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春水摇摇晃 > 第36章 春落

春水摇摇晃 第36章 春落

作者:羡山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02-12 06:30:10 来源:文学城

[很多年后再回头看当下,那个时候,她的爱人还站在她金色的前途里。]

-

暑假的白沙洲,炎热、虚白。

货车轰隆隆开过,工人赤膊在棚子下抽烟,批发老板坐在轿车里吹空调,仓库里酒瓶碰撞得叮当响。

这是2013年的夏天,春好回武汉一个月了。

这个月,她白天搬货、送货,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晚上则在宿舍写作业,预习下学期的功课。

人一旦有了锚点,飘荡的心就会沉静下来。

无数次坐在货车里穿过长江大桥,春好眯眼望江水,幻想以后考上大学的时光。

她想到秦在水,还好,他一如既往站在自己的未来里。

她甜丝丝地笑,酸溜溜地吃话梅糖;想到他的手指,微硬、柔软,勾住她的心。

偶尔得闲,她会在仓库教陶姐的小孩认认字。

陶姐的儿子十岁,却只有五岁的智力。春好知道陶姐总明里暗里照顾自己,有活儿总给她留;她知恩图报。

暑假最后一周,春好结算工资,买了第一部手机。

办电话卡的时候,她看着屏幕上滚动的数字,认真挑选了电话号码。

一切办完,第一件事就是跑回宿舍给秦在水打电话。

嘟嘟声想起,她才察觉到时间,下午五点,他是不是还在工作,或者马上要去吃饭了?

春好暗道自己选了个不恰当的时间,正想挂断,那头却接通了。

她才知道他不在北京,而是在加拿大,温哥华。

春好听见这个地名时愣了下:“……你现在那边是凌晨吗?”

“凌晨两点。”

她被吓到,他不会是被自己吵醒的吧。

“那我不打电话了。你快睡觉吧?”

秦在水走到窗边,拿遥控开了窗帘,窗外夜景漆黑,只有他黑洞洞的身影。他来温哥华半个月了,一直失眠,因而夜晚会继续工作。

他却说:“我刚来,在调时差。你先说你的。”

“我没什么特别的事,”春好小声,“就是想告诉你我买手机了,以后我用这个号码联系你……没想到你那儿都半夜了。”

她说完,还是没忍住:“怎么突然去这么远的地方?”

“集团海外出了点事儿。”

“噢……”

她无从多问,只能另找话题:“那个,我听说温哥华的枫叶很好看。”

秦在水弯腰坐到沙发上,莞尔:“你听谁说的?”

“……地理课本说的。”

秦在水微噎,淡淡笑了。

春好并不知道他在笑,她往后靠住阳台墙壁,光影笼罩她上半身,瓷砖的凉意透过短袖传到身体里来。

她感受着这份冰凉,他不挂断,她便小心翼翼和他分享自己的夏天。

“一个暑假都在搬货?”他问。

“也不算,一周休一天,还是比较轻松的。”

秦在水不语,觉得她对轻松的定义太低了。

可她语气轻快,并不觉得这样的生活艰辛;她叽叽咕咕,和他说在白沙洲的一些事——自己搬货的酒水公司换了老板;哪几个店家看人下菜碟;以及仓库里的白酒她都跟着尝了一口,难喝得不行。

“我喂路边的小猫小狗都不喝,秦在水,你说为什么有这么多人爱喝酒哦!”

秦在水往后靠在靠背里,他望着外面的黑天,听她抑扬顿挫的声音,竟莫名放空。

他有些疲惫,却依旧回应:“我也觉得不好喝。”

春好反应过来:“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还好。”

她松口气。

“你不一直这样?”他说。

“……”

春好喉咙微堵,没想到他在电话里也拆她台。

“女孩子吵一点也不是坏事。”

秦在水声音模糊,好似笑了道:“话多朋友多,不会孤单。”

春好却倏尔心揪,不知答什么。

正安静着,秦在水喊她。

“春好。”

“啊?什么事。”她因为刚被嫌弃话多,不太高兴。

“一个人在外面注意安全。”他说。

春好没懂他的意思:“是要我在学校里注意安全吗?”

