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家宴开始前,尚诚在接受家庭医生检查身体,施印月趁机来找施柏绿。
施柏绿在茶室里坐,有个女茶艺师在为他做茶,看见施印月走进来,眼神询问。
“你等会儿再进来。”施印月说。
女茶艺师走时关上了门,动静声叫施柏绿睁开了眼,先前他正在假寐。
施印月落座后问:“最近没怎么睡好?”
“要说什么就说。”施柏绿将坐姿调整了一下,依旧是单手撑额。
“这几天你忙什么呢?我看你晚上也不在公司。”施印月问。
“忙呢。”施柏绿说。
施印月沉了眼色,但施柏绿已经不是十七八岁了,现在也没有能让她挑错的地方,两人的位置就像是倒转了。
唯一能挑的地方,大概就是窗春台了,施印月又怕他听到这个名字心脏不舒服,所以一时没有说话。
施柏绿说:“你没话说就叫茶艺师进来。”
“我早就想跟你说了,希望现在说还不算迟。”施印月说,“他或许是尚赫宇给我们下的套。”
“谁?”
“你明知故问?”施印月压低了声音,“窗春台。”
施柏绿没有表情波动,不过眉眼区域像是被一层灰蒙蒙的纱盖住了。
“你最好是先搞清楚。”施印月说,“多的我就不说了,怕你又烦。”
施柏绿没做声,施印月起身离开:“喝完茶来看看你爸爸。”
她走后,施柏绿陷入沉思。
还没想过春台会是尚赫宇故意安排的,首先春台就不是这种人。
做假设的话,如果尚赫宇是知道了他跟春台五年前有一段,那春台就很有可能是被尚赫宇骗了利用了。
尚赫宇真不是个人,想到这儿施柏绿心火怒升。
敲门声响起,茶艺师在门外说:“施总,好像尚总他们到了,茶还喝吗?”
“不了。”施柏绿起了身。
他站到落地窗前看去,尚赫宇正跟春台并肩走在一起呢,两人虽然没有手牵手,也叫他嫉妒不甘。
尚赫宇的德行、以及在爱情方面的他都很清楚,或许尚赫宇是为了膈应他,才跟春台订婚?
可春台是这样美好一个人,尚赫宇又有理由不喜欢吗?
“春台。”尚赫宇说,“我弟弟正在俯瞰我们呢,你发现了吗?”
春台抬眼看去,果真,二楼的窗前,身形高大的男人被黑暗吞没,隐隐能看到他那笔直修长的一双腿。
春台对施柏绿有怨气,主动,但有点别扭地挽上尚赫宇的手臂。
尚赫宇笑道:“怎么回事啊?”
“我应该挽着你吧。”春台只是这样说。
尚赫宇猜出春台的心思,不过是挽着他给施柏绿看的,就是不知道施柏绿看到后会怎么样了。
二楼窗前的施柏绿,想把后槽牙咬碎,他转身下楼。
他跟春台打了个照面,看过春台那张没什么表情不作为的脸,再看春台挽住尚赫宇的手腕。
“既然正好碰上了,那我就来帮你们介绍介绍。”尚赫宇真是越来越喜欢演戏了,有一种扮猪吃老虎的感觉,很爽。
他看眼春台再看施柏绿,发现这两人的目光像两根棍子准确地对上。
从施柏绿脸上,他看不出什么特别外显的情绪,他这弟弟从来就是这样,在他面前像狼一样隐藏暗中。
不过春台就不同了,春台单纯,他从春台脸上看出一股怨气,跟小妻子埋怨丈夫似的,竟还有些可爱。
“柏绿啊,这位就是跟我订婚的窗春台,你们应该是第一次见吧?”尚赫宇扮起哥哥形象,唇角的弧度浅浅的,“春台是我的未婚妻了,你应该叫他一声嫂子。”
施柏绿嗤一声。嫂子?睡都睡过了还嫂子。
他这时仍盯着春台,春台越是没什么反应,就让他的眼光越灼热。
