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逝06/
从这边到机场大概半小时,登机时间是十一点,吃过饭尤溪去收拾东西,裴锐将碗筷收拾到洗碗机里。
“我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你看看你还有什么要带的。”
尤溪从房间走出来,裴锐正在客厅开着窗户吸烟,他一个人吸烟的时候,尤溪都不会靠近,裴锐自己也有感觉,所以后来抽烟的次数也有减少,即使如此,尤溪还是很少靠近。
抽烟是裴锐唯一的陋习。
裴锐有点洁癖,也很爱干净。从尤溪的视角来说,裴锐是比她还要爱干净的人,衣服从来不会堆,只要是换下来的衣服,当天晚上就会扔进洗衣机洗掉。
尤溪自己还会考虑衣服填不满洗衣机,等两三天堆一起才洗,裴锐不会,后来两个人住一起的时间久了,裴锐每次都会顺手把尤溪的衣服一块洗掉。
第一次看到自己衣服被裴锐从洗衣机中拿出来挂在阳台,尤溪沉默着盯着阳台上悬挂的衣服好一会儿,和男人的衣服挂在一起,被风吹得衣服撞在一起,突破了彼此的边界。那是从来没有过的陌生的感觉,尤溪心情复杂。
就连尤溪的袜子,尤溪洗澡比裴锐晚,裴锐也会顺手搓掉。
尤溪好几次想和裴锐说这件事,但不知道应该怎么提起。
有次尤峰过来看见,很震惊,晚上尤溪送尤峰回学校,尤峰问起,尤溪抿唇,看他一眼,又错开眼。
她的眼睛没有什么情绪,看着人的时候,又会让人觉得她有话说,很真诚。她是个纯善的人,没什么个性,做事认真,有时候有点轴,对自己很严肃的事情会格外执着。
尤溪什么都没说。
尤峰就明白了,说,挺好的。妈一直觉得你和家里不亲近,就算过得不好,也不会跟家里说,就像你当年已经领证了才跟家里说,以后就算跟姐夫过得不好,离婚了估计才会告诉家里。
尤溪不知道该说什么。
等到了地铁口,尤溪才再次开口,说裴锐人很好,对她也很好。
那时候尤峰说了什么?
尤溪现在想起来,尤峰说,那你喜欢他吗?
尤溪从小到大都没有过所谓春心萌动的时候,她在读书的时候就独来独往,刚上大学的时候也入过社团,但是很快就发现社团和自己想做的事情有不少冲突,所以入社团没多长时间久退出了。
独来独往不是因为她喜欢,而是因为她要做的事情也没有同行的人,这一路都是如此。
毕业大部分同学都留在当地,新一线城市,找工作方便,尤溪没有规划,她也没有创业的目标和胆量,所以在二姑给她发了家里的事业编考试目录之后,尤溪报名了事业编考试,很快上岸,有了稳定的工作。
她的人生路线太窄了,一直都没有突破自己的极限,但也还算幸运,虽然人生没有太多见识,但是每一步都走得很稳也很确定。
她了解的事物太少,也真没有什么发财的能力,最多也只能到现在这个程度,正如她报志愿时候全家都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给出什么有用的建议,于是她选择了英语专业,之后也只能靠自己找到家教的工作。
喜欢?
尤溪不知道什么是喜欢,虽然偶尔也会欣赏长得好看的男男女女,但是真要涉及到想追的喜欢,尤溪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她不漂亮,长相收拾一下也算是耐看,从小到大也没有人追过自己,读书的时候哪儿知道这些,尤溪头发短,在理发店剪头发太贵,为了不回家,她都是问宿舍里的女生借剪刀自己剪的,跟狗啃一样。
身边谈恋爱的很多,可是尤溪并不是别人喜欢倾诉的对象,她实在没有长出一副适合别人倾诉的面孔,好像所有人都知道她给不出什么有用的建议。
什么是喜欢?喜欢是什么感觉?
身边没有人知道,好像她接触的人中,都将爱当做羞耻,不管是亲人之间,亦或者是夫妻之间,同事很少有直接说自己家庭的,尤溪也不是擅长和别人倾诉的人。
项老师倒是问过几句,但是尤溪不知道要怎么说,每次聊起来也总是说几句就不知道要说什么,没什么分享欲的人是很难和别人聊起来的,后来和项老师也不过是面子上的情分。
尤溪大学才开始留长发,但是在学校的时间没有在外面兼职的时间长,她接触的人最多的也是小孩,很难成长心性。
每次上台之前都要自己提前排练很多遍,现在当了老师三年,还是有时候站在讲台上看着领导进来都会脑袋空白一下。
尤溪盯着走在前面的裴锐的脑袋看,裴锐长相不算差,身高又超过一米八,头发刚刚理过,后面的头发比前面的头发要短不少,尤溪目光在一处异样的白处停留了一会儿,像是受伤之后好起来的,面积不小,但是有什么会在脖颈后正中间的位置受伤呢?那么危险的位置。
那块尤溪之前没有注意到,今天才看到。
是因为他今天穿了一件领口更宽的衣服吗?
