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骃没想到自己转身去看了下她的伤口,再回来就被人抓住了袍角,还苦苦央求他别走。
他心里微微一动,人已经慢慢蹲了下来,与纪姝颜四目相对。
“纪娘子,我不走,我只是让青叶过来抱你。”
他语气恍若平静地说完,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自己空荡荡的右袖,纪姝颜跟着望过去,楞了一下,忽然明白上次自己记忆中那抹闪着金光的红色为什么突然会从指尖溜走了。
秦骃说完这话,以为纪姝颜听明白了,就要站起来,没想到袍角被拉的一紧,本该松开纪姝颜不仅没松手,反而将他的袍角攥的更紧了。
他一怔,随后垂眸,纪姝颜一张小脸被打的几乎没了什么血色,此时却再度朝他弯了弯唇。
“不用抱,可以背。”
她跟着补充,“郎君可以背我吗?”
秦骃眼睫微微一颤,发现自己的袍角又抖了一抖,是纪姝颜拉着他的袍角在轻晃,笑望着他。
“郎君?”
秦骃垂下眼皮,等了片刻,发觉纪姝颜还没松手,只好微微叹了口气。
“背着没有抱着舒服。”
话虽如此,但整个人还是转身,在纪姝颜旁边蹲了下来。
纪姝颜勾唇一笑,挪着就要趴到秦骃背上去,可她实在伤的太重,刚一动整个人就疼的龇起了牙,幸好青叶和玲珑已经赶到,一人一边搭把手,将人扶到了秦骃背上。
“好了吗?”
感到背后动作停下来的秦骃问,又补充一句,“我没法子保证你不摔下去,你要抱好我。”
他只有一只左臂可以托住她。
“哪儿会摔下去那么严重,”伏在秦骃背上的纪姝颜轻轻一笑,显然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她整个人又往秦骃背上贴紧了些,搂紧了他的脖子,凑到他耳边轻声道,“郎君放心吧,我已经把郎君抱的很紧很紧了,郎君只要看好路保证自己不摔倒就好,我是绝对不会被摔下去的。”
年轻女郎的身体柔如嫩叶,刚才紧紧搂住秦骃的背磨蹭,曲线毕现,秦骃只感到心神一荡,连忙稳住,微一点头,“好”,然后将人稳稳的背了起来。
秦骃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青叶和玲珑护在一旁跟着,原本堵住门口的人见状不由自主往两边退,让出一条路。
“二郎。”
刚才看见秦骃突然出现,整个人险些晕倒,全靠旁边岚嬷嬷搀扶的朱氏,推开岚嬷嬷搀扶的手,目光灼灼地盯着背着纪姝颜往外走的秦骃一行人。
“她伤了我的孙儿天翰,还断了天翰的子孙根,让我秦家绝了后,你难道就这么一声不响地要将人带走吗?”
秦骃脚步一停,四周下人听到朱氏的话,纷纷捡起地上能找到的武器,一时间,拿着竹竿,木盆,甚至是木凳的人纷纷跑到秦骃几人前面,将他们的前路拦了个严实。
秦骃还未动作,青叶已经不耐皱眉,一把上前,拽住一个小厮手里的竹竿,小厮大惊,双手抓住竹竿想要夺回来,可哪有青叶力气大,青叶手上提气一震,小厮就被弹到一旁,拿着竹竿的青叶手腕一转,一根竹竿犹如天雷劈下,拦路的奴仆见状大惊失色,连忙往两边躲避,谁料到这人紧接着手腕轻摆,竹竿先右后左依次扫去,所到之处,所有躲闪不及的人感到背腹遽痛,随后整个人被一股大力迫使,不由自主的脚尖离地,像穿肉串似的,一个叠着一个全都黏在竹竿上。
“二郎二郎,”见整个院中大乱,到处都是凄苦惨叫,朱氏终于失了端庄,掐着岚嬷嬷的手,对着秦骃大吼大叫,“难道天翰就不是你的侄儿,他的身上流的就不是你们秦家的血吗,你这样做,岂不是要愧对你秦家列祖列宗,让他们死不瞑目?”
