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柱香之前。
夜无衣跟着秦氏回到自己的房间。秦氏为他打了一盆水,把面巾在水里打湿,要帮夜无衣擦洗。
夜无衣接过面巾,客气的说:“多谢,我还是自己来吧!”
夜无衣擦了一把脸和手,秦氏又要打水给他洗脚。夜无衣阻拦说:“不忙,还是先说正事吧,我爹娘怎么样?”
秦氏说:“阿爹和阿娘都精神着呢!我每日寅时起床,为爹娘、弟妹准备早饭,喂好牲畜,卯时下地,晌午前再赶回家里做午饭,午后洗衣打扫房间,晚饭后再给弟妹缝补衣裳,给爹娘擦洗服侍他们就寝。”
夜无衣一听自己的爹娘平安无事,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再看秦氏,饱经风霜,面容憔悴,不到四十已经鬓角斑白,心中愧疚之感斗升。
“这些年,辛苦你了,多亏了你的操持,这个家才能维持下去。”
秦氏笑着说:“夫君,你说这话就见外了,这不是身为人妻的本分吗?爹娘年纪大了,对你十分挂念,你离家多年也从不回来看一眼,不如这次随我一同回家?”
夜无衣摇摇头说:“我何尝不挂念他们二老?只是我干的是杀人的勾当,仇家众多,贸然见面只会给家里带来麻烦,只能暗中派人送些钱财。”
秦氏说:“我从未见过夫君的真容,官府说你是杀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盗,老百姓说你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我想亲眼确认一下我的夫君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就为了这样的理由独自一人不远千里来到天衣山庄?”夜无衣责问道。
“我没有丢下爹娘不管!今年四弟也成家了,有弟妹帮着操持家里我才能出来寻你。”秦氏急忙解释道。
“我不是因为这个怪你!从关西到这里千里之遥,你一个弱女子万一遇到什么危险怎么办?你不知道这江湖险恶,上次要不是正巧遇到我,你早就曝尸荒野了!”夜无衣急道。
“夫君原来是关心我,你不知道我这一路受的都是什么苦啊!”秦氏用袖子抹泪说。
“好了,你已经见到我了,完成了此行的目的,在这儿住了也有一段时间了,你回去收拾一下,我明天派人送你回家。”
“夫君你这是要赶我走吗?我既然已经来到这儿了,就不会离开,夫妻本来就应该生活在一起啊!”
“这里你本就不应该来,更不能一直呆下去!”夜无衣厉声说。
“是因为她吗?那个小姑娘,她确实比我年轻漂亮。”秦氏哀怨的说。
“跟她没关系!你也不要再称呼我为夫君了,当年离家的时候我就已经给你写了休书,这些年我也不止一次的劝你改嫁,你都无动于衷,如果你都没有收到我现给你写一封!”夜无衣说着就要动笔写休书。
秦氏哭着跪倒在夜无衣面前,抱着他的裤腿说:“夫君不要啊!我都已经这个岁数了,你就算休了我还有人会要我吗?再说在那种乡下地方,被丈夫休了是多大的耻辱,家娘也回不去了,别人会怎么看我?你叫我怎么有脸活下去?你要是休了我就等于是要了我的命,不如我现在就一头撞死算了!”
秦氏起身一头冲着柱子撞了过去,夜无衣急忙拦住她。夜无衣抓着秦氏的手腕一皱眉,他行走江湖多年,一些常见的病症他都了如指掌。
“你生病了?”夜无衣问秦氏。
秦氏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身体一个趔趄向前靠在夜无衣的肩头,夜无衣没有躲避,而是等她的喘息平复才推开秦氏,这一幕正好被站在窗外的桃夭看在眼里。
秦氏擦去嘴角的血迹说:“被你发现了,我原本不想告诉你的,不想让你同情我、可怜我。”
“还剩多少时间?”夜无衣问。
……
桃夭离开夜无衣的房间,失魂落魄、漫无目的的向前走着,迎面遇到搬着个大箩筐的莺儿。莺儿一见桃夭急忙招呼道:“夭夭姐,快来帮帮我啊,我快搬不动了!”
