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宗晴再也没来过宿舍,阮星禾倒是在话剧厅见过她几次,对方要么朝她翻白眼,要么擦肩而过的时候故使坏撞她一下,反正就是故意较着劲。
嘴上讨不着好的时候宗晴也只能搞这些小动作了,阮星禾懒得去在意。
幼稚。
这会儿学校里空空荡荡没什么人,阮星禾刚从话剧厅出来,她走得慢,低头看手机,在外卖平台上翻滑着。
一上午都没怎么吃东西,月底的话剧表演时间紧急,早上也就吃了一个三明治对付一口,现在实在饿的厉害。
不过挑来挑去也拿不定吃什么,余光瞥见即将经过的便利店,最后还是觉得吃泡面来得简单。
拎着一袋东西回宿舍,却在距离宿舍门口十米之外停住脚步,视线落在前方,阮星禾扬扬眉,又紧皱,显得既意外又嫌厌。
还是那辆显眼的白色大G,停在宿舍楼不远处。
车主就倚靠在车前,个高挺拔,宽肩窄腰,姿势慵懒悠闲,修长双腿被黑色工装裤完全包裹,往上,纯黑T外加一条复古牛仔马甲,细长冷白的脖颈上搭配了两条叠加的硬派银链,气质矜贵偏傲。
再加上一张无可挑剔的优越长相。
阮星禾不自觉捏紧挂在手心的塑料袋,冷着脸,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招摇!
宿舍楼下很安静,偌大的空地只来回零零散散的几个人。
阮星禾庆幸这会儿方渺去图书馆了,一去就是大半天,不可能跟这混蛋碰上面,所以她尽可放心。
正打算目不斜视的进楼,临近大门,阮星禾听见熟悉的散漫声调。
“这么巧,小保安?”
“……”阮星禾扭头,踩在几层的台阶上冷眼俯视他。
即使对方站在低处,可姿态松弛,淡淡的眼神流露一丝玩味,仿佛他才是站得高的那一方。
宗珩盯着她手里的透明袋子,问出一句:“这玩意儿好吃?”
接下来几天有的忙,所以阮星禾就一次性买了好几盒速食,她不紧不慢,语气好不到哪儿去地怼了句:“泡面你吃不起?”
宗珩笑,还真煞有其事的点了头,“吃不起,你买这么多,要不好心请我一顿?”
这人怎么这么没脸没皮的?
阮星禾翻他一眼,骂了句‘有病’转身上楼。
她消失在宿舍大楼门前,也就没看见在她进门时,远处小跑过来的宗晴。
宗晴远远就认出宗珩的车,疑惑他怎么这会儿来她宿舍楼下,也没提前说要来接她啊,又怕他等久,干脆踩着细高跟小跑。
走近后,却发现自己二哥面前还站着一个女生,看不清脸,但身形很眼熟,等她再睁大眼仔细看的时候,那女生已经进楼了。
“二哥”宗晴走近,一脸八卦地问他:“刚那谁啊?”
宗珩睨了她一眼,开车门弯身坐进去再关上,隔着车窗,故意卖关子吊她胃口,“你认不出来?”
“?”
宗晴都还没来得及疑惑,车就开走了,“……你不是来接我的啊?”
她大喊,几秒钟时间,大白车已经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宗晴气呼呼拿出手机,点开宗珩的聊天框。
—【所以意思就是那女生我认识?】
一边等回信,一边上楼,临到宿舍门口的时候,宗晴犹豫半天也没开门进去,直到隔壁的门忽然打开,她一惊,手比脑子反应快。
她愣在门口,半敞着门,一眼扫视整间房,没看见人影,刚松口气,卫生间的门打开了。
阮星禾拿着换下来的衣服,她知道有人进来,只是没想到是宗晴,她以为她还要怄好几天的气呢。
两人相互对视着,宗晴最先忸怩地移开目光,阮星禾将换下来的衣服挂起来放进柜子里,扭头见宗晴还杵在那儿,问她:“你看门呢?”
