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衫皱 第13章 醋意

梁应渠抵着眉心辩白：“我没有同晋湘宁相约茶楼。”

提起茶楼的事儿，姜杳忽然来劲儿了：“那大约是我见错了，督主都已为陛下围猎的事日理万机了。只是……也不知是何方俊郎，竟与我夫君长得一样俏，怕不是汴京城闹了有什么妖精，化了你的形去幽会美人呢？”

“……”

“您可是梁督主，这可得好好查查呀。这妖精冒您的名儿寻花问柳不要紧，影响公务可该如何是好？”

越说越没谱了。

梁应渠本来端起茶盏了，听闻这话又放下，实在是连茶水也喝不下了。

这四年不见，杳杳这嘴皮子功夫倒是见长。

梁应渠温声解释：“那日下朝时，是晋国公临时相约，只不过我人到茶楼，他却一时来不了——”

“她心悦你本就是汴京都知晓的事儿，何况官场复杂，有着晋国公这层身份，你也推脱不了。你我的婚事本就是……罢了。”姜杳打断他的解释，转而笑盈盈道：“我小女子心性，只不过以牙还牙地打趣你罢。若督主真要私会女子，再娶侧室，我又如何会拦你。”

此番正妻的慷慨大度之言，放在寻常男子身上只会如释重负。

而对梁应渠而言，却比刚才的争执更难受。胸腔中陌生的焦躁情绪，抓不住、识不出，又阴魂不散，只是青天白日的多了些怅然若失之感。

就算是明媒正娶的夫人，他们俩这斗嘴的架势，秀水瞧着实在是失了监琮阁督主的风度。正想要冒死上前说个几句，却听梁应渠起身低声呵斥了一句：“都出去。”

合着兆云兆月在暗处都吓得够呛，内门还守着一水的侍从，见督主夫人如此胆大妄为，听得呆若木鸡。深怕累及自身，赶忙退着跑出去，把门死死合上了。

姜杳见他把众人都赶了出去，也起了身，扬起下巴冲着他问：“你要如何？”

“是你要如何？”

外面鸟语连绵，日头高照，阳光点点漏进窗缝。

两人在亮堂堂的屋里面对面站着，究竟在气个什么劲儿，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梁应渠自知失态，他走到这个位置早就喜怒不形于色。若有表露，也是为了顺势敲打，别有用意。如今被姜杳三两句话，就轻易气得不着边际。念及此处，更是心中烦闷。

那火红的缎子更是印得梁应渠眸色阴沉，脸色发白。

姜杳发现，只要见到他气得不轻，自己的气倒是散得快了。

她思忖了一下，这婚事本就是她自己求的，梁应渠就算是和她互惠互利，也是她更需要他才对。后头还有南下的事儿要求他，自己这个态度实在是大大逾越了。

转头宽慰自己大人有大量，对他摆出和煦的表情说：“我能要如何，不过是来喊你一起用午膳的。”

梁应渠见她须臾功夫里，又换回一副厚脸皮的样子，却也只能缓了两口气，无可奈何道：“那一齐去吧。”

向来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他二人一起出了门往厅堂走去。

秀水和阿碧心惊胆战地候在门外，此刻见他们无事人一般聊得恳切，互相对了个怪异的眼神，跟在了后头。众人也是摸不着头脑，只是暗暗庆幸躲过一劫。

走在廊庑中，姜杳为了缓和气氛，还多问了句：“御驾还未到吗？”

姜杳那些乌七八糟的话里头，梁应渠别的没听明白，只有一点，他倒是领会了意思——

她在怪他，凡事不与她知会一声。以为她问得认真，梁应渠便详实地同她解释起围猎的安排来。

梁应渠边行边与她说道：“今日午后，待贵人们安顿好，便会小试牛刀地去校场跑几圈马。因着此番贵门女子来了不少人，淑妃娘娘有意组了个骑射比试，以男女分组，赢了的得赏头。甚至可以提前赐马。赐马则是为了后两日正经地去山中围猎。”

“那太子生辰是如何办？”

梁应渠淡淡看了她一眼，答她：“后两日晚宴作太子的生辰宴。”

“之前听闻传言还不信，这么看太子妃人选，淑妃娘娘属意选将门之后？”

梁应渠笑了笑：“不全是。陛下有令，今年东宫生辰只取才贺。也就是收到帖子的高门大族，均要在宴上献礼。这礼不是实在的金银珠宝，而是各家女儿的才艺。”

姜杳点点头称赞：“这可真是好主意。不收生辰贺礼，是倒逼的世家公子倾力围猎，世家小姐施展才艺了。”

