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似梦 第1章 殃及池鱼

四月的梧城，渐热中带着嘈杂。

傍晚过后的梧城，更是闷热般的灯火通明。

地皮的热气顺着娇嫩的微风轻轻扬起，吹散了还挂在天边的绯红，垂涎月色的太阳之子终于抓着云朵的尾巴掩藏在了暮色之下。

一辆黑色轿车自灯火辉煌处一路前行在一个巷子口停下，司机熄了火，打了双闪，然后转过头看了看后座的人，出声提醒：“老板，到了。”

听到司机张顺的声音，游见桓睁开正在闭目养神的眼睛，转过头看了一眼‘这是个清吧’这几个大字，又想起手机里那几条烦人的信息，无奈地扶了扶额头。

下午的时候路盛清一下飞机就打电话跟他吐槽终于摆脱了被制裁的人生，顺带咒骂了一通那些烦人的老头子，什么豪门联姻，什么强强合并，都他妈狗屁，说的是声泪俱下，掷地有声。

游见桓当时正在看公司上个季度的业绩报表，不算漂亮的成绩让他眉头紧蹙，心情不佳，偏偏路盛清喋喋不休的嘴像是开了光似的叽叽喳喳个不停，游见桓简直烦死，最后干脆把手机静音。

路盛清毫不罢休，直接发信息说要是今晚不陪他喝酒，明天就去换了他家的锁，天天换，天天换，什么时候愿意陪他喝酒了什么结束。

鉴于这个说到就会做到的便宜发小，游见桓没办法，只能妥协。

其实喝酒本没有什么，只是路盛清爱玩，喜欢热闹，每次去的地方都是些繁杂的场所，游见桓喜静，自然是不太欢喜的，他也算是舍静陪发小了。

转过头再望了一眼霓虹灯上的那几个字，游见桓面不改色地打开车门下了车。“找个地方把车停了吧，等会儿给你电话。”

“好的，老板。”，张顺点了点头，转着方向盘，车身渐渐远去。

下了车后，游见桓又蹙着眉站在巷子口立了会儿，拿出打火机点了根烟，一根烟含了一口他就放下了，他还是学不会抽烟，总觉得鼻尖环绕着一股子呛人的味道。

旁边又有人与他擦身而过，游见桓只能扔掉烟蒂抬脚往巷子里走。

再怎么不情愿也得进去，权当是为了日后门锁的清净。

这是个清吧，顾名思义，就是个男男女女们夜晚放飞自我的休闲娱乐场所。

夜晚的清吧更是热闹非凡，舒缓的音乐配合着柔和的灯光，表演台上动情演奏着款款深情的歌曲，人多而不杂乱。

游见桓迈着步子进了门，难得对路盛清今天的选址没那么嫌弃。

服务员看到他，连忙迎了上来 “欢迎光临” “先生几位？” “需要给您安排卡座吗？”

游见桓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冷漠地回绝：“不用，我找人。”

服务员：“好的先生，祝您玩得愉快。”

进入大厅环视了一圈后，游见桓朝着吧台直直地走了过去，然后拉过一旁的凳子坐了下来。

路盛清听到凳子转动的声音，转过头看了看，眼神有点不清醒，看起来喝了有一会儿了。他试着努力睁大眼睛仔细确认了来人后，咧开嘴喃喃自语道：“来了啊。”

游见桓冷淡地回了声 “嗯。” ，找酒保点了杯鸡尾酒，一边喝着一边等着听路盛清说话。

路盛清此时已经醉了三分之一，说话的声音带着酒醉后的朦胧：“桓啊，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三个月后就要结婚了。”

游见桓喝着酒没回话。

路家早在一周前就通过媒体公布了婚迅，过期消息有什么好回答的。

路盛清没得到反应，摸着酒杯一脸不耐地斥责：“好兄弟结婚你都不恭喜恭喜吗？”

游见桓感受着路盛清不算刺人的眼神，只能顺着他的话不冷不热地回了句“恭喜。”

“恭喜个屁，有什么好恭喜的。”路盛清脸上没有半点要结婚的欣喜，只是一口接着一口地喝酒。

要恭喜的是他，骂人的也是他，游见桓就当是路盛清提前发酒疯，没搭理。

果然男人一喝酒话就多得过分，路盛清灌了几口酒后又开始继续嚷嚷：“桓啊，还是你好啊，早早地脱离了家族，现在是无事一身轻，你是不知道那一帮子人，逼我结婚就差押着我直接进教堂了，我结婚哎，他们比我还着急，什么订婚的蜜月旅行，那都是些寻着由头洽谈合作的借口，桓啊，桓桓啊，我就是个商品啊，我好苦啊，桓啊…我为什么要订这个婚啊！”