宗晴才反应过来,咳嗽一声掩饰尴尬,对于阮星禾的主动搭话,她哼了声,就当对方是主动求和,但她故意没搭理,等半天,对方好像也就这么一问,之后看都不看她一眼。
多说几句能怎么样啊!
宗晴气死了,嘴撅得老高,噼里啪啦开始弄出动静以此表示不满。
阮星禾在叠衣服,动静听是听见了,没打算理会,她现在心情也不是很好。
隔了一会儿,宗晴见她始终没什么反应,自己也就消停下来,坐那盯着阮星禾的背影瞧,又看见隔壁桌上放着的透明塑料袋,里面有几盒速食,还有一些小零嘴,是以前她们常吃的那一类。
顿时,宗晴有点嘴馋。
她已经很久没吃过了。
就拿一包,只拿一包。
宗晴手伸长,偷偷摸摸从敞开的袋子里拿了一包出来,慢慢撕开,再慢慢塞进嘴里。
阮星禾背对她,毫无察觉。
或许是因为太安静,也或许是宗晴此前的郁结心情在今天得到缓解,反正她开始操心了点别的。
比如,自己二哥是不是在她们学校看上谁了?而且还是跟她同一个宿舍楼。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在她看来,首先自家二哥这种从小被娇生惯养的天之骄子,不应该用刚刚那种带着玩味眼神盯着对方的背影,满心满眼都写着‘我对对方非常感兴趣’。
再者,为什么不能是那女生主动上去搭讪?
好笑,那女生转身就走,头都不回,明显是避之不及,她看得清清楚楚。
所以她简直太好奇那女生是谁了,太有胆!
从小到大,宗晴跟宗珩见面的次数其实并不多,他常年待在国外,除了大伯父和大哥经常飞去看他,家里其他人压根儿没有见他的资格,毕竟他也不是很有空谁都见。
很早之前,宗晴对宗珩的样貌和记忆已经是模糊状态,反正就记得小时候他总是嫌弃她吵,嚷嚷着要把她送走,那时候宗晴被吓得脸都白了,在他面前再也不敢哭出声。
后来爷爷离世,宗珩被大伯母和她再婚的丈夫接走,对他的近况就只有从父母和叔叔婶婶的嘴里知道。
宗珩虽然离家,但他的存在无法忽视,宠爱他的大伯父不同意,掌握宗家全部大权的大哥更不允许。
宗晴长大后真正意义上见到宗珩其实并不是这次在申城——是他十八岁成人礼上,宗家所有族亲举家飞到拉斯维加斯为他庆生,在一艘巨大的游轮上,声色犬马了一天一夜。
饶是从小享受上流生活的宗晴也像是没见过世面似的兴奋了很久。
那时她就在想,这样一个二哥,往后会不会栽女人手里。
思及此,宗晴不免想到追到国外多年的那一位。
也不知道她知不知道二哥回国了,应该是不知道,不然怎么可能到现在也没见到人影,她该是在二哥身边寸步不离才对。
阮星禾将叠好的衣服整整齐齐放进柜子里,转身便看见咬着小零嘴出神的宗晴,动作稍稍一顿,她以为她已经‘毁尸灭迹’不会留下证据才对,结果现在被逮个正着,所以她需要再给点时间装看不见吗?
当然不,她又不是闲的。
“你拿的是新口味,味道怎么样?”阮星禾坐下来,也拿了一个一模一样,撕开包装袋塞进嘴里。
宗晴一个激灵,才回过神,藏肯定是来不及了,她只能硬着头皮嘴硬道:“难吃死了”
尝出味儿的阮星禾赞同地点了点头,“确实很难吃”
啊?其实她觉得还行诶。
宗晴还想吃,眼巴巴盯着桌上的塑料袋,眨眨眼,那小零嘴好像会飞,一下子飞到她手边。
“最后一包,再想吃也没了”阮星禾说。
宗晴‘切’了声,慢吞吞撕开包装袋。
阮星禾忽然想起今天忘记给花浇水,她拿着小型水壶去了阳台,身后宗晴的视线紧随。
这盆花宗晴叫不上名字,是她跟阮星禾吃完火锅在路边看见一个背着孩子摆摊卖花阿姨那买的,买了有四盆,那晚她们俩一人捧着两盆回来,因此还弄脏了宗晴新买的限量款裙子,可她一点都不觉得可惜。
不过最终,那四盆花只活下这一盆。
外面日光正盛,一抹洒在阮星禾身上,她披着发,侧脸纯净又漂亮,抿着唇,微皱眉,似乎在担心这盆花是不是也活不了。
宗晴笑了,心想她就不是养花这块料。
但突然,笑容僵硬。
这个背影看起来也太眼熟了,她睁大眼再仔细瞧,想起刚才楼下的那个女生背影。
很快,两道影子渐渐重合。
“!!!”
