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北路以北 第10章 守护

沈矜怀给徐笑发完最后一条消息就有点后悔，觉得自己怪没劲的。

人家什么都不知道，他在这发什么神经？

他无趣地收了手机，下楼找六子去附近的街上吃宵夜。

四月底的天，益州的温度已经升起，好多烧烤店早早将摊子摆到门口。

沈矜怀和六子找了平时经常吃的一家店，刚一坐下，六子就让老板上了一箱啤酒。

沈矜怀看着他：“干什么？”

六子都不叫他师父了，满腹豪迈地说：“今天哥哥我舍命陪君子，不醉不归！”

沈矜怀咬着跟没点燃的烟：“谁跟你说我要喝酒了？”

六子一脸你不喝酒你找我出来干什么的表情看着他。

这时老板将酒搬过来，冲着他们打了声招呼：“沈教授，六子，吃什么随便点啊，我先忙！”

沈矜怀冲老板点了点头，六子说了声：“莽哥，不用跟我们客气。”

说完，又回头对着沈矜怀道：“你不喝酒你找我干什么，来路边数电动车啊？”

话音未落，他就自作主张给沈矜怀开酒倒酒。

最后，沈矜怀还是陪他喝了几杯。

六子的酒量也就比徐笑多两杯，没一会脸就红了，话也密起来。

他看着沈矜怀在那里小口抿着，说：“哥，摸瞎呢，我都两瓶下去了，你一瓶才喝了一半。”

沈矜怀老干部上身：“喝快了对身体不好，你也慢点。”

六子：“……”

六子愤愤地说：“你喝酒怕喝快了，烟也只抽专门找人用草药做的，出门跟回家都要上香……哥，我活了这么多年，真没见过哪个像你这么惜命的！你又没老婆在家等着，你干什么啊？”

沈矜怀喝着酒，慢悠悠地说：“身体是婚姻的本钱，懂？”

六子感觉自己被骚到了。他不服气地说：“人都不知道在哪呢，还婚姻，你先谈个恋爱吧。别整天惦记那些不记得你的人。”

话一出口，他看到沈衿怀的面色明显沉了一下。

卧槽，真的喜欢啊？

说实话，六子都快不记得那妹子长什么样了，要不是看到请帖，他都忘记他曾经认识一个叫赵玥玥的人。

后面他特意跑去学校论坛翻了翻，那女生是隔壁学校的，比他们小一届，看以前的照片，确实是属于火辣的那一种，搞不准他师父真喜欢。

关于沈矜怀跟对方的绯闻，是有个人偷偷拍了一张照片。

当时在一条深巷里，不知道哪里来的一束光照着巷子朦朦胧胧，沈矜怀穿着一件黑色的卫衣，带着一顶同色系的帽子，将那个女生堵在巷子角。

女生低着头，耳朵羞得微红，沈矜怀帽檐下的嘴角微微扬着，满满的痞笑。

当时这照片在附近几所学校还挺火的。被好多人称之为氛围杀器。

六子起初还觉得不可能，毕竟当时除了那张照片，后来他都没在沈矜怀身边见过那个女生，可是现在看到沈矜怀这表现，他也不太确定了。

他努力回想高中，记得那段绯闻传出来时，他们读高三。当时沈矜怀因为长了一张初恋脸，学习运动又都好，在附近几所学校都特别受欢迎，跟他传出感情绯闻的女孩子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六子没见过他真跟那个妹子有什么交涉，

但是，有段时间，沈矜怀确实有事没事就爱往隔壁学校跑。偶尔，六子也会跟着沈矜怀一起去，可是，每次沈矜怀只在那所学校对面的奶茶店点杯奶茶，然后就坐在店里玩手机。

当时六子只以为是那家奶茶店的奶茶好喝，现在再想想，他会不会是故意去跟某个人偶遇，甚至只是单纯看谁一眼？

这样一想，也太深情了，完全不像是他师父会做出来的事情。

六子看着面前的人。他现在只有一种怀疑，那就是他师父爱而不得。

这简直比明天火星要撞地球还要让六子震惊。

沈矜怀多傲娇一个人啊？他爸就因为在他五岁时说了句他是个碍事的东西，一直到人去世，留给他一辈子花不完的债券基金，他至今愣是没去看一眼。

就这种人，会对人爱而不得吗？

六子只能极力隐晦去安慰：“人得往前看，不能总活在过去。你看看我，姜悦以前跟我多亲啊，现在十天半个月不打一次电话给我，我说什么了吗？”

“她要是哪天跟我说不跟我谈了，找了其他的男人，我祝福她。这就是有缘无份。有时候就强求不来……”

说着说着，把自己说哽咽了，最后竟然眼一红，落下几滴牛眼泪。

沈衿怀：“……”

六子仰天一口酒，抹了下嘴巴，泪眼婆娑地说：“师父，她不会真的不要我了吧？”

分明是要安慰人的人，现在反而一副求安慰的样子。

沈衿怀显然对这种发展已经见怪不怪了。他一脸淡定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边喝了一口，一边说：“你直接去问她不就行了。”