游见桓听着路盛清嘴里的这个称呼，眼神有点厉色，他忍很久了。

他抿了一口酒，推了推路盛清快要耷拉在他身上的头，直接忽略那些哀哀怨怨的结婚话语，像是极其嫌弃般的故意戳人痛处：“日子不都定好了吗？定了就早点结，先成家后立业，没准你结婚了就自由了呢。”

游见桓满脸的无所谓，果然戳中了路盛清的痛点，他瞪着迷瞪的眼神，扬指怒骂：“自由个屁，你根本就不懂！”

是是是，他不懂，游见桓不以为意地在心里默念，是个醉鬼！别计较！

路盛清仿佛就想说话似的，压根没在意游见桓会不会回答，默默地又灌了一口酒，苦笑道：“你就别幸灾乐祸了，这婚是我不想结吗？这婚是我他妈结不了。”

游见桓不管不顾继续刺激他： “有什么结不了的，牙一咬眼一闭，这婚不就成了吗。”

路盛清稳了稳坐姿，瞪了游见桓一眼：“成个屁，说得那么轻松你怎么不成。”

游见桓挑了挑眉，一派风轻云淡：“我又没跟人订婚。”

路盛清堪堪气结，脑袋却又不清醒，只能愤愤地蹦出一串唾骂： “没订婚怎么了？没订婚你很光荣吗？就你这举目冻三尺的样子，活该你一辈子单身！祝你以后都追不到喜欢的人！你到时候就是想订婚都订不了，哼！”

游见桓不置可否，压着酒杯没说话。

路盛清又灌了一口酒，像是酒壮怂人胆似的，胡言乱语起来：“要不我直接去跟老爷子说我喜欢男人！”

游见桓点了点放在吧台上酒杯，轻飘飘地开口道： “看来我得准备一下了。”

路盛清一脸疑惑： “准备什么？”

游见桓端着酒跟他碰了个杯，继续戳他心窝子：“你的身后事啊。”

路盛清听到这话立刻就炸毛了：“有你这么当兄弟的吗？”

游见桓给了他理所当然的眼神。

路盛清恨恨地吞了一口酒，叹了口气：“能怎么办呢，我总不能告诉老爷子说，我喜欢的不是他家的女儿而是他家的儿子吧。”

游见桓侧目剜了一眼路盛清，默默喝着杯子里的酒，懒得理他。

他和路盛清的孽缘起源于十岁，不能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只能说是冤家路窄下辈子别来。

路盛清上大学之前还喜欢女孩子的，而且在女生圈子里人气还挺高，痞帅的脸，滥情的嘴，那个时期的小女孩就吃那一套。一直到高三高考完，游见桓把电脑借给路盛清查成绩，才发现他竟然对一个男人关注了起来。

游见桓天生的gay，娘胎里带的，对于这些事情自然敏感至极，一番逼问下路盛清才说了实话，去女朋友家里玩的时候遇到了他弟弟，当时只觉得好帅，想多看看，想认识，没有别的想法。

看着好友满眼亮晶晶地说起那个人，游见桓沉沉看着他，没有说话。

无论最初怀抱的是何种初心，对一个人感兴趣都将成为每个故事的开端，这话他说不出口。

路盛清跟漆濯予纠缠这么多年，最后漆濯予一句你跟我大姐订婚吧，路盛清却连拒绝都没能提。

游见桓虽然替好友不值，但他俩的事情自己终归是局外人，他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路盛清继续一杯一杯地灌着酒，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什么，看这样子是要把自己彻底灌醉。

游见桓看了一眼路盛清，非常不仗义地思考着他到底要不要先走，因为路盛清喝醉的样子真的不忍直视，他不想照顾醉鬼。

“那个...”