“在哪都是。别掉以轻心,嗯?”

“噢。”

秦在水下颌微绷。

他来加拿大前去过一趟西村,情况并不好,大部分村民反对搬迁。吴书记说,那些和春好同批送走念书的小孩,初中毕业后一大半的人都没考上高中。不是所有人都有天分,能在并不高的起跑线上杀出重围。辍学后,男孩回来种田,女孩掳回来嫁人,生命回归原本的轨道,好似他这几年的努力都付诸东流。

一旦脱离校园,脱离教育扶贫的范畴,秦在水能介入的地方,也就少之又少了。

还好,他的好好一直在武汉,最好的高中,对她来说是安全的。

“遇到麻烦要给我打电话。”秦在水沉吟道。

春好无所察觉,甚至坐地起价:“好呀,那你得添加我的手机号。”

“我一会儿挂断就保存。”

春好声音登时就亮了:“真的?那好!”

“真的。”男人笑笑,“挂了?”

“嗯!”

春好心满意足地挂断电话,她看着阳台对面的绿树,她踮踮脚,在阳光里一蹦一跳跑进房间。

她翻出那张从北京带回来的信纸。

1.买一个手机

2.考上北京……大学

她重新拿笔,在“买一个手机”后面打了个勾,又在第二行的省略号上重新写下“师范”两个字,补成“考上北京师范大学”。

春好傻笑地看着自己的目标。

她会的。她在心里说。

-

九月,学校开学。

春好刚踏进教室,就瞧见两个眼熟得不行的身影。

一个是讲台上,别着钥匙扣等待学生的级部主任,好像是她的新班主任。

一个坐在最后一排,好像是许驰。

春好:“……”

许驰翘着椅子,和边上的男同学一边嬉笑一边抄答案。

无意间抬眸,他看见了春好。

他脸色微顿。

她还是那头短发,巴掌大的脸,眼睛干净得好似春水。她明明那么瘦,骨子里却又那么地有劲儿。

看来她已经从北京回来了。

即便早在分班名单上看见了她的名字,可亲眼相见,他还是做不到淡然自若。

许驰想起放假前两人的争吵,过了两个月,他依旧没顺过气来。

他冷哼,等她主动给自己打招呼。

春好却径直路过了他去找座位。

许驰张张嘴:“……”

他青筋直跳,冲她喊:“喂,你都不和我打声招呼的?我们可是同班同学诶!”

春好转过来:“哦。新学期好。”

“……”

她又看一下他旁边的同伴,一碗水端平,很有礼貌地说:“你也新学期好。”

那位同学瞄眼许驰,憋笑答:“你也是你也是。”

许驰咬牙:“……”

春好往前选了个靠窗的位置。

她拿出作业放在桌上,玻璃外,叶子还是绿的。

身后,那男生往春好的方向努努嘴:“驰哥,就为这?从国际班转普通班?你这是追求梦想还是追求妹子?”

许驰正愁一肚子火没处撒:“老子追求你爹!”

“卧槽,这么重口。”

“滚蛋!”

他骂了句,目光又看向春好。

她离自己并不远,就在斜前方,隔了条过道。他能看见她拿出卷筒纸,一节节撕开,用水打湿擦拭桌面灰尘。

前面有人喊“来几个人下去搬书”。

教室只到了一半的人,大家并不熟悉,一时没人应答。

讲台上级部主任看着花名册,想点几个男生,春好却习惯性起身。

她把校服外套脱掉,“李主任,我去搬。”

级部主任看她那细凉凉的胳膊,想起她那次搬水差点把自己砸到,还是秦教授给她扶起来的。

“你就算了。”他拒绝,春好却已经抬脚出去了。

他只好又点几个人,要他们赶紧跟着去。

许驰见状把作业一合:“李老师,我也去。”

楼前空地,几个老师在组织领书。

“人数?”

春好忘了问,刚想回去,身后已有人替她补上:“56。”

许驰高她大半个头,脸色并不好地站在她后面。

阳光热烈,不少同学和他打招呼,许驰“嗯”一声,很是高冷。

春好终于问:“你怎么来文科班了?”

