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房门,她没有开灯,拿起烧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一个不留神碰到了杯子,呼吸都停滞了一秒。她小心翼翼看向沙发方向,沙发上的人没有动弹,又放心地把水拿起来喝了一口,转身要走,身后传来一道低哑的声音:“没睡着还是做噩梦了?”
孔楚瑜被吓得心脏一突,没听清,脱口而出:“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你没睡着还是做噩梦了?”陈聿为揉了揉沉得像石头的脑袋,又重复了一遍。
“我吵到你了吗?”
“没,我睡眠比较浅。”
她心想,那还不是被自己吵到了。
陈聿为支起身子,退至沙发另一侧,眼神示意她坐过来。她脑子一懵,还真坐过去了。等回过神,陈聿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她也不甘示弱,上下打量他。这一打量,还真看进去了。
他不同于平日,嘴角总挂着笑意,给人一种老道的游刃有余。刚睡醒的陈聿为有种锐利的锋芒感,可她觉得,这更接近真实的他,没有任何掩饰,眉眼清冷,瞳孔黑亮,看着就冷淡且不好糊弄。
两方交战,孔楚瑜败下阵来,避开他的视线,主动开口:“你没有话要说吗?”
陈聿为笑了下,抱着胳膊往沙发靠,一脸笃定地说:“做什么噩梦了,说来听听。”
孔楚瑜脑子嗡嗡的,无从说起,拿过旁边的抱枕抱在胸前,沉默良久,问他:“你是不是有个关系很好的青梅?”说完,她恨不得把自己嘴缝上,这是什么蠢问题。
果然,陈聿为短促地笑了一声:“有,吃醋了?”
孔楚瑜低头,耳朵通红,恨不得一头撞死在抱枕里。
陈聿为看她面红耳赤,担心她喘不上气,把她从抱枕里解救出来,她感觉呼吸一下就通畅了。
“你说林序秋吗,我们父母交好,自然就认识了,大学也是同一个,难免会碰到面。偶尔朋友会起哄,但她早就谈恋爱了,跟我是八竿子打不着。”陈聿为不咸不淡的声音传入耳朵,她后知后觉的明白他是在跟自己解释。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醋意是从哪来的,既没有缘由,也没有立场。
孔楚瑜点了点头,继续盘问:“你小时候是不是也是好好学生,什么都要争第一那种?”
“我看着像很好强的那种人吗?”陈聿为又把问题抛回来,“我只是觉得,成绩是相对其他东西而言,比较好抓住的了,你只要付出了努力,路不走歪,不可能一分回报没有。你呢?”
“不像,你看着很……平和。”孔楚瑜费力挤出一个形容词,她很难形容陈聿为给她的感觉,硬要说的话,就是稳操胜券吧。
孔楚瑜补充:“我跟你差不多吧,能抓住的不多,眼前能看见的我就尽力抓到手。老话说得好,成事在天,谋事在人。”
“那现在在你眼前的,你要怎么办呢?”
她不明所以,没有吭声。
陈聿为忽而福至心灵,敏锐地抓到话题的核心,又把话题绕回来:“所以,你的梦跟林序秋有关吗?”
她叹了口气,心里很佩服他的敏锐,且由衷觉得当他的女朋友一定很难……很难撒谎。
“是啊,什么都瞒不过陈老师的慧眼。”
陈聿为盯着她,略带幽怨地开口:“是吗?可我现在不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你想什么,也不知道你做的梦是什么。”
“我梦到你和林序秋在一起了,哭得不行,都给吓醒了,你信吗?”孔楚瑜平静地说。
陈聿为瞥了她一眼,无语凝噎,一脸拿她没办法。
孔楚瑜不留痕迹地转了个话题,问他:“你认识孟可吗?”
“她很重要?”
“你可以不回答。”
“认识,青协的,我活动上见过她,打过照面。”
“你发现没有,你的问题我必须回答,我的问题你都避而不答。”陈聿为半真半假地说着,眼睛盯着她没移开。
孔楚瑜没有回答,接着盘问:“是告白的那种招呼吗?”
陈聿为说:“我可以不回答吗?”
孔楚瑜得到了答案,也不深究,大发慈悲地回答他的问题:“我梦见孟可了。”
她顿了顿,继续往下说:“她捅了我一刀,我浑身都是血,我以为我要死了,就吓醒了。”
“所以要抱一下吗?”陈聿为朝她摊开双臂,“我以前做噩梦惊醒,我奶奶都会抱一抱我,说只要亲近的人抱了,接触到阳气,噩梦都不会成真。”
孔楚瑜没有回答,陈聿为朝她靠近时,她也没有躲,很快进入一个温暖开阔的怀抱。
昏聩的环境里,彼此的呼吸心跳都是互通的,耳边是温热的气息,钻进鼻尖的是一股好闻的青柠味,其次流遍全身的是酥酥麻麻的电流感。
最后还是陈聿为恢复清醒,松开了她,指了指时钟上的时间,已经八点了。
她从沙发上起身,重新溜回床上,看向身侧呼呼大睡的橙子,松了口气,闭眼假寐,脑子里回荡着刚才的画面,突然冒出陈聿为的那句——
“那现在在你眼前的,你要怎么办呢?”
