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逝 第5章 C05

春逝05/

下一周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尤溪提前跟帮自己代课的老师交接了自己的工作，很快就从学校离开，学校门口，裴锐正在等自己，自从上周那件事之后，两个人再没有聊过关于生孩子这件事，这几天两个人也没有床上的交流。

尤溪和裴锐之间的氛围因此变得有些沉闷，当然可能这也只是尤溪自己的感觉，裴锐什么话都没说。

尤溪因此感到轻松。

她对裴锐感官不错也有一部分是这个原因。

裴锐很少会很强硬地要求什么，那些尤溪很害怕的事情，裴锐从来都没有说过，也许是不太在意，也许是根本就无所谓，尤溪从来不觉得自己和裴锐有所谓的灵魂上的交流，当然也就没有理解这回事。

裴锐：“先回家？”

尤溪：“在外面吃完再回去吧。”

裴锐：“好。”

尤溪正在低头看手机消息，学校里最近消息很多，何况自己请假了，家长群里也有不少消息，她作为科任老师虽然不像班主任那么累，但是家长的问题也不少，之前有一个学生上课的时候突然站起来往外面走，尤溪吓到不行，好在当时班主任正好在隔壁班上课，及时处理了这个问题。

后来经过家长的描述才知道学生有梦游的习惯，这学生当时装的还挺好，尤溪没看出来他睡觉，结果他睡着睡着开始梦游。

车在一家川菜馆面前停了下来，裴锐看尤溪还没有反应，等了一下。

尤溪看了眼窗外，收起手机，打开了车门。

走进饭店，裴锐问：“想吃什么？”

尤溪：“我想喝西湖牛肉羹，剩下的你看着点。”

裴锐嗯了一声，自己点了两个菜。

尤溪吃饭没有什么忌口，到目前为止，裴锐也没有发现她对什么东西过敏。同样，她也很少表现出自己的喜恶。

菜还得等一会儿，尤溪手机拨进来了一个电话，是还在上大学的弟弟。

“妈说你最近都没跟她打电话，让我问问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回去一趟。”

尤溪顿了一下，说：“这两周都没有时间，等再过一段时间吧。”

随后两个人闲聊了两句就挂断了电话。

裴锐看向尤溪，尤溪简单解释了两句。

相比较婆婆胡英华的友情提醒，作为尤溪的亲妈，朴素的农村妇女黄莉对尤溪结婚两年还没考虑生孩子这件事表现出了十二分的不理解和一百二十分的催促。

尤溪上次去看黄莉还是在两个月之前，没有和裴锐一块回去，当时的裴锐正在加班，尤溪就没有告诉他。

裴锐加班的时候都是直接睡在办公室的，尤溪对此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不过黄莉倒是提过两句，意思不过是让她多关心裴锐，尤溪只觉得心累，她相信裴锐并没有这个心思，可是耐不住周围的人都有这个意思。

尤溪觉得很奇怪，一个人的意志怎么能因为另一个人而改变，如果裴锐真的有另外的心思，尤溪并不觉得那是自己多关心就能改变的，相反，她如果真的多关心几次，裴锐觉得烦才是真的。

黄莉一直在催她早点生孩子，尤溪面上应着，但是之后就不愿意回去，就连电话也抗拒拨过去。

尤溪心里知道为什么黄莉不主动打电话给自己，大姐在家里没有地方赚钱，虽然没有收入，不过一直都照顾家里的老人，她一直以来又是家里最大的，可以说是刚生下那几年，一直都是家里有什么就给她，后来有了二姐和尤溪也没有改变。

在尤溪心里，就连弟弟尤峰都没有大姐在家里有话语权。

二姐虽然不是家里的户口，但是一直都想证明自己能过得最好，憋着一口气初中刚毕业就去了南边的厂子里打工，每个月的收入尤溪不知道，但是从去了那边每个月都寄不少钱回来。

尤溪的父母倒不是那种可着自己的孩子要钱的，倒是经常说让尤溪的二姐自己多留点钱准备结婚，尤溪的二姐到现在都没有结婚。

尤溪和家里应该是最不亲近的一个，虽然也会给父母钱，不过都是过年过节，买点东西带回去，顺便给个五百一千，关系就这么维持着。

她是个执拗的，平日里没什么计较，但只要是自己认定的事情就不会改变。

黄莉不敢在她面前说什么，尤溪高中开始就没有问家里要过一分钱，别人家的小孩都是假期回家干农活，尤溪自己一定要留在县里，找个包吃住的工作，去应聘就用大姐的身份证，打暑假工。足够上学之后的消费。