六子摇着头，一脸的拒绝：“不行，非洲那么远。再说了，我怎么舍得丢下你。”

沈衿怀知道他这个人，就一典型的鸵鸟，不愿意面对现实。他拿酒杯撞了撞六子的杯子：“别拿我当借口，没你我过得可开心。”

六子心想，你放屁。

六子认识他这么多年了，自认自己还是有点了解他的。沈衿怀这个人看起来朋友很多，但真正走心的没几个。并不是人家不跟他深交，而是他自己不愿意。或许是因为打小经历父母离异，双方推拒都不愿意要他，给他造成了心理阴影，他这个人看起来好相处，也一副热爱生活的样子，但周身其实是有一睹无形的墙，隔绝了好多东西。

这堵墙，就连六子也觉得自己没有真正走进去过。

而且六子知道，他有严重的失眠症，只是他装作不在意。

六子觉得，自己在他身边，至少能让他热闹一点吧。

他撞了一下沈衿怀的酒杯，说：“你在我面前，其实不用装坚强的。”

沈衿怀半靠在椅子上，一副看傻逼的表情看着他：“你在讲什么鬼故事？”

六子难得敞开了话题，满眼伤感：“我知道你以前不容易，你这个人又敏感，内心有创伤，但是你放心，时间会治愈一切的，我也会努力帮你一起治愈。”

沈衿怀一脸嫌弃：“够了啊，再说要吐了。”

六子看他那副淡定的样子不像是装的，疑惑道：“你不伤感？”

沈衿怀好笑：“我活的好好的，为什么要伤感？”

六子：“不是，你都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你都没一点想不开的？”

沈衿怀懒洋洋靠在椅子上，一脸好笑看着他：“我都经历了那么多，我为什么要想不开？”

六子看着面前恣意的男人，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些年完全是想太多了，就是地球毁灭，面前这狗男人绝对是活到最后的一个。

比活化石还□□。

他终于明白过来什么，不可思议地说：“卧槽，你是真的想我走啊？”

沈衿怀慢悠悠吃着老板递上来的串，一脸你以为呢。

“你……你……你……”六子伸手指着他，你了半天，最后骂出一声：“渣男！”

亏得他还担心他，结果人真的想赶他走。

沈衿怀挑了下眉，接纳了他这句评价：“多谢夸奖！”

“不要脸，谁夸你了。我还偏不走！”六子气愤道，“我不仅不走，我还要每天在你面前晃，气死你。”

沈衿怀看了他一眼。

这鸵鸟怕是一辈子出不来了。他淡淡骂了一声：“傻逼。”

“师父！”六子叫着，“你对我就不能多点关心吗，我那么关心你！”

说话时，他发现沈衿怀的目光定在了他身后。

看什么呢？他疑惑回头，看到不远处一个男人正在跟一个女人说话。男人完全把女人挡住，六子只看出那男人的背影有点熟悉。

在六子想着在哪见过时，就听到旁边一声响，他来不及回头就看到沈衿怀从他面前晃过，向着那边走去。

他想起来了，那个男人，是那个婚庆店的老板，他师父的情敌来着！

*

徐笑骑着小电驴回家。

夜晚的春生路比白天似乎还要热闹一些，路两边好多店铺前的空地支了摊在卖烧烤，哪怕都快到凌晨了，食客依旧不少。

她的小电驴刚从一家烧烤店前路过，忽然一个人从旁边的台阶上下来，还好她及时按了刹车，晚一步就得撞那人身上。

她抬头想问对方有没有事，等看清对方的样子，整个人一愣。

面前这个人，竟然是她的前男友安权！

安权显然是看到她才冲过来的。对方两只手按着她的车头，满脸带着笑：“笑笑，怎么，不认识我了啊？”

徐笑盯着面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看了一会，才从突然遇见的惊吓中醒过神。

面对安权过去做的那些事情，她曾经一直以为自己理解以及不在意，但是在看到这个人的瞬间，内心还是被一股愤怒和伤心填满。

这就是她最信任的人，一声不吭抛下她的人。

她努力维持平静扯了扯嘴角，说：“好久不见。”

安权不着痕迹将她打量一番：“好久不见，变漂亮了。”

他说话的语气轻松又平常，好像完全不记得自己当初所作所为。

以前的安权，是个开任何玩笑都会耳朵红的男生。三年时间，他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徐笑皱了皱眉。下一秒，安权竟然主动伸手过来揽住她的肩膀，一边说：“难得碰到，走，一起去喝几杯，我几个朋友都在旁边那家烧烤店。”

徐笑感觉一阵不自然，伸手推开他。

他愣了愣，悻悻地说：“还是跟大学一样，碰一下都不行啊。”

徐笑努力维持着平静，说：“改天吧，我今天回去还有事。”

安权说：“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啊，别是你不想跟我一起喝酒吧。走吧，顺便给你介绍我未婚妻，你认识的。我们班赵玥玥。”

这一刻，徐笑彻底震惊在原地，不是因为他要结婚，而是赵玥玥这个名字。

安权仿佛没看出她的情绪似的，继续说着：“我记得你们以前读书时候不对付来着，哈哈，那时候年轻，不懂事。”