宗晴‘腾’的一下站起来,这动静不小,直接惊动正努力拯救最后一盆花的阮星禾,她扭过头张望。
宗晴眨巴眼睛,呆愣了两秒钟,然后想起什么,打开阮星禾的柜子,死死盯着她刚换下来的那套衣服。
刚才楼下的竟然真的是她!
如临大敌般,宗晴好半天都缓不过来。
阮星禾浇完水回来,顺着她的动作往自己衣柜里瞧,语气平静,“我柜子里有什么?”
宗晴‘砰’一声关上,盯着她的眼睛,动了动嘴,“你……”话音戛然而止。
不行,事情都还没搞清楚,万一是她自己瞎脑补呢……
宗晴脑子很乱。
这时,她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宗晴拿起来看,如她所想,是时隔半小时才得到回复的二哥。
——【大概】
大概?
她们岂止是认识!简直就是熟得不能再熟了好吗!
宗晴恨恨咬唇,又迷惑又震惊。
阮星禾还在盯着她,这时候宗晴有些纠结。
要不要提醒一下她?
不过最终宗晴还是没把事情捅破,因为方渺回来了。
她从学校离开后直奔西郊。
她要去找二哥问清楚!
可到别墅后才发现人没在,她给宗珩发消息打电话,对方一概没理,于是又联系了孟一徜。
孟一徜的腿伤已经好得差不多,除了不能跑步等剧烈运动,正常行走是没什么问题,只是他最近又跟一姑娘打得火热,春心荡漾的样儿宗珩没眼看,所以孟一徜再叫宗珩出去玩,人不搭理他了。
宗晴让孟一徜帮忙找找她二哥,只说是有急事,孟一徜会也不约了,跟她打包票一定给她哥带回去。
宗晴就在别墅等着,等了几分钟后心情有点急躁,于是开始到处瞎逛。
十分钟过去,她又觉得逛来逛去的好没意思,于是就停在了宗珩常待的娱乐区。
偌大的娱乐区应有尽有,宗晴打了两轮台球,三轮飞镖,四轮保龄球,手机上还是一点关于宗珩的消息都没有。
大孟哥到底靠不靠谱啊?
宗晴烦躁地窝进沙发里抓头发。
别墅里只有她一个人,安静得有点可怕,宗晴想了想,要不把电视打开。
但是没找到遥控器。
她翻了翻抱枕,又翻了翻沙发侧面,最后在茶几底下找到,不过她的目光被遥控器边上静放着的一个小物件吸引了。
那是一个挂着星星坠的黄金手绳。
非常眼熟。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脑子太过混乱,她想了好一会儿都没想起来。
正当有零星记忆冲出来的时候,手机忽然震了震,她赶紧拿起来,孟一徜说人找到了。
—【我在别墅等你们】
消息发过去,宗晴就去了正厅等着,那条星星坠黄金手绳早已被她抛诸脑后。
…
说是大概,其实宗珩基本上已经确定,他就是有这种准确率高到离谱的直觉。
孟一徜是在‘first’找到人的,人在大厅吧台那儿,左右都有被围着,有男有女,他当没看见,慵慵懒懒的喝着酒,看起来格外松弛。
这种松弛让孟一徜觉得,他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跟平常不太一样。
“哥儿们遇到什么好事儿了?”孟一徜朝调酒师打了个响指,“一杯Bloody Caesar”
一想到对方连他名字都弄错,却被他发现是自己堂妹相熟的人,这种绝对的不公平,到时当面捅穿后,那张小脸黑一块红一块的变幻莫测的样儿,他就觉得浑身舒畅。
“你可以理解为逮到人了”
孟一徜一怔,自动理解为那人是天台上的那个‘胆大包天’,他当即兴奋地磨拳搓掌,“人在哪儿呢,快让我上上手,正好手痒得很!”
