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熟迎时雨,已经好几天没见太阳了,总是不停的下着绵绵细雨,滴滴答答、 淅淅沥沥,雨和余杭是最配的,忧郁最“江南”。
安忆蕊要到余杭市采访胡兵,几周前定的行程。郁锦时不追星,但很爱这位 “中国第一男模”,年近五十,自律坚持,独特的自我风格,被这般气质深深吸引。郁锦时软磨硬泡,硬生生让安忆蕊破例带上她。
出发有点晚,到余杭市天色已经暗了,车行驶在郊区的大路上,车稀人少,下着小雨,十分冷清。郁锦时看看了手机,快 8 点了,安忆蕊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一语不发,穿过路灯,脸成青色,手心冰凉,郁锦时发觉不对,她在极力克 制。
脱下外套给她搭上,轻轻抚摸手臂。“安忆蕊,不忍了,吃止疼药吧。” 安忆蕊很勉强弯起嘴角,凄楚地笑了笑,微微摇了摇头, “不行啊,那样太伤脑子了,而且,再吃下去,就有抗药性了。” 闭上眼睛,头无力地靠在郁锦时肩上,用力抓紧郁锦时的手。烈火烧心的痛楚吞噬着全部神经,郁锦时只能生受着,她什么也做不了,焦灼地不断看着时间,询问司机什么时候可以到酒店。雨水打在玻璃,朦朦胧胧中,安忆蕊侧过脸小声说,
“锦时,你唱歌吧,太闷了,我怕我熬不住。”
郁锦时心口丝丝抽痛,眼睛瞬间蒙上一层水雾,伏身轻轻吻了安忆蕊的耳垂,在她耳边哼了一首英文歌《Right Here Waiting 此情可待》:
Oceans apart day after day
海隔一方,日复一日
And I slowly go insane 我开始恍惚
I hear your voice on the line
你的声音在线可闻
But it doesn't stop the pain
但哪能消解心中愁闷
If I see you next to never
倘若此生不能相见
How can we say forever
何能誓言海枯石烂
Wherever you go 任凭天涯海角
Whatever you do 任凭天马行空
I will be right here waiting for you
此生为你守候
Whatever it takes 莫道付出天大代价
Or how my heart breaks 莫道我心破碎
......
一遍又一遍哼唱,路面有点颠簸,郁锦时侧身靠在车窗上,手臂环抱着安忆蕊的腰,将她的头贴在自己的胸口上,用下巴锁住,车身晃动,头顶着下巴有些生疼,这疼痛感尽然让郁锦时渐渐生出快意,有了具象的体感。
安忆蕊半睡半醒着,一只手紧紧拽住郁锦时的胳膊。
又过半小时终于到了酒店,郁锦时楼着安忆蕊扶进了房间。一路耗尽了力气,两人躺下便入梦了。
清晨醒来,阳光和煦,扫去昨日阴雨的雾霾,心情也随之明朗。郁锦时将双人间的另外一张整齐的床弄乱,免得酒店打扫觉得奇怪。
两人换上活动服,去了采访现场,见到胡兵,干净帅气,温文尔雅,谈吐风趣。安忆蕊是天生的主持人和采访者,言辞得体,不卑不亢,恰到好处地照顾感受,又能捕捉挑剔有价值的问题。
节目进行的很愉快也很顺利,采访提前结束。看时间还早,两人叫了车去灵隐寺进香。安忆蕊在车上很郑重问郁锦时:
“锦时,有人说这世间一切的巧合都是命中注定,那你相信宿命吗?”
郁锦时默默思索,自己是信还是不信呢?没有答案。
安忆蕊相信冥冥之中有神明存在,郁锦时则相信那是量子纠缠的另一个平行世界。
天空又飘起了太阳雨,绵密轻柔,从山门到灵隐寺,要走一小段路,是一条青石板路,路旁溪水潺潺,树木郁郁葱葱,七叶、枫香、紫楠、黄檀......
两人撑着伞,相互依偎着走到寺前,一进大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火气 息,令人心神宁静。沿着台阶向上便是大雄宝殿,金色的佛像在烛光中散发出温暖的光芒,不禁心生敬畏。
记载大雄是释迦牟尼佛的德号,大者,包含万有;雄者,摄伏群魔。
殿内一众朝拜者跪坐,虔诚地合掌祈祷,心里默念世俗的美好愿望。
安忆蕊在香炉旁点香,递给郁锦时三支,在佛教中,三炷香分别代表戒、定、慧三种境界,古人是懂寻找意义的。
安忆蕊牵着郁锦时的手进到大殿,并排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轻声细语道:
“锦时,我们一起许三个愿。”
郁锦时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要许三个?会不会太贪心了?佛祖会记得吗?能满足这么多人的愿望吗?最后决定就许上一个,
“希望安忆蕊身体健□□活快乐。”
安忆蕊看起来很满意,笑脸盈盈,倾斜靠了靠郁锦时。离开大殿走到一棵古树下,安忆蕊停下脚步,郁锦时急忙贴过去握住她的手,感受她的温度,担心她又头疼,还好手是温热的,还是心疼地抱了抱,又抬手抚在头发上揉了揉。
“锦时,你知道我许的什么愿么?”