尤溪有瞬间的失神。
裴锐从后面伸出手,尤溪看到,没有第一时间伸手去碰,前面的人已经感受到了,停下了一秒,回头抓住了尤溪垂在身侧的手。
尤溪手指下意识想蜷缩回去,食指和中指颤抖了下,没有挣扎。
比起裴锐的确定,尤溪总在游移。
她看向裴锐,裴锐正在朝着自己笑,尤溪也勾起嘴角。
裴锐:“要不要去买点吃的?”
尤溪:“不用了,坐一会儿吧。”
裴锐拿着水杯去接水,尤溪就在座位上看着行李,拿出手机左右划拉,手机上的工作消息她一个都不想点进去看,但是也没有玩游戏的兴趣,只好看着外面的起飞场地发呆,场地很宽阔,飞机只有几辆。
回过头,远远看着裴锐接过水之后走到了便利店里又买了一瓶能量饮料和一瓶电解质水,店员是个年轻小姑娘,挺漂亮,不知道裴锐说了什么,店员笑靥如花,拿出手机。
裴锐摆摆手,刷脸支付之后离开。
很快坐在尤溪的身边,递给她一瓶水,自己在旁边看手机。
尤溪继续看向窗外,这半年的比赛比上半年多很多,尤溪今年要准备评职称了,但是继续教育的学时还不够,她今年寒假是肯定要参加的,不过这样的话今年就没有办法在家里呆多长时间了。
之前尤溪没有这个感觉,上班之后才发现时间真是少得可怜,又快得仿佛只能看到几个零星的影子,她只是晃了一下神,工作居然已经五年多了。
“今年生日想怎么过?”裴锐突然开口。
尤溪回头:“就在家里吃吧。”
裴锐:“嗯,到时候我准备,那天是周三。”
尤溪点头。
她每周最忙的一天就是周三,早读,两节课,课后服务,还有教研组开会。
裴锐:“我看你的爽肤水快没了,还要买什么?”
尤溪:“防晒也快没了。”
裴锐点开购物软件,很快买好东西,又顺手买了点家里要换的毛巾。
尤溪凑过去和他一起看,气息相近,连裴锐的须后水的味道都清晰可闻,界面显示支付成功,尤溪撤回身体,裴锐握上她放在腿上的手掌,两个金色的素圈戒指碰撞。
尤溪习惯把婚戒戴在右手上,因为日常工作右手最灵活最习惯,当然还有一个小原因,她的右手手指比左手手指稍稍细一点,左手手指戴上有点难取下来。
裴锐习惯戴在左手上,他基本不会把戒指从自己的手上取下来,哪怕是洗澡也很少会摘下来。
尤溪一开始还会很爱护地每次洗澡都摘下来,后来也跟着他一样懒得摘下来,偶尔在浴室两个戒指撞在一起,尤溪总会听到轻微的声音,她还问过裴锐是不是真的有声音,裴锐当时笑了,尤溪不知道他为什么笑,但是最后她也没有得到答案。
“下周回来我们一块回家看看?”
“上周……”尤溪只是刚开了口,很快明白他说的是她家。
尤溪:“好。”
裴锐第一次去她家的时候很不习惯,裴锐从生下来就一直在市里,第一次去农村就是去尤溪家里,尤溪家里在村里不算很穷的,平房里的地是用红砖铺的,外面的墙还在前几年扶贫的时候贴了白瓷转。院子里是土地,靠外墙的边上有一块菜地,不过裴锐去的时候已经是十月,只有黄色的土地,其余什么都没有,光秃秃的,也不好看。
可哪怕是家里再整洁,比起瓷砖地面来说,还是有浓浓的土地味,裴锐没有表现出什么,至少在尤溪的父母看来是这样的。
可尤溪还是敏锐地从他的动作中看出些不习惯。
这时候尤溪已经见过裴锐的父母了,尤溪也知道和裴锐的差距,不过当时为什么没有拒绝呢?
尤溪在对上裴锐的眼睛时想,因为他有一双让她感到安定的眼睛。
无论是在哪里,尤溪很少会感到完全的安定和安全,不是生存的恐惧,尤溪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家人也并不是不好,不是一口饭都不给吃的,可是她没有办法感受到满足和幸福,如在所有看过的书中那种关于家庭的美满,尤溪是很少能感受到的。
大部分事情,尤溪总是倾向于自己独立完成,这仿佛成为了她的定势,但很偶尔的时候,尤溪也会希望有个人可以帮自己解决,就像那个每天早上总是提前去买早饭送达楼下的大学同学的男友,去上课的教室占座位的伙伴,一块去特种兵旅游时候的短期集体。
那并不代表什么,这些事情尤溪自己也可以完成。而且她还省去了和男友分手时将旧账翻出来吵得很伤人的哭泣,被小伙伴吐槽背刺每次都像巨婴自己不会动,又或者最后因为观念不合钱算不明白而吵得不可开交的心力交瘁。
所有的这些都没有。
为了让自己免于受伤,尤溪不去触碰任何需要自己付出感情和精力的事情。
和裴锐结婚之前,有同事也许是好心相劝,尤溪和裴锐的差距不小,她在这段婚姻中会受伤。
尤溪无法肯定,可她没更多深想的时间,因为裴锐问了她要不要结婚,她答应了。
言而有信是很重要的事情,在她没有足够的勇气和底气的时候,她却事先学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