感受到旁边立了个身影，游见桓连眼神都没抬，直接开口：“没兴趣，不约。”

旁边的人愣了几秒后，默默挪了挪站的位置。

游见桓也没在意，因为路盛清已经因为彻底喝多了而开始语如吐珠似的说浑话。

“听说一会儿有脱衣秀，还有钢管舞？”

“嘿嘿嘿，还是模特好，我告诉你啊，一会儿你可别把我带去开房，要是明天我在酒店醒来，你家的锁就不保了，走，哥带你去风流风流。”

这里是清吧，哪有什么钢管舞，什么脱衣秀，模特倒是有，却不是来表演的，这不是浑话是什么，游见桓无语地看着路盛清没有好脸色。

但喝醉的人是完全不安分的，路盛清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话，身体却直接蹿起来跌跌撞撞地想走，没了凳子和吧台的支撑，醉酒后的晕眩使得他开始不平衡地向下倒，恰巧撞到了从路盛清旁边经过的人，游见桓只来得及截住路盛清的身体。

“啊”“啊”

随着两声轻呼，游见桓才发现，刚刚被路盛清撞到的那人手里还端着一杯红酒，因为突然的撞击，红色酒水像一条抛物线一样，越过他如数地喷洒到了他身后的人身上。

颇有点殃及池鱼的意思。

游见桓眼神随着那一抹红色直直地看了过去，是个眉眼弯弯的少年。

酒吧里昏暗的灯光照着少年脸上惊慌的表情，嘴唇微微张开的同时手上的托盘抱在胸前遮挡着被打湿的胸口。

游见桓压了下眼眸，看了一眼少年胸前的红色，红色的酒渍和白色衬衫服帖地粘在一起，有种奇异的感觉。

“啊，对不起。”

“没，没关系。”

端着空酒杯的孟陬心情有点破防。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杯中的酒水就这样飞走了，脸上一阵肉疼，但还是礼貌地询问：“你的衣服？没...事吧？”

鹤南梦看着胸前的红色，抿着唇摇了摇头。

虽然酒水泼过来的时候已经反应很快地拿托盘挡了，但还是慢了一步，一杯酒基本上全洒在他身上，衣服上长长的一条酒渍。

他又看了一眼跟他道歉的人，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只好又客客气气地回答：“没事，客人您没有被泼到就好。”

整个人傻里傻气的。

旁边的路盛清听到声音后知后觉反应了一下，眼神都带着迷瞪的茫然：“怎，怎么了？桓啊，发...生了什么吗？”

游见桓没回答他，眼神不可控地盯着那件被红色酒渍打湿的衬衫和那个满脸窘迫的少年。

鹤南梦察觉到视线，抬眼望了一眼，两人的视线突兀的交汇在一起，鹤南梦莫名感觉有些心悸。

他礼貌的微笑了一下，也不敢走，因为负责给客人买的酒还没做好，只能弱弱地又后退了一步，抱着托盘局促地站着等酒。

游见桓觉得牙齿有点痒。

旁边的孟陬开口打破沉默：“这位兄弟，我这酒你得赔吧？”

游见桓抽出眼神看了一眼说话的人，然后拿出卡，转身敲了敲吧台的桌面：“给这位先生来两杯刚刚一样的。”

孟陬一愣，完全没想到对方看着高冷居然这么好说话，连忙摆手拒绝：“客气了客气了，不用两杯，一杯就够了。”

游见桓转过眼，不以为意道：“作为撞到你的赔偿，应该的。”

孟陬看了看这人的气势，看起来也不像是缺这两杯酒钱的样子，白得的酒不喝白不喝。

“那我就不客气啦。”乐呵呵的道了声谢，孟陬便拉过吧台的凳子，坐下来等酒。

事情已经定下，酒保连忙拿出刷卡机过了账，再恭敬地把卡递还给了客人。

游见桓接过卡，定了一瞬，转过身想替好友与少年道歉，抬眼却发现旁边的少年已经踏出脚步与他擦肩而过。

他双眼控制不住地紧随着那抹白色移动，一声对不起走到了喉咙又被咽下。

孟陬和游见桓说话的时候，站着发愣的鹤南梦被调酒师推了推手臂，指了指放在吧台上的酒，提醒他酒已经做好。

鹤南梦顿时松了口气，再不离开他觉得自己手指和脚趾都快抽筋了，实在是因为那个人看他的眼神让他周身发毛。

他又瞄了一眼那个人，像是受惊一般立即拿过放在吧台的酒，再胡乱地鞠了个躬，端着托盘迷迷糊糊地送酒去了。

游见桓望着那个离开的身影，神情中带点意义不明又转瞬即逝的追寻。

他看到少年送酒过去时卡座上的客人张口对他调笑，更是在少年弯腰递酒时故意探了探身体看着他的胸口，少年红着脸放下酒，转身跑了。

游见桓沉沉地看了几秒后，随即收回眼神，扶着挂在手边路盛清往酒吧的出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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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殃及池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