“怎么,文科班只许你来,不许我来是吧?”

“……”

她懒得斗嘴,低头,见他的影子覆盖在自己的影子上。她盯着看了会儿,却只想到秦在水。

许驰:“你都不问我为什么来文科班吗?”

“你不是要学音乐,走艺术生的路子吗?”

许驰不知说什么。她明明回答了,却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你……在北京玩得开心吗?”他佯装不在意地问。

“还行。”

他说:“见到他了?”

春好心底一惊,回头对上他目光;许驰也不躲,两人就这么对视着。

春好:“见到了。”

许驰空落几秒,他故作轻松地耸耸肩:“那你应该挺高兴的吧?”

她转回去,眼睛垂落,“嗯。高兴的。”

许驰脸色垮掉,心情冰凉。

前面,老师把几扎课本递给她。

春好一手提一个,往楼上走去;许驰和剩下的人也拎上余下的跟她后面。

书搬上教室,放到讲台的台阶上。

班上同学已经来齐,闹哄哄的。

春好去座位拿了美工刀,熟练割开捆扎带;许驰从没接触过这些,他一路爬楼拎上来,累得要死,手心也勒得生疼。

但他见春好气都不喘一下,拿起工具刀就开始干活,他愣了道,过去扒拉她:“我来我来。”

春好蹙眉:“你会弄这个?”

“割个带子我能不会到哪去?”他烦躁挥手,“你一个女生,手割破就不好看了。”

他这声不高不低,周边同学都安静了道,看向声音来源处的许驰和春好。

级部主任也听见了。他头疼地闭了闭眼,就知道这俩有情况。

上学期走廊八卦满天飞,这俩都快成大明星了。

他轻咳两声,希望引起注意。可两人闷头,完全不理他。

“……”

级部主任面上挂不住,指挥说:“那个春好,你去把书发一下。”

“哦。”春好听从安排地转身。

“等等。”级部主任又叫住她。

春好:“主任,还有事?”

级部主任:“我现在是你班主任,以后都喊老师,知道吗?”

他严肃的脸缓和少许,“可不能因为我没收了你的MP3,就记仇不喊老师啊。”

春好微愣,点头重新喊人:“李老师。”

李老师这才一笑,抬抬下巴:“发书去吧。”

“嗯!”

-

新的班级,新的老师,新的窗户与蓝天。

在这样的崭新里,一切都平静下来。

春好适应了正常的生活节奏,学校埋头学习,白沙洲埋头搬货。

只是偶尔发呆,草稿纸上总会留下秦在水的名字。一开始她还会红着脸涂掉,可慢慢变多,她也懒得掩饰了。

反正他看不到。

只要他不知道,她和他就会在最安全、最稳固的关系里。他也就不会离自己而去。

这日晚自习结束,春好收拾背包回寝室。

开学半个月,她都是独来独往。诗吟不在她这一层,她去理科班找过她几次,她要么不在,要么躲闪。

许驰也没联系过诗吟。

自那次期末,他被黄诗吟妈妈狠狠羞辱一番后,两人没再说过话。

即便诗吟给他发过道歉短信。即便他回了句“没事”。

但也像走过场一样,淡掉了。

许驰不愿想这些烦心事。他喜欢一个人已经够累了。

春好踩着点儿回寝室,一边上楼一边想数学题。

拐弯路过其他楼层,她余光闪过一抹身影。

春好眼睛一亮:“诗吟!”

黄诗吟正和室友说话,见到她,神色显然一慌。

“我去你们班找了你好几次你都不在。”春好看见她,激动跑过去拉住她手,“你现在怎么不跟我一起吃饭了?”

黄诗吟被她拽得有些尴尬,也不敢看她真挚的眼睛:“……我以后不想和你们一起吃饭了。”

“为什么?”

“我回寝室了。”她说着,埋头往前。

春好跟着她,“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没有。”

“是因为许驰吗?”