“这位是我弟弟,施柏绿,春台你也已经知道了。”尚赫宇拍拍春台的手背,“走吧,我们上楼吃饭。”
施柏绿侧过身目送他们。
春台想让自己目不斜视,可经过施柏绿身边的时候还是破功,看去。
与施柏绿那双睨视他的冰冷眼睛对上了,顿时感到一股寒气。
尚赫宇此时提醒春台:“当心脚下台阶。”
春台移开眼的瞬间,施柏绿唇边勾起一个冷冽的笑。
三人上楼后往里走,走廊里,春台听见施柏绿的脚步声就在自己身后赶着,刹那仿佛嗅到他身上的淡香像飓风伸长手臂,扼住春台的鼻子。
“对了,我忽然想起来一件很巧的事。”尚赫宇说,“不过也只能算是巧合吧。”
“什么?”春台低声问。
“春台的英文名是Cypress。”尚赫宇没回头,这话是对施柏绿说。
春台加快了心跳,早知道就不问了,他就是为了转移注意力才搭尚赫宇的话,没想到搭出岔子。
他听见身后的施柏绿轻笑了声,继而开始想象施柏绿的表情,会不会是一种嘲讽呢?大概是吧。
确实是一种自嘲,当施柏绿听见Cypress,内心一阵激涌,之后便觉得,春台不喜欢他,但还取这个英文名,大概是因为愧疚。
他阴暗了眼神,瞧着走在他身前的春台跟尚赫宇,要是手里有个斧子,直接就把这两人砍开。
“我还发现一件事呢。”尚赫宇笑眯眯道,“你们俩的胸针倒是很匹配。”
春台低头看自己的胸针,是枚叶子形状,是顾云青送的。
那施柏绿的呢?春台忍住了不回头,尚赫宇似乎是看出他的小心思,说:“我弟弟之前最常戴的胸针,也是叶子形状的。”
“不过。”尚赫宇故意顿住,给春台遐想的空间,“是片被刀穿心的叶子。”
春台的呼吸紧了紧,没说话。
转弯便到了晚宴地方,尚诚跟施印月坐在斜对面的沙发上谈笑等着他们。
尚赫宇吹了声口哨引得他们看来,说:“我带我老婆来了。”
尚诚当即就变了脸色:“不过只是订婚,像你这样的人能走到最终的婚姻殿堂去?”
“哦?”尚赫宇快走几步拉开椅子让春台坐,然后面向尚诚道:“我这样的?哪样?是跟您一样脚踏两只船还是婚内出轨啊?”
尚诚的脸气得青黑,站起来看似要教训他,他又挠挠太阳穴,装作苦恼道:“搞错了搞错了,我还没结婚呢。”
“赫宇你别说这些了。”施印月挽过尚诚的手臂,冲施柏绿使眼色:“柏绿,你快跟你哥哥一起落座吧。”
尚诚道:“我看你真是该跟柏绿学学,柏绿就从不乱搞男女关系。”
“是吗。”尚赫宇不以为然,他看向春台,施柏绿要是真不乱搞,那为什么他的未婚妻脖子上,留有施柏绿的吻痕。
“少说两句吧。”施印月劝道。她跟尚诚一起落了座,吩咐一句:“上菜吧。”
“吃完饭你先别走,相个亲。”尚诚说。
“跟谁说的?”尚赫宇这时发现春台有点不自在,把手伸到桌下,搭在了春台的一只膝上。
春台的肩膀抖了下,眼睛半垂,因为他的两只手正被坐在他左边的施柏绿牢牢抓着。
施柏绿一落座就旁若无人开展了这行动,春台脱不开,又不想发出大动静,所以沉默里有很明显的不自然。
“当然是跟你。”尚诚说,“你跟刘娇早该见面了,是你一直推,今天你必须见了。”
“我不是说了?我不喜欢长得不好看的。”尚赫宇的声音吊儿郎当的。
“必须见。”尚诚说。
不等尚赫宇说话,施印月笑道:“赫宇喜欢的人就在这儿呢,别再说这些了。”
“我难道还不知道他是真喜欢还是假喜欢?”尚诚鄙夷道,“像他这种人不负责任的人,怕是不得善终。”
“爸。”尚赫宇苦口婆心道,“您怎么还自己咒自己呢?”