她心头一震,恍然大悟。
陈老师可真闷骚。
孔楚瑜躺在床上回忆,她也不是没有见过帅哥,只不过与他们多聊几句,就会发现脑袋空空,四处注水,还不如多看两眼脸。
可她与陈聿为聊天,很舒服,没有人会讨厌听言之有物的帅哥讲话,她也是。
她心里清楚,她不抵触陈聿为的靠近,甚至有些期待,可真要发展一段亲密关系,她却犹豫了。
对于从未探索过的领域,人们总是畏惧,后退,但也不乏鼓起勇气往前走的,但她想她应该是扭头就跑的那个。
孔楚瑜感觉身子很重,好像被石头压着,喘不上气,昏沉着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睛,橙子正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笑眯眯的,不知道在打些什么主意,见她醒来,招呼她去洗漱。
她走出房间,陈聿为早已没了踪影,唐迩和林寻也不知道去哪了。
橙子看出她的疑惑,絮絮叨叨地解释:“唐迩和寻姐开车去约会了,陈聿为有事先回学校了,叫我们锁了门,改天把钥匙还他就行,他平时也不怎么过来。庄绍和他舍友去打球了,雅榕去买早餐了,我的汇报你可还满意?”
孔楚瑜冷淡地“嗯”了一声,眼皮都没抬。
橙子摆出三堂会审的架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看得人心里发毛。
她神情自若地洗漱,也不开口,反倒是橙子忍不住问:“你没什么要交代的吗?”
孔楚瑜理不直气也壮:“你要我交代什么?”
橙子叉着腰,质问她:“大晚上不睡觉干什么去了?!”
“上厕所。”
“什么厕所一上两个小时,”橙子脸上写着“我是过来人我懂”的笃定表情,“我用膝盖想,都知道你肯定是去找陈聿为了。陈聿为绝对是个段位高的,你怎么玩得过他?”
孔楚瑜一脸淡定地看着她,眼神里就差写着你想多了,他不是这种人。
“你们才认识几天啊,你就替他说话,他是什么男狐狸精,把你迷得魂都飞了,我告诉你呀,这种男的就不能要。”橙子火气蹭蹭蹭往上冒。
“你前几天不是还撮合我们,怎么今天就变了。”
橙子一脸果然如此,痛心疾首的老母亲表情,“那我不是识人不清吗,现在看清了,就不能把你往火坑推了。他亲你了?摸你了?还是跟你告白了?昨晚你们到底干什么,能待两小时,你要急死我吗?”
“没告白,他……”
橙子直接打断:“他没告白就亲你,我把他腿给打断,你别拦我。”
孔楚瑜看她自导自演,示意她现在就去。
橙子顿时熄火了,柔弱地往孔楚瑜身上一靠,“你知道的,我能文不能武,怎么可能打过他?”
“那不是还有庄绍呢?”
“你真舍得?那我可去了。”
她心思一动,仔细一想,还真舍不得。
“我心里有数,我们什么都没发生,他没亲我,没摸我,没告白,你放心吧!”她正色道。
橙子咦了一声,“别告诉我,你们纯聊天两小时,还是盖棉被那种。”
“差不多吧,只不过没盖棉被。”孔楚瑜说。
橙子一拍大腿,嘟囔道:“陈老师不行啊,我看错他了。”
孔楚瑜提醒她:“我们满打满算也就认识五天吧。”
橙子说:“那不是也有人三天就觅得真爱,进入婚姻殿堂的吗?””
孔楚瑜没忍住笑出来,“你刚才还一脸大白菜被薅了的表情,川剧变脸都没你快。”
橙子叹了口气,说:“我那是怕你被骗。”
孔楚瑜收敛笑意,沉默良久,突然开口:“能被骗也是件好事。”
橙子还想再多说些什么,张雅榕已经拿着早餐进门,招呼他们过来吃了。
她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早餐,橙子看不下去,直接把早餐拿走,“好歹是雅榕辛辛苦苦买的,不爱吃你就别吃。”
手机叮咚一响,陈聿为发来一条信息。
“醒了?今天是联合招新的日子,不会忘了吧?”
“嗯,我错了。”她毫无诚意地道歉,一边回陈聿为短信,一边作势往外走,“社团要联合招新,我先走了,你们继续吃。”
【Tsuki】:我记得,在路上了。
把门关上的那一秒,还能听见橙子的河东狮吼,“说你两句还不乐意了。”
嗯,谁说不是在宿舍养了个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