宗珩放下酒杯,冰块沉底,碰撞出冰冷的声响。
“……”
孟一徜当即明白过来,不是同一个,并且他哪壶不开提哪壶,把自己往火坑边缘推了一把,干笑两声,他自觉闭嘴,仰头将那杯血腥凯撒一饮而尽,又招呼着调酒师再来一杯。
过了一会儿,孟一徜观察到某位祖宗神情松懈,好说话的样儿,他靠过去,低声劝:“我昨天不是让人又送了几瓶老日子的过去吗,咱要不回去喝?”
辛辣感伴随着轻微甜味的伏特加咽入喉腔,宗珩手肘半杵在吧台,长腿半曲,转了下椅位,面朝正嗨的人群,他淡淡挑眉,笑了声,说:“你哪边的?”
意有所指。
孟一徜滞愣一瞬,摇头失笑,耸了耸肩,捏着杯子跟宗珩的杯身轻轻一碰,仰头饮尽,勾着他的肩说:“那好吧,只能暂时失信妹妹了”
气氛喧闹,纸醉金靡。
酒喝到后半夜,孟一徜叫自家司机把他们送回西郊,进别墅后才发现客厅沙发里坐着一个人,也不知道坐了多久,一脸疲惫,眼皮都在打架了也不肯闭上眼。
“诶?今天不睡美容觉了啊妹妹……?”孟一徜心虚,半天憋出这么一句。
终于等到两人回来,宗晴一瞬间清醒,三两步跑到宗珩面前,满脸严肃地询问:“二哥,你是什么意思?”
宗珩揉着额头,去冰箱拿了两瓶水,一瓶抛给孟一徜,自己猛猛灌了大半,然后窝进沙发,双腿交叠。
“什么什么意思?”他反问回去。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很认真地问你”宗晴抱了个抱枕坐在宗珩边上,语气很是慎重,“你是不是在追她?”
“……什么?”自己是真喝多了吧,不然怎么会听见这么匪夷所思的问题,他嗤笑道:“你那双瞎了的眼是从哪儿看出来我在追她?”
一旁当隐形人的孟一徜一听到这酒都醒了,头也不晕,拧上瓶盖忙不迭在沙发另一角坐下,竖起耳朵认真听,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我两只眼睛都看得非常清楚,谢谢!”
宗晴狐疑地眯起眼,“难道你不是去我宿舍楼下追人家?”
“当然不是”宗珩矢口否认。
他在追那个三番五次跟他抬杠的小保安?放什么屁呢。
他说得这么笃定,搞得宗晴开始自我怀疑,难不成真是自己错觉?
“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她又问。
宗珩头往后仰,闭着眼,淡声回:“忘了”
“那你……”看她的眼神怎么那么不一样?
这话宗晴没问出来,她觉得她二哥自己或许都没意识到。
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套出来。
宗晴气哼哼的上楼睡觉。
宗珩还在沙发上闭眼窝着,呼吸平缓,仿佛睡着了一样。
孟一徜知道他这是在醒酒,八卦之心熊熊燃烧,他凑过去,趴在宗珩耳边问:“妹妹说的是谁啊?是你逮到的那个不?”
“滚——”
“得嘞”
孟一徜麻溜的准备滚去楼上冲个澡。
“回来”
他上楼上到一半,沙发上的人突然开口,于是他又麻溜的滚回来,“请问少爷有什么吩咐?”
结果少爷半天没开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睡着了说梦话。
“黑名单的人怎么拉出来?”
这声音既淡也轻,像是不经意,又仿佛故意在掩饰,仔细一听竟然还有那么一点忸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