尚诚怒了,指着尚赫宇鼻子:“你现在就给我滚,不要你在这里碍我的眼。”
“要是嫌我碍眼,当初为什么要睡我妈?”尚赫宇反问。
尚诚起了身,施印月牢牢抱着他的胳膊,“先吃饭老公,有什么事一会儿饭后再谈。”
又看向尚赫宇:“赫宇你也先别说话了,就当给春台一个面子,你跟你爸这样吵,春台听着也不舒服不是?”
春台哪管得上那么多,余光瞟去,这表面一脸淡漠的施柏绿,桌下却用手指在他掌心里圈来圈去,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总感觉、有点威胁性。
“确实,看在我老婆的面子上,爸你少说几句吧。”尚赫宇说。
春台抬眼看尚诚,后者铁青着脸瞪尚赫宇。
“现在我来说。”尚赫宇击掌道,“大家都先别吃啊,听我说。”
“你到底——”尚诚还没说完,被施印月捂住了嘴巴。
“听赫宇说吧,我觉得他说的应该是正经事。”
尚赫宇便开始说了:“我是真心喜欢春台,我想所谓真心呢,就是不管不顾不理智,就算春台有个坐牢的爹,”
听到最后一句话,尚诚差点儿背过气去。施印月帮他顺着胸口。
春台默然看着桌面,总觉得尚赫宇说的话不会是这么简单的。一时间也有些后悔掺和进来。
再将视线一落,春台看见施柏绿紧紧握着他的双手。
施柏绿观察起他的脸色,倒想看看他跟尚赫宇之间的情有多么深,因为嫉妒不甘,把他的手握得更紧。
“爸,其实您一直是我的榜样,我就是在您这里,学到了什么叫真心。”尚赫宇唇边展现讽刺的弧度,眼神光凉飕飕的,“男人的真心就是,喜欢一个人,然后不管不顾把她搞到手跟她结了婚,最后呢,抵不住诱惑出轨,让她后来回味起来,这颗真心,是狗屎味的。”
春台听出尚赫宇说的应该是尚诚婚后出轨施印月的事。
春台去看尚诚脸色,可尚诚起身离开了,施印月面色很差,她将尚赫宇一瞥,跟着尚诚走了。
于是他们分开用餐。尚赫宇情绪不好,迟迟不动筷,春台看他一眼,说:“我去卫生间。”
“去吧。”尚赫宇说。
春台半起身,手还被施柏绿牢牢握着,他恼怒瞪去,用唇语说:“放开。”
风淡云轻的施柏绿才放开了他。
他走后,施柏绿冲尚赫宇说:“你就学到了这些东西?”
尚赫宇咧嘴一笑,挑衅道:“你又跟你妈学到了些什么东西?”
施柏绿不以为意起身,双手插兜浅浅一笑:“我也去卫生间。”
春台其实是到卫生间来清净清净,看着手机时,听到有人进来了,他抬眼看去,看见走进来的是施柏绿。
高大的男人关门时伏了后颈,黑发衬出肤色的冷白,接着咔哒一声,春台睁圆眼,意识到他锁了门。
“你找我有事要说?”春台把手机装到裤袋里,试探问。
施柏绿淡淡“嗯”一声,随后朝春台走来,他的表情跟眼神,都像是一阵马上要席卷到春台身上的狂风。
春台快步要跟他擦肩而过,被他拽住了胳膊,力气很大让春台有点疼。
“干什么?”春台看向他,他略微低了头,也正盯着春台,那被黑发罩出阴影的眉眼黑暗暗,像一个只要踩了就会被拉下去深陷的泥潭。
“嫂子。”他嘲道,“怎么撞见我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