帝王家不比寻常民间父子。大张旗鼓地办储君生辰，仍是微妙地有点不敬在位帝王的意思。

这样一来，世家大族既免去了小心拿捏分寸的忧虑，又节省了一大笔开支，还能让自家的儿郎闺女在皇家前露上脸，一举三得。

姜杳暗自咋舌，这也难怪姜如燕挤破脑袋都要来。这可是一等一露脸的好机会。就算太子妃的位置无望又如何，这一整个行宫都是有皇家立了门槛的贵门少爷。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作为梁府夫人对太子生辰竟毫无准备，小心问他：“那咱们梁府送什么？”

梁应渠想到今日树下一幕，停了步子，冷冷问：“夫人也想献艺？”

不需要那正好。

姜杳无语：“我只是那么一问。”

“多猎些野物就是了。”梁应渠回道：“也赶不及生一个姑娘了。”

姜杳语塞。也忒记仇了吧。

都督府被分派到的院子后院，与行宫的宫墙处隔有一道浅浅的清河。河两岸种了袅袅柳树，正是飘柳絮的时节。一上午钻着空隙，稀稀拉拉地飘。

姜杳走在梁应渠身侧，边走边拿手扑腾着抓絮沫，偶尔往脸上飘又挠挠鼻子。

那柳絮似是不听话，她越晃荡越往她身上钻。姜杳梳着绥云髻，柳絮三两个的，落在发髻后，她像盲眼似的伸手拍拍，又看不见。

梁应渠见她走这一路，动静是一刻也不停，便轻轻拉过她另一侧的手肘，微俯了身将絮絮弹下。他身上是淡淡皂香溜入她鼻息间，火红色缎面晃眼，轻轻擦过她的脸。

直到听到轻咳一声，才发现金管事从大门堂过来，隔了五步远等他们做完刚才的动作，才上前来禀报。

姜杳忽然没由来地想，金管事该不会以为他们是抱在一处吧。

光这么一想，她脸皮一下灼烧似的热起来，眼神假意往四周看。

“督主、夫人”，金管事各行了一礼后，朝着姜杳禀报：“夫人您娘家派人来传了话。”

姜杳扭过身，紧张问他：“我母亲怎么了？又是病重了？”

金管事答：“不是不是，都怪奴才没和您说明白。来的人是永将军家的小厮。大约是姜府大夫人和嫡女姜如燕差人快马送了口信。说是永府夫人应下来携同的女眷人数过多，昨夜里接了行宫院子的分布图，房间不够用。想传话来问问您，她们晚上搬进梁府的院子来住可方便？”

姜杳没细想，只道：“那便过来吧。督主可有意见？”

“此事你做主即可。”梁应渠好奇地看了她一眼，目光动了动。

只见她塌着眉毛，丧气道：“那行。便就如此吧。”

姜杳一想到又要和她们同住一院，就不耐烦得要命。奈何天子脚边，实在也难找出体面的理由回绝。她们俩这一哭二闹三上吊，最后受苦的还是冬梅园的母亲。

不过她们母女煞费苦心地赶这个趟子，全部心思都应该耗在攀龙附凤之上了，想来也没空为难自己。

“夫人，那还是住您现在这间屋子？”金管事顺势直接过问姜杳的意思。

姜杳点点头：“自然，总不该由我腾挪。”

金管事闻言尴尬地望了督主一眼。

姜杳心里头多少是怨气连天，压根没意识到她和金管事聊得牛头不对马嘴。

好在行宫的吃食不错，姜杳有些吃惊，竟然还有在梁府事爱吃的糖蒸酥酪和七巧点心。她多用了些点心，心情倒也没那么烦闷了。

待午膳用得差不多了，秀水喘着气进来道：“督主，您的东西已经收好，都放到夫人房间了。”

梁应渠头也没抬，慢条斯理地用菜，只是嗯了一声。

什么？东西放到自己的房间？

姜杳懵着一双水汪汪的眸子，嘴里咬着半截儿杏脯，含糊问秀水：“督主的东西为何收到我房中？”

梁应渠面色平静：“你不是和金管事说，不该由你腾挪？言下之意，只得我搬了。”

姜杳反应了一会儿，简直是晴天霹雳！

她彻底明白过来金管事问她话的意思——

东西殿内统共三间厢房，自然是大夫人一间、姜如燕一间、他夫妇二人一间。何况，就算是有多余的房间，那也不能让她们瞧出他二人至今没有圆房吧。

自己倒是无所谓，在泾州时，赖着在他床上睡着的时候多了。只是不知怎么的，现在他对自己似乎厌烦得很，这就让她难办了。

她杵着筷子思忖了一会，这厢房虽好，但比不上府中卧房宽敞，她怎么想也没有多余的榻子，可以再搭一张床。所以沂南行宫这几夜，他们二人都须得同榻而眠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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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