她不可思议看着面前的男人。

那是不对付吗？是不懂事吗？那分明就是赵玥玥对她单方面的欺负。徐笑转校到新学校的第一天，就被赵玥玥盯上。对方总是喜欢弄一些小把戏捉弄她：动不动消失的课本，黏在头发上的口香糖，上课时突然砸在徐笑头上的纸团，以及锁一整节课的厕所门……

徐笑反抗过，也告诉过老师，可是对方仗着爸爸是大老板，无所畏惧，甚至每次徐笑反抗，她还会变本加厉。一直到高二快要结束，对方才突然停止这些行为，但也在徐笑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这些事情，安权都是知道的。

他明知道，她讨厌赵玥玥。

徐笑这一刻才意识到，奶奶口中安权娶的那个大老板的女儿是赵玥玥。

她从来没有这么恶心过。特别是面前这个男人，曾经是她最信任的战友。

“笑笑，你怎么哭了？”安权一脸着急，“我结婚你伤心了？可是你也知道……”

他说话时，伸手过来给徐笑擦眼泪，徐笑慌忙后退，叫着：“你别碰我！”

“笑笑。”他以为徐笑在说气话，继续往她身边走，就在他伸手再一次要碰到徐笑时，一只手牢牢按在他的肩膀上。他来不及反应，就被一股力道带着往后退了好几步，下一秒，一道冰冷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她说让你别碰她，听不懂？”

沈衿怀站在徐笑跟安权中间，单手抄着口袋，看向安权的双眼如淬了寒冰。

安权不受控制哆嗦了一下。他本来生气是谁不长眼睛，但是看到对方比他高出半个头有余的身高，和满身凌厉的气场，到了嘴边的脏话硬生生吞了下去。

他只得看了一眼对方身后的徐笑，问：“笑笑，这是？”

徐笑没想到沈衿怀会出现在这里。

奇怪的是，当看到沈衿怀宽阔的背影时，她突然没来由松了口气。

她没有回答安权的话，只是伸出手小心翼翼捏住沈衿怀衬衣的衣摆，低声说：“能不能带我离开？”

这地方太恶心了。

沈衿怀看着那只捏着自己衬衣的手。他今天穿着一件黑色的硬质衬衣，衬着那只手苍白软小。他的目光沉了沉，一肚子的怒气突然化成了一片绵绵的无奈。

他点点头，说：“跟我走。”

安权完全被晾在原地。

他一路看着两个人离开，脸色非常的差。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他身边响起：“安权，你看什么呢，还不上去？”

他回头，看到赵玥玥出现在他身边。

他有些僵硬地笑了笑，说：“没事，就里面有点闷，在外面透口气。”

赵玥玥回了声是吗，却又忍不住往他看的方向看了一眼，只一眼，赵玥玥完全僵在原地。

那个背影，化成灰赵玥玥都还记得。

当年，她曾经和学校的其他女生一样，疯狂迷恋过那个人。

有一天放学时，她在学校外面看到对方。少年穿着黑色的卫衣，戴着一顶同色系的鸭舌帽，咬着一根烟在抽着。

她走出学校时，一眼就看到了他。

少年也看到了她，那对隐在鸭舌帽下的眼睛，像一只野性的小狼放在她身上，让她的一颗心小鹿乱撞。

她偷偷看着他，发现他也在看着她。

她往前走一步，他也抄着口袋慢悠悠往前走一步。

当下，一个不可思议地想法冒进她的心间。他是不是也对她有意思啊！

听说他家里出了事，他是不是来寻求她的安慰？

她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恰好前方出现了一条巷子，她毫不犹豫拐了进去。

昏暗不清的巷子里，她听到身后接近的脚步声，一颗心几乎要从身体里跳出来。

前方是一堵墙，她走到墙边，深吸了一口气才回过头来，迎面就撞上了少年清瘦的身影。

“沈衿怀。”她抬头仰望着他，一脸羞怯喊他的名字。

他依旧是一只手抄着口袋的姿态，眼底带着一丝玩味看着她。

片刻后，他抬起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将嘴里的烟头取下来，缓缓在她耳边的墙上碾熄。

她听到耳边滋滋的声音，突然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下一刻，他低沉的声音迎面传来：“你要敢再动徐笑一下，下次这烟头就是直接在你嘴里熄掉。”

幽暗的巷子里，那对隐藏在帽檐下的眼睛，宛如住着一对阴森的兽，寒气迸发，令人胆颤。

她知道，他不是开玩笑。

“听懂了吗，嗯？”

那是赵玥玥平生第一次体会到恐惧。

而第二次，是大概一个月后，她爸爸的生意出现严重的问题。她爸爸带着她，亲自去一个老板家道歉，而老板的儿子正是沈衿怀。

那少年张狂又不屑的模样，至今都还是她的梦魇。

以至于长大后，有一天，当赵玥玥无意看到对方穿着干净笔挺的西装，一脸平和给逝者化妆时，她都不敢相信那是那个巷子里的少年。

她以一个女人的直觉笃定，沈衿怀那样邪冷的一面只当着她的面出现过，而且，只是为了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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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