自从八岁那年这个女人带着一群人闯进自己家开始,秦骃的人生就像陷入了一场不见天日的噩梦,噩梦里充斥着这个女人的各种哭叫叱骂,十三年前如此,此时此刻依旧如此。
秦骃长睫轻轻一眨,终于出声。
“青叶。”
青叶会意,手里竹竿一松,整个竹竿上的人没了外力,齐齐落地,又发出一阵鬼哭狼嚎的痛叫声。
“此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背着纪姝颜的秦骃向着身后朱氏所站位置微微偏头,对她说完这话,抬脚继续往外走去。
原本堵在门口的人都被青叶一根竹竿“扫”的干干净净,秦骃背着纪姝颜,和跟在后面的玲珑青叶畅通无阻,一晃眼儿就没了踪影。
他们是从静院出来的,显然静院不能再住,只能一行人全部去了西苑。玲珑不会轻功,是被青叶拎着衣领提溜进去的。
西苑房舍虽多,大多却是久无人住的,唯一能落脚的也就只有秦骃这几年栖居的雁阁。没有时间顾忌其他,秦骃背着纪姝颜一路上的雁阁,青叶带着玲珑紧跟其后。
玲珑这是第一次登上雁阁,她惊奇的发现这座宏伟如同佛寺的高阁顶上居然还有一处住处,里面摆着花瓶香炉,挂着字画锦帘,虽不算特别奢华,却胜在色彩明丽,温暖舒适,让人很容易联想到亲切温馨这样的形容词。
她来不及细看,就被人叫去了屏风后面。
纪姝颜此时正爬躺在阁中唯一的一张床上,股臀部的血渍已经干涸,和衣裙黏在了一起。
“纪娘子,我这儿没有医女,恐怕要冒犯娘子了。”
纪姝颜虽然人已经混沌,但对自己的情况还是有数的,也知道秦骃要做什么,只偏着头朝拿着剪刀的秦骃轻轻点头微笑。
“郎君尽管做吧,我相信郎君。”
秦骃颔首,拿着剪刀将纪姝颜伤口附近的衣裙剪开,然后将床边让给了玲珑。
“你去将你家娘子伤口上沾着的衣料撕下来,务必要轻快,尽量减少撕扯伤口,之后再用旁边热水打湿毛巾清洗,最后撒上药粉,包扎。”
交代完玲珑,秦骃又对床上的纪姝颜道。
“纪娘子,我就在外面。”
为了避嫌,秦骃自从刚才放下剪刀后起身便一直背对着纪姝颜,趴在床上的纪姝颜看着这人背对着自己的如松背影,轻轻弯唇。
“我知道,郎君尽管出去吧,有事我会叫郎君的。”
秦骃一顿,随即点了下头,抬步绕去了屏风那边。
一时间屏风这边只剩下了纪姝颜玲珑主仆。
虽然刚才秦骃已经仔细吩咐了,但是玲珑第一次处理这样的伤口,手还是忍不住发抖,纪姝颜察觉到她的心慌,鼓励她“没事,迟早都有这么一遭的,你尽管撕吧,我能受的住。”
玲珑闻言一咬嘴唇,手上一用力,果真将沾着皮肉的衣料一把撕了下来。
诚如纪姝颜刚才所言,布料沾着血肉撕扯的刹那痛不欲生,但忍过去也就好了。玲珑在扯下布料发现那布料上沾满了血渍时忍不住掉了两粒金豆子,但后来也就好了,手脚轻快地沾了热水的毛巾替纪姝颜擦拭伤口,又拿起旁边的金疮药给纪姝颜上药。
纪姝颜痛的额上冒了一层虚汗,但看见玲珑在自己身边忙来忙去,还是忍不住开口跟她玩笑。
“看你动作这么熟练,上次我胸口的鞭伤也是你处理的吧?”