诗吟心头一刺,脚步更快。

春好边走边掏出手机:“诗吟,我买了手机,我们加个Q——”

第二个“Q”字还没出口,黄诗吟钻进宿舍,门咔嚓关上了。

春好声音戛然而止。

她肩膀塌掉。

她好像,真的被诗吟讨厌了。

春好攥着手机回到寝室。

开门,发现有人正在翻她的柜子。

春好记得这个人,也是国际班分过来的,上学期在许驰的生日会上见过,尖下巴,是顾璇的姐妹之一。

春好走过去,抬手把柜门摁上:“你开我柜子干嘛?”

“我手链找不到了。”

“找不到就去医院看眼睛,看我柜子干什么?”

尖下巴理亏,但被她毫不留情一怼,也来了劲:“我就看一看,其他室友都让我找了。”

春好懒得理这种人,她走到自己桌前放书包准备继续复习功课。

尖下巴又问:“你那围巾挺贵的吧?”

春好知道她指的是秦在水送给她的那条围巾。

“这个牌子我只听阿璇说过,”她说,“阿璇的姑姑可是辜小玥的经纪人,想谈这个牌子的国内代言都没能谈下来。”

其他室友闻言,眼睛都瞪大:“那个明星辜小玥?”

“当然。”尖下巴说,“她姑姑这几个月都跟着辜小玥在温哥华。”

春好微顿。

秦在水也在温哥华。

“而且,辜小玥要结婚了。”

“真的假的?和谁啊?不对,她有男朋友?从没有狗仔曝过。”寝室里其他人沸腾起来。

“狗仔拍了也不敢曝。”尖下巴摊手,“男方背景很厉害的,又是大集团,早晚的事。”

春好眼皮狠狠一跳。

秦爷爷也说过,早晚的事。

当时在饭桌上听见,她还无知无觉,此刻却莫名冰凉。

“喂,”尖下巴没聊八卦了,她看向春好,“你不是贫困生吗?哪来的钱买奢侈品?”

她嘲讽,“不会是用助学金买的吧?”

春好:“你觉得呢?”

她冷笑了下,气势汹汹的。

尖下巴被她这架势唬住,想起她上学期暴揍体育生的事情,以为她又要动手打人。

春好却没起冲突。

她只是拿起政治书,扔下一句:“有病就去治。”

春好甩上门,出去背书了。

她站到走廊上,临近中秋,窗外月亮圆圆,照亮浓浓秋夜

春好背着书,心里却无法平静。

她想找秦在水求证一下,问他是否还在加拿大。但冷静下来,又觉得自己太过魔怔。

春好摁亮手机,在通讯录里上下翻动。

终究还是没有问。

-

一直到国庆后,她才重新见到秦在水。

想求证的事,也有了模糊的答案。

那日周末,春好搬货的酒水公司老板新官上任,从上海总部过来视察,顺便和后方人员一起吃顿饭。

春好才知道,她打工的公司并非主营酒水,而是一个做净水器的大集团,酒水供应链只是旗下小得不能再小的分公司之一。

地点是一家临水而建的私房菜馆。

落地窗外湖面粼粼。

一眼望去,碧波万顷,对岸灯火荧荧好似星空。她差点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北京,还在秦爷爷家的溪塘边吹风,和秦在水在水边喂鱼。

可惜,她早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兵荒马乱的世界里。

回过神,饭桌上大家相谈甚欢。

主位是从上海来的新老板,一位四十多岁的女性,叫厉甄,面容神采奕奕的。

一餐饭平安无事,没想到散场的时候,一行人从包间出去,迎面碰上了秦在水。

他从另一方向走来,在偏日式的庭院里拾级而下。

他身后跟了好几人,寒暄声没有丝毫辨识度,乌泱泱像一团黑雾。

地灯只有他膝盖那么高,照亮庭院的青草白砂石,也浅浅照亮他眼底。

秦在水象征性听着身后的人说话。

廊下晚风吹来,无意识抬眸,他竟穿过几层缝隙,看见了对面人群里的一抹短发,以及那两颗黑玻璃珠子似的眼睛。

春好浑身一激灵。

秦在水也停住脚步。

前面,厉甄十分意外:“秦总?”

