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濯雪 第6章 06

“我们先吃点东西醒醒神。”晏启山领着傅真，先到了自助餐厅。期间一堆人过来轮流嘘寒问暖。

报告会八点准时开始。傅真一脸稚嫩，亦步亦趋紧跟晏启山，与他并排落座，惹得全场眼神八卦。

傅真有些心虚。但晏启山表情始终淡淡的，堂而皇之地抓着她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

轮值董事长带着大家鼓掌“热烈欢迎晏总亲临会场”，还把傅真也介绍成了“检察工作的领导”，接着就是些陈词滥调，无聊得要命，可除了傅真，谁也不敢因此昏昏欲睡。

这场经营报告会开了挺久的，傅真一个字也听不懂，什么时候结束的都不知道。

迷迷糊糊地跟着晏启山在顶层套房歇下后，她只记得会上晏启山看似懒散，却总能几句话就切中要害、提出有效策略。而且他明形势辩利弊却从不以身份压人，谁提疑问都肯淡然解惑，只消三言两语，顷刻间教人信服。

如此才学渊博克己复礼、有风骨有涵养、清醒自律傲气不傲慢实属难能可贵。傅真回想起来，由衷地赞美到：“三哥真是胸有千千壑，永志不落俗。”

晏启山听罢笑了一会儿，“文化人夸人果然句句入心坎，下午可得叫他们都学着点。”

“是吗，那我要收费。”傅真眨眨眼睛，站在总统套房巨大的落地窗前，摇头晃脑一脸认真，浑然戏台上活泼烂漫、明媚可爱的小杜丽娘。

晏启山懒散地倚着沙发，表情温柔沉静，一瞬不瞬地看着傅真，幽沈眸底无声掀起暗涌。

傅真稀里糊涂地跌落晏启山怀抱，混沌间，晏启山拿驼绒毯将他俩一齐兜头盖住，婴孩般蜷缩在黑暗中亲吻、抚摸、相拥而眠。

他是个放肆又克制的男人，有着蓬勃的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振铃嗡嗡嗡吵个不停。

傅真从慵困中惊醒。

身边是空的。晏启山已经不在了。她被毯子严严实实地裹成大粽子，上头还多压了件他今天穿的大衣。

手机里有他短信：楼下有事，醒了来接你。

外面瞧着已经临近傍晚了，天色灰蓝，乌云低垂，隔着玻璃远眺，灯火阑珊的广厦环宇间，雪如蛱蝶，飞舞着坠入阴霾。电影慢镜头般孤寂，凄美，盛大，肃穆。

傅真抱着他衣服面朝雪景呆呆地坐了一会。然后拨通他电话，问他在哪儿。

晏启山似乎在忙，低声抱歉说叫朋友代他前来。

不多时，门铃响起。傅真抱着衣服开门。

是个明亮有香气的门巴族女子，瘦削细长，漂亮的蜜色肌肤，神情天然虔诚，站在门外介绍自己叫才仁永吉，是晏启山的朋友，替他来接女朋友。

原来你就是永吉。傅真请她稍等。自己去洗手间补了口红粉饼，将长发重新盘成低髻。右手叠戴好几个素圈金戒，把晏启山的大衣披上后，低调又凛然。

电梯里，永吉打量她片刻，笑着告诉她，晏启山这会儿被缠得走不开，拜托她先带她去她们的局坐坐。

傅真被带到一间软艳的会客厅，铺着繁华细枝波斯地毯。

室内气氛奢靡。中式黄绸灯缀着真丝流苏。绿釉花觚供着艳丽的山茶。红茶香醇，咖啡浓郁。弧形跑车沙发上，满屋衣着华贵的男男女女相谈甚欢。气氛温煦。场面像极冰心笔下的《我们太太的客厅》。

永吉是大忙人，有许多人要招呼，进了门就让她自己随便坐，说是，“晏启山一会儿就来了。”

傅真无不可。找了把搭着豆青色半旧丝绸坐垫的孔雀椅挪到角落里，既不凑热闹，也不惹人瞩目，就形单影只地呆着放空。

“待会儿你唱什么？”很快有人来搭讪。是邻座同样落单的卷发女孩，

傅真吃惊地摇摇头，“我就过来等个人。”

“啊，来都来了不唱多可惜啊？”女孩惊讶地瞪大眼睛，指着那台白色的MacBook Air很热心肠地游说到，“今天这场私人音乐沙龙是晏启山赞助的，有好多彩头呢，要不然你赢一波年货再走呗。”

单笔记本就两万二RMB。他这是撒钱玩？傅真从善如流地眨眨眼睛，笑了起来，“好。万一真赢了彩头，改天我请你吃饭。”

“我叫黄莹莹，是这里的策划，本想借工作之便艳遇顶级帅哥，如今只盼着拿下那台苹果，然后每天去星巴克假装办公。”

傅真哈哈大笑，压根没留意到门口小小的骚动，直到身后传来低醇随和的笑语，“讲什么悄悄话？难得见你这么开心。”

傅真笑眼弯弯地转身，“在讲这么多彩头，待会儿赢哪个比较好。”

晏启山伸手抚摸她脸庞，声如温玉，“你看中了哪个？”

看周围人的表情，都显然以为她要走后门。傅真笑了笑，起身走到灯光中央，“我先唱一个吧。”

因为没有伴奏，她清唱了电影《英俊少年》的插曲《夏日最后的玫瑰》。唱腔温柔婉啭，略带伤感，一曲终了，唱的人已经退场，听的人仍意犹未尽。

晏启山灰色的眼眸波光流转，继而粲然一笑，旁若无人地冲她张开双臂。

她如愿赢下那台昂贵的MacBook Air，欢快地扑进晏启山怀里，像只美丽的绿山雀，“”

“走，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晏启山揽着傅真就要往外走。

傅真记得自己的承诺，扭头问一旁的黄莹莹，“要不要一起？”

黄莹莹诚惶诚恐，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还有事，改天吧。”

永吉把他们送出门后，对晏启山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我输了。”

晏启山笑笑，未置可否。傅真于是也就聪明地当做没听见。

在十七层餐厅落座后，窗外雪下得非常大，有种向死而生的美——这世上，爱和死亡相辅相成，美得和颓废纠缠不清。

用完餐，夜色昏暗，气温降至零下十度。晏启山心血来潮，邀她去探班北大自己的话剧。

剧名《桃花扇1912》，主题“解构崇高”。

话剧杂以昆曲、舞蹈，场景分阴曹地府和乱世人间。剧情既不为赞美英雄，也不为贬低小人，而是探讨时代洪流无差别碾压下的人性，是否经得起考验，如果能预知结局，是否还会选择慨然赴死。

可是崇高真的经得起解构吗？傅真怕冷，本来一心要回去钻被窝，但为了如此有思想的立意，最终欣然挽起晏启山的胳膊，“走吧。”

晏启山因此笑她校友思维作祟。

傅真正色道：“我是去联络感情，问问前辈剧组还缺不缺人，能不能商演。”

晏启山讶然：“这么热心？”

傅真语气非常理所当然：“因为商演能赚到钱，有了钱，就不用到处兼职。”

这下晏启山不笑了，默默揽住她，揉揉她头发，“缺个小杜丽娘，费用不是很高，演么？”

《桃花扇1912》原作赵汗青，是2022年的话剧，此处仅借用话剧本身来丰满小说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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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