玲珑撒药的手一抖,深知这次自己把秦骃找了过来,上次的事情肯定也就瞒不过去了,老老实实退到一旁,俯身朝纪姝颜跪下。
“娘子赎罪,上次是我撒谎欺骗了你,其实,你并不是魏长史救回来的。”
纪姝颜脸上笑容顿住,抬头望了眼屏风外的高大身影,刚才应该是青叶过来禀告事情,所以他偏头看了一眼这边,发现这边没什么情况后,就跟青叶一起走远了。
“我知道。”
纪姝颜轻轻勾唇,玲珑闻言一惊,抬头见娘子脸上的确不似有多大震惊,才知道她果真是早就知道了。既然如此,之前隐瞒的事倒也不必继续隐瞒。
从那日她发现纪姝颜不见,求遍了府里人无果,情急之下闯进西苑找到了秦骃青叶主仆,然后他们两人找到了纪姝颜留下的纸条,带着自己找到郊外的死人岗认尸,循着纸条进一步找到了写纸条的主人戳穿了秦若芳的阴谋,再夜以继日的在外奔走,直到找到纪姝颜的消息。
“其实在娘子回来的那日晚上,青叶郎君就来给我报信了,说他们已经找到了娘子,不过担心如果由他们送娘子回来会对娘子不好,所以会将娘子放到观音庙,再给消息引魏长史过去发现娘子,将娘子带回来。”
“他告诉我,魏长史是老夫人的人,由他“发现”娘子,再将娘子送回来,娘子才能真正平平安安的回来静院,继续以往平静的生活。”
纪姝颜其实之前早有猜测,所以对玲珑说的话并不吃惊,她只是有些意外,意外秦骃私下里为自己做了那么多,却又什么都不说。
真是傻的可以,傻的让人气愤,更让人心疼。
见纪姝颜似乎在想什么一直不说话,玲珑有些担心她会生气。
“娘子,我知道错了,欺骗你是我的错,可我当时也是觉得他们说的也对,所以才答应了他们,不告诉你。”
玲珑一心为自己,能让她撒谎也就只有这样做是为自己好这一个理由了。
纪姝颜并不气愤,只是撒谎究竟不算什么好的先例,她依旧板着脸望向玲珑。
“如果有下次,你还骗我吗?”
“不骗,我保证不骗,”玲珑红红的眼睛一亮,竖着三根手指对天起誓,“我发誓,以后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不会再骗娘子了。”
纪姝颜目的达成,咧唇一笑,嗔她一眼。
“既然如此还不快过来继续帮我上药,难道你要我就这样一直光着吗?”
玲珑一愣,随即明白纪姝颜这是不生气了,立即乐地上前,继续拿起刚才随手放在床旁的药瓶给纪姝颜上药。
“娘子,难道我的动作真的很熟练嘛,你刚刚为什么问上次是不是我给你处理伤口的啊?”
纪姝颜一怔,没想到她还记着这个,抱着枕头懒懒地道。
“所以不是你吗?”
“不是,”玲珑将上完药的药瓶放到床边,拿起纱布开始给她包扎伤口,“是一个医女,跟着娘子一起到静院的,当时我看娘子的伤的那么重昏迷不醒,差点吓晕过去,好在她的动作麻利,很快就帮娘子处理好了伤口,还告诉我娘子只是长时间饥饿,又受了鞭伤,并没有伤了根本,只要好好调养就能无碍。”
“我就是当时在一旁看她处理伤口,现在才知道怎么弄的,娘子怎么样,你不痛吧?”
纪姝颜这次伤在沟股,绑纱布时需要抬起腰部,从身前穿过去,玲珑一边小心翼翼抬起她的腰,一边问。
其实抬腰的时候会扯到伤口是有些疼的,但纪姝颜无所谓地回了句“不痛”,她现在的注意力全在床旁的白玉小药瓶上。
这么巧,她受了鞭伤被送回去时,正好有医女同行,及时替她处理伤口?
纪姝颜一愣,随后想起刚才闻到的金疮药味道跟自己前几日在胸前闻到的几乎完全一样,又噗嗤一笑。
也是,这人既然周全到想到借涌朱氏的人送自己回去,又怎么不会想到安排医女与自己同行!
心底像是有酸酸甜甜的橘子爆开,纪姝颜一头埋进松软的枕头里,随后脸颊绯红。
秦骃夜夜安卧的寝枕,自然沾染了他身上的气息,清冷干净的甘松香气,跟他整个人一样,让人安心又怦然。
二十万字五十章,终于可以堂堂正正谈恋爱搞事业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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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