秦在水点头:“厉总。”

他不欲寒暄,目光再度瞥向春好。

厉甄顺着他的目光往后看了眼,她不清楚秦在水在看谁,但一定有端倪。

她立马介绍:“秦总,这是我们集团旗下分公司,做酒水的后方团队。”

果然是能当老板的,搬货也包装得这么高大上。

春好听着,埋头往陶姐那挤了挤。

陶姐:“这不是上次陪你来白沙洲的那个?”

“嗯……”

“你的资助人还是什么人来着?”

春好赶紧拉住她,手指放在嘴边比了个“小声”的动作。

仓促回头,却对上秦在水的目光。

“……”

春好一秒收手,她有些泄气。

厉甄笑:“上个月我们去北京拜访,先去的明坤,都约好了,结果您不在,又去见辜总,才知道您和辜总一块儿去加拿大了。”

秦在水没作声。

但毕竟是合作方,他说:“临时去国外处理了些事。”

“难怪。”

厉甄笑容不减,“后来我又在电话里跟辜总聊了下合同的事,辜总却说,要我们直接拿给您看。”

春好抬眸。

她看见秦在水往后:“一鸣。”

“是。”

蒋一鸣递上名片:“合同的事儿您后续联系我,辜总还在国外,国内的事秦总会处理。”

春好在后面听着。

果然。

她看了看鞋尖,又看了看扑落在墙壁上的树影,意外自己竟十分平静,也不知是自己变成熟了,还是心底早已料到。

厉甄嘴巴仍没停:“听说您和辜总马上……”

秦在水转身走了,他后面那群人继续乌泱泱跟上。

春好内心空洞洞,完全没有精力细想。

“这人就这么走了?”有人看着秦在水的方向,很是诧异。

厉甄若有所思:“看来消息是真的。”

“什么消息?”大家一头雾水。

“没什么。”厉甄笑一下,不多说了,只是回头看眼武汉这边做供应的员工们。

刚刚秦在水看的,会是哪一个?

厉甄看过一张张面孔,觉得不太可能,这里的人都是底层打工的,一辈子都没出过省。她来也只是以表慰问,让她这总经理的位置坐得稳当些,好以后转去总部。

她再度说了些场面话,饭局散场了。

春好垂眸,默默往前。

大家在门口送厉甄上了车,各自离开。

陶姐:“我爱人来接我,你怎么回?”

“我搭公交回学校。”春好说。

陶姐见她脸色不太好:“我送你到车站吧?”

“不用的。”春好手插在外套兜里,夜晚秋凉,她笑笑,“这儿离车站不远,我自己过去。”

说话间,陶姐丈夫到了,骑着小电驴,陶姐把斜挎包侧一侧,跨腿上去坐稳,也走了。

春好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静站了会儿,路灯隐藏在树梢里,照亮一大片斑驳的梧桐叶。

身后传来“滴”的一声。

她以为自己挡住了路,退后两步站到路牙子上。

但车没有开过去,而是停在她的身边。

副驾驶降下车窗,蒋一鸣笑喊:“春好小朋友,又见面了。”

“……一鸣哥?”

春好下意识往后面漆黑的车窗看了眼,“你们没走?”

“秦老师让一直停后边儿等你的。”他下了车,绕到另一边给她开车门,“我和秦老师去周边县里,顺路送你回学校。”

离开北京,蒋一鸣的称呼也从秦总变回了秦老师。

“……好的。谢谢。”

春好抿唇,慢慢跟过去。

她看眼车内,头一次感到局促,竟需要深吸口气,才有勇气抬脚进去。

外面蒋一鸣阖上了车门。

她绷紧身躯,害怕自己陷入这种昏暗。

秦在水靠着椅背不出声,他仰头闭目养神,男性喉结细微滑动;他喝了酒,车厢里有很淡的酒精的味道。

两人像共处在一个真空的玻璃罩子里。

春好手抓住自己裤腿。

“跟着公司来这儿聚餐?”秦在水掀开眼帘,看过来问。

“嗯……”

“你不是临时工?”

