎……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人打她呢?她在哪个医院?情况怎么样了?”花桥急得手脚发抖,胸部剧烈起伏着。
“不知道,我们也是今天听警察说的。”男人喷了口烟:“你一个朋友急什么?人家父母都不急。”
“好,谢谢。”花桥努力稳住心神,飞快地跑出了市场。
警察,警察说的。
说明这件事已经被警察知道了,她要去派出所打听……不对,派出所不可能随便跟她说这些,她要去医院,哪怕不知道是哪个医院,她也要一家家找,直到找到黎逢春为止!
花桥深吸一口气,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去二医院啊?看病人怎么空手啊小姑娘?”司机是个健谈的大叔,往后视瞄了一眼,笑眯眯地跟花桥搭话。
“我赶时间,怕来不及了。”花桥勉强对师傅笑了笑。
黎逢春家条件不好,不知道会不会给她付治病的钱,要是她得不到及时治疗……
花桥闭了闭眼——她不能乱,她要稳住,有大姐的经验了,她回去就问二姐要律师的电话……
经验?
她忽然想起,二姐昨晚说过,大姐还要在省城法医做个伤情鉴定。
花桥的脑子立马转了过来:“师傅,您知道哪家医院有法医门诊吗?”
“法医门诊?二医院啊,你不是就要去嘛。”师傅又在后视镜里看花桥一眼,总觉得这小姑娘遇上的事儿不简单。
“哦,好,好,谢谢了。”花桥连连点头。
二医院光占地面积面积就有一百多亩,花桥一头扎进去,无头苍蝇一样乱转。
黎逢春情况有点特殊,医生护士都不能随意透露信息,她便在几个可能的科室一间间找,找完了治疗室就去住院部,终于看到了病床上的黎逢春。
黎逢春头脸都被包了起来,头发剃掉不少,胳膊上打着石膏,挂在脖颈处。
花桥一见人就想哭,但还是咬牙忍住了。
她一哭,黎逢春肯定要哄她,她人都这样了,怎么还能让她哄自己?
“你……你……”花桥颤抖着嘴唇“你”了好几声,终于道:“你疼不疼?”
黎逢春大概是想笑,但脸被包了个结结实实,说话也有些不利索:“已经不疼了。”
花桥走上去看她,伸手想摸,在空中比划了半天,还是缩了回来。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黎逢春可能是脸肿了,说话像是嘴里含着一包水一样。
“你不回我消息,我就去市场找你,他们说你……”花桥哽了一下:“我就找到这里来了。”
黎逢春点了两下头:“没事,警察都抓到人了。”
昨天她提醒完中年妇女提防小偷之后,就被那人记恨上了。
雁城的小偷有个小帮派,平时各自为营,偶尔见到有穷兄弟吃不上饭了,还会出手接济,你帮我我帮你,这帮不劳而获的贼居然还拜上了把子,开始义字当头了。
那小偷最近本就没偷到什么东西,昨天回去越想越气,召集了几个兄弟就要报仇。
正巧,他召集的兄弟里有上次想偷花桥自行车的那位。
黎逢春收了摊子往回走,就被人套了麻袋堵在无人的树林里一顿好打。
又因为得罪了两个人的缘故,对方下手格外重。
花桥看着旁边卡片上的病情描述,又将汹涌的眼泪憋了回去。
左手手臂骨折,肋骨骨折两根,身体各部位均有软组织挫伤,面部尤其严重。
“你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花桥抽了一下鼻子,努力将脸色弄得好看些。
“我妈等会儿送饭过来,没事的。”黎逢春用那只好手拍了拍床:“坐下说话啊,上课就站着,这会儿累了吧。”
“太可恶了。”花桥看着黎逢春那只好手上都有些擦伤,咬牙骂了一句。
“警察已经抓住人了,他们没好下场。”黎逢春笑笑:“法医都说我是轻伤,没事的。”
“可……”花桥上上下下看了几遍黎逢春,觉得她这样怎么都跟“轻伤”联系不起来。
“伤情鉴定跟我们嘴里说的轻伤重伤判断标准不一样的。”黎逢春挪了一下身体:“唉,我还说瞒着你,没想到还是被你知道了。”
“瞒?”花桥忽然站起身:“你为什么想瞒着我!”
“怕你担心呀。”黎逢春笑了笑:“好了,这下你也知道了,没什么好瞒的了。”
“你到底有没有拿我当朋友嘛。”花桥坐回她床边,小心翼翼地捧起她右手,轻轻吹了吹:“疼坏了吧。”
“唉,你胆子小,我怕这样子吓到你。”黎逢春觉得右手上凉凉的,很舒服。
“我胆子不小。”花桥咕哝了一句,见黎逢春手背的擦伤上粘了根不知哪里来的毛,想动手拈下来,又怕手不干净。
吹了几下都没吹动,她索性伸出舌头,帮黎逢春把手背上的毛舔了下来。
“哎呀,脏!”黎逢春嗔怪。
花桥找来纸巾在嘴唇上抿了抿:“你才不脏。”
手背上凉意未散,黎逢春心中忽然很激动。
很想咬着毛巾大喊几声的那种激动。
花桥真的好会疼人,她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