自从诛红泪离开后,天衣山庄一直在寻找新的厨娘,由于上次的教训,一直十分小心谨慎的筛选,至今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把全部任务交给一个年仅十岁的小姑娘确实有点为难她,云裳命令庄内弟子轮流帮助莺儿做饭,但是一群大老爷们哪儿进过厨房,所以最近庄内的伙食实在是一言难尽。
“对不起啊,莺儿,姐姐现在没法帮助你。”桃夭回答莺儿。
“姐姐,你在哭吗?”莺儿问。
桃夭一转身,头也不回的向庄外跑去。
“姐姐你要去哪里啊?天都快黑了!”莺儿在桃夭身后大喊。
云裳接过莺儿手中即将掉落的箩筐,望着桃夭远去的方向。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华灯初上,桃夭在人群中浑浑噩噩的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云裳带她来过的那座鼓楼前。
桃夭爬上楼顶,坐在向外伸出的屋檐上向下眺望,这里是全城最高的地方,下面的万家灯火一览无遗,往来的路人如蚂蚁般渺小。怪不得云裳这么喜欢这里,天高地阔,俯览众生,桃夭闭上眼睛,张开双臂,感受着迎面吹来的风,感觉心情开朗了许多。
“危险!”
只听一声惊呼,下一秒一个人影已经跃至桃夭近前,将她一把拉回。
“不要做傻事!”桃夭耳畔响起熟悉的声音,来人正是云裳。
桃夭翻了个白眼,“人家只不过想吹个风也要被打扰,你以为我要自杀吗?”
云裳不好意思的笑笑:“原来是我误会了,不是就好!”
“你是他派来的说客吗?”桃夭冷冷的问。
云裳摇摇头,“二哥说让你冷静一下,不要打扰。我见你没来吃晚饭,庄内又遍寻不着,有点儿担心就出来看看,到处都找不到你,我就在想这不是城里最高的地方吗,或许站在这就能发现你的踪迹,没想到你竟然就在这里!”
原来不是夜无衣派他来寻找自己的,他根本就不关心自己的死活,桃夭想到这有些失落。
云裳苦笑着说:“我想安慰你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二哥很少提起他家里的事,对这位嫂夫人更是绝口不提。我也是比你早那么几天见识到那位的庐山真面目,那天她随复命的弟子入庄,自称是二哥的妻子,我不知真假又不敢怠慢,只好将她安排在上房先住着,等你们回来处置。”
“你们回来那天,我本想支开她,先和二哥商量一下,不知她从哪儿得到的消息突然出现,把我的计划都打乱了,我真的不是有意隐瞒。”
“什么计划?你提前给他通风报信,好让他想办法蒙混过关,继续欺骗我?”桃夭反问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云裳急忙解释,发现越解释越乱。
“算了,他怎么样都跟我没有关系。”桃夭自暴自弃的说。
“你打算放弃二哥了吗?”
“放弃?我从来就没拿起过好吧?别跟我提那个一脚踏两船的渣男!天下男人都死绝了吗,我非他不可?你是觉得我不自爱到甘愿做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还是觉得我只配给别人做小?”
“好好好!咱们不说他了!”云裳见桃夭反应激烈,急忙转移话题。
“呃,大战之后一直忙着,我还没跟你说过我们前去清屏山的路上为什么会突然返回,因为有人给我们通风报信,约会是假,调虎离山是真。”云裳搜肠刮肚的寻找话题,一边说一边观察桃夭的脸色,生怕她不接话会冷场。
“是谁?”
桃夭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云裳长出了一口气。
“是春申。”云裳说。
“就是那个你杀了他师傅的小子,他不是要找你寻仇吗?”
“正是他。春申那孩子本性不坏,只是没有遇到好人。我没想到他竟然冒着生命危险在司乐天王的眼皮子底下把消息传给我们,要不是他我们一定会继续赶往清屏山,那样就来不及赶回来了,二哥孤立无援,后果不堪设想!”
“我们急着赶回,也不知道春申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罚?司乐天王本领通天一定会察觉是他走漏了消息,我担心他会有性命之虞,但是派出去打探的人至今还没有他的消息。”
“没想到这小子还挺讲义气的,幸好你当时留了他一命,他这也算报了你的不杀之恩。那天,玉泉渊协助污衣堡进攻天衣山庄,我见你大师兄不像个背叛师门,卖师求荣的主,或许他会保下春申?”桃夭宽慰说。
“我在亲自确认之前也是不相信的,可惜那日我与大师兄失之交臂,没能说上几句话,我一定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云裳目光坚定的说。
“话说回来,江姐姐还没回来吗?”桃夭问。
“说是受到誉王的邀请要耽搁几日。”
“誉王对姐姐颇为中意,你就不担心姐姐被他抢走吗?”
“或许她能跟着誉王是更好的选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