“临时工不能聚餐吗?”她闷闷道,“就算是临时工,那我也是稳定工作了一年、从不迟到早退的临时工。”

秦在水被她说得顿了下。

“嗯。”他轻声,“你说得对。”

前面,蒋一鸣坐进来,告诉司机先去华师一,再从那边上高速。

车缓缓启动。

春好心里乱七八糟,突如其来的碰面,是她期待的,可为什么她想说的话还没有电话里聊的多。

她看着外面的车流:“你什么时候从加拿大回来的?”

秦在水:“才回来。”

“还会再去吗?”

她很少这样细问,秦在水看她一眼:“会。”

他声音很轻,春好心脏低沉。

“学校有事情?”他问。

她摇摇头。

秦在水发觉她的异样,“学校里不开心了?”

“没有。”

秦在水以为是她在学校受排挤了,他记得她上次说有同学嘲笑她。

即便她常常匪气,总嚷嚷谁欺负她她就欺负回去,但山区来的小孩,总是很难融入城市的。秦在水明白这一点。

“学校里如果有不开心的事,可以告诉我,嗯?”

春好“嗯”一声,鼻子却泛酸。

她有什么办法呢,那些让她不开心的事,都是绝不能说出口的事。

就算她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化成眼泪、血液,什么都好,就是不能变成声音从嘴里说出来。

窗外,路灯澄黄,夜晚开车极快,学校的招牌已经能看见了。

树叶在晚风里飘零。

车停在校门口。

春好恍过神来,“都到了?”

秦在水点头,他问:“手机带了吗?”

“带了。”

“钟楹问我要你的微信。”

春好反应了下,不知她要自己微信做什么,她现在可是在武汉,可帮不了她拿外卖。

“我还没微信呢……班上同学都是聊Q-Q。”

“那你注册一个?”秦在水笑,他拿出手机,“正好我也能加你。”

春好眼睛睁大。

她看见他淡淡的笑意,是她所熟悉的,温和、善意,或许是心境不同,此刻再对上他的眼睛,她竟有些愧怍与胆怯。

她匆匆别开眼,掏出手机,“那我现在下载。”

下载完毕,春好登录进去:“好了。”

秦在水发送验证消息,两人加上。

春好攥着手机下了车。

她看见跳到列表最上面的新头像。黑色的,点开看才发现是夜晚的山谷,微弱的星空、流水。

像她小时候无数次面对的山野。

是他把她从那儿带出来的。

春好一时情绪翻涌。

她手微微握拳,下定什么决心一样转回身。

车仍停在原地,开着双闪。

他每次都是这样,会等自己真正走进校园,看不见了才离开。

春好重新走近。

秦在水降下一截车窗,“还有事?”

“学校……下个月有家长会。分科后第一次开呢,好像还挺重要的……我升高中后,你都没来给我开过。”

她不太连贯地说完,安静了。他坐在车里,位置明明比自己低,她却不敢看他,怕他发现什么。

秦在水盯着她,瞧她被风吹乱的短发。她情绪不高的时候总是像一只忧伤的小水母。

“什么时候?”他问。

春好被问住,她其实只是想在那个“早晚的事”尘埃落定前,再任性一次。

“……反正快了。”她嘴硬。

“行。”秦在水说,“那你提前给我发消息。”

春好点头:“我回学校了。”

她依旧没有同他对视,只是乖乖地挥一挥手,转身离开。

秦在水目送她走进灯火漆黑的校园。

前面蒋一鸣出声:“春好小朋友好像长大了点?”

“是长大了。”

秦在水说。

这次偶遇比暑假给他的感觉更明显。

她更高了,细细瘦瘦的,虽还是有点倔强,但已收敛太多。

“话都比以前少了。”蒋一鸣说,“夏天在北京的时候还叽叽喳喳讲一路呢。”

秦在水无言以对。

女孩子有心事了。

今天的她忧郁而安静,像短短三个月成熟一茬的野草。

秦在水收回目光:“走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6章 春落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