从高二开始，学校有了补课，每个人每天五十块，一整个假期补课大概二十天，高一高二放假之后十天，收假前十天，一共一千块。学校让班主任给学生做思想工作，说这比起外面补课便宜多了。尤溪没钱，也不愿意问家里要钱。意见表上面写着自愿，但是学生都知道，这东西怎么可能自愿，尤溪偏偏没有去。

她不仅没有去，还和教务主任吵了一架，最后全年级只有她一个人没有参加假期补课。

她没有去参加假期补课，但还是年级第一，她在学校最开始没有什么名声，因为这件事，一下就成了学校的风云人物。

尤溪就这么上了大学，然后工作，然后结婚。

所有的事情都是尤溪自己决定的，家里人无法置喙，更给不出什么有用的意见，要是真听了家里的话，尤溪大概很早就不会继续读书了。黄莉之前还试图劝过几次，每次都以尤溪和她吵架，最后还是两人假装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来结束。

尤溪很硬气，不听家里的话，就不会问家里要钱。

后来黄莉也明白了，好几次晚上睡觉和老头在炕上念叨，说尤溪和家里太不亲近。老头说，就当这个孩子没生过。

尤溪是后来听大姐说的，刚听到的时候，内心没什么波动，不过晚上失眠了。

很快睡着，第二天也就不想了。

有些事情好像想太多，想太长时间也没有什么用处——除了让自己不高兴以外。

晚上收拾好东西，尤溪很早就躺在床上，很久没有这么早上床了，她居然一时没睡着，翻来覆去两次，裴锐捉住了她放在被子里的手。

“睡不着？”

“有点。”

“那做点什么吧。”

他们的性生活不算频繁，刚结婚的时候一个月三四次，过了半年才频繁了点，一周两三次。

尤溪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要摆出什么表情，她侧了侧头，很快身边的人的另一只手撑在她的脸侧。

尤溪没有准备好，面容还有几分惊慌，她表现得好像两个人不是夫妻，裴锐有一瞬间的错觉，她的眼睛什么也没有，裴锐于是低头在她的眼角亲了亲，尤溪闭上了眼睛。

窗纱被撩动，床头水杯里的水泛起几圈涟漪，在天光微亮时恢复平静。

早上起来，尤溪坐在化妆镜前看着自己的脸，眼底有淡淡的清影，她转头看向裴锐想说什么，张了张口，在看到裴锐套上白T恤后的模样闭上了嘴。

她本想感叹一下太晚睡精神不好，可看到裴锐那么精神的样子，顿时失去了找认同感的兴趣。

感受到注视，裴锐转头看向她，嘴角上扬，“我去做饭。”

尤溪嗯了一声，用遮瑕盖了盖自己的眼底。

二十五岁的时候她还没有什么感觉，到了今年，她虽然还没有过二十九岁生日，但是这一年来，她很明显感觉自己没有之前有精力了。

变老好像真的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她的脸没有之前紧致了，她的眼角开始有了细小的纹路，她的法令纹忽隐忽现，头发对比大学的时候也稀疏了不少。

这些事情在心里闪过，尤溪不知道自己该和谁说，好像不管和谁说都有一种矫情的感觉，人到了一定的年龄总会有所变化，这是无可避免的，她也不知道在忧愁什么，这本来是很正常的事情。

洗漱后坐在饭桌前，也许是尤溪的错觉，她总觉得裴锐今天很温情，他心情很明显很好，甚至很有兴致地将做好的煎蛋和牛奶放在尤溪面前之后在尤溪的头顶亲了亲。

尤溪在感受到微醺的温暖，从发顶开始触电，自头顶一直传递到自己的胸口，心脏因此猛然一跳，下意识眨了眨眼睛，转头的瞬间，暖意已经离开了身边。转瞬即逝，仿若一场微不可查的错觉。

她扭头去看。

裴锐已经走到厨房去端自己的那一份早餐了。

尤溪目光在裴锐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等他坐在自己面前时拿起面前的筷子，低头开始吃饭，这温暖让她有些不太适应，以至于吃饭的时候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她不习惯这样的亲近，更不习惯这样的温存。

可这不适应很没有道理。

面前的人是自己的丈夫，本该是自己最亲近的人，可她并没有这个意识，她踏入婚姻不是因为期待美满，而是因为这是人生必须经过的里程，是因为她看不到自己其他的道路，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因为生存的压力太迫切，在没有了生存的压力之后，反而失去了人生的目标。

她到底想要什么？她是不是喜欢现在的生活？

这些事情她从来没有思考过，只是依照自己原本的轨迹，一份安稳的，体面的工作，一段外人看来似乎是完美的婚姻。

好像人生的追求到这里就已经完成了百分之八十，剩下的只有一个孩子，再没有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