安忆蕊像小孩子玩猜谜游戏一样,笑得很神秘。
“是什么呀?太难了。”郁锦时软软的口气求答。
“不告诉你。”
人们常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所以就真的不说了。
回到沪城,安忆蕊偷偷请了半天假,趁着郁锦时工作日上班不在家,找顾炎陪自己去华山医院检查,最近头痛症状更加剧烈,晚上睡着时常梦到自己一个人被黑洞吞噬。做了脑部 CT、脑部核磁共振、PET-CT 检查,报告要等几天才出来。
顾炎不放心,接过报告领取单,
“安忆蕊,放我这,过几天我来取。”
“怎么了?怕检查结果不好吗?”
“不是,不是,我住附近,方便取,费事你跑。”
几天后顾炎专程开车去医院取了报告,心里咯噔一下,半响一动不动。
眼睛死死盯着报告上冷冰泠的文字,诊断:根据影像学检查和病理检查结果,确诊为鞍区脑膜瘤,属于良性肿瘤。治疗:建议进行开颅手术切除肿瘤,以解除占位效应并防止进一步生长。
拿着报告急忙找了之前挂诊的医生咨询,
“医生,您好,麻烦帮忙看一下报告。”
“患者本人在吗?”
“不在,我是他哥哥,我怕她承受不住,您可以直接和我说。”
“不用过分担心,脑部良性肿瘤目前直径较小,较易全切除,可获得治愈的良好效果,尽快安排患者做病情跟踪分析。”医生耐心解答。
“需要马上办入院吗?”
“暂时不需要,定期检查,确定手术方案提前一周住院。最好带患者过来面对面沟通。”
“好的,谢谢医生。”
顾炎走出医院大楼,阳光刺眼,一手紧攥着报告,一手拿着手机,不知如何开口。迟疑很久,拨出电话。手机铃声《Shadow Of The Sun》:
and I'll be waiting in the shadow of the sun
而我选择在阴影中等待阳光
Seizing time when no one has been before
试图留住时间
close the curtains what are you waiting for
拉上窗帘,你还在等什么呢
And I'll be keeping secrets till I'm in the ground.
那永远的秘密也伴随生命消逝
优美动听的声音中断了歌曲,
“顾炎......”
“嗯......安忆蕊,我有两个消息,一个很重要,另一个也很重要,想听哪个先?”
顾炎挺了挺脊背,提了提音调,显得没有那么低沉。
安忆蕊在话筒那边呵呵笑了,
“晕啊~有区别吗?不都很重要。”
“第一,我宣布我们这辈子都是好朋友。”
“作什么妖呢?”
“听我说,不对,这辈子我是你哥,你亲哥,无论什么时候哥会好好照顾你。”顾炎义正言辞。
“突然煽情,要死啊!”
安忆蕊心为之一动,感动不知如何表达。
“接着是第二件,检查报告拿到了,医生说不用过分担心,不过需要做个小手术,有个小小的肿瘤,是良性的。”
话筒那边没了声响,十几秒后传出:
“嗯。”
“安忆蕊,有哥在。医生让你本人来趟医院沟通手术方案。”
“好。”
“你要告诉郁锦时吗?”顾炎试探性问。
“暂时帮我保密,我还没想好。”
安忆蕊想了想。挂断电话,顾炎把报告一页一页拍照发给安忆蕊。
佛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人生走一遭,谁也无经验,命运不可测,何尝能超脱。
周末,初夏的阳光折射进来,郁锦时站在阳台上,给花花草草浇水。安忆蕊 在房间里化妆,可是她并没有告诉郁锦时今天有外出的安排。
安忆蕊的手机铃声响起,来电显示“顾炎”,拿起手机接听:
“到了吗?”
“等我一会,马上下去。”
郁锦时意识到安忆蕊要出门,并不是和她,试探的问:
“要出去吗?”
“嗯,和顾炎,他在楼下等我。”安忆蕊微笑,目光柔柔的。
郁锦时心瞬间停了几秒,往楼下望去,一个陌生男人靠着车抽烟,个高,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身穿黑色 T 恤蓝色牛仔裤,神情木然,旁边是顾炎,白色针织衫深灰色休闲裤。
“锦时,我出门了,你在家乖乖吃饭。”
“哦。”郁锦时冷冷回道,外面的阳光炙热,照在身上却不觉得温暖,一个人呆呆站在,三个人坐进车里离开,才回到屋里重重地坐在沙发上,四周寂静如死。
手机安忆蕊发来消息:“乖乖吃饭哦~”
郁锦时心想,我们什么关系,什么资格要求她随时陪伴,她也有朋友。又在想你人都出去了,何必又管我吃不吃饭,真是让人烦躁。
陌生男人坐上主驾,顾炎打开车门,很绅士护着安忆蕊坐进车里,自己也在后排落座。
“安忆蕊,这是我大学最好的朋友景川,他非要见见我女朋友。景川,是不是如我说的,大美女。”
“你好,景川。”
安忆蕊狠狠掐了一下顾炎,瞪了他一眼,微笑招呼。
“你好,安忆蕊。”
礼貌招呼后,车厢安静没人再说话,顾炎一路握着安忆蕊的手,景川在后视镜反复瞄了几眼,确认两人的关系,手一直没有放开过。
到了餐厅,景川和顾炎讨论近期的金融市场,股票行情,安忆蕊在一盘默默挑着螃蟹肉放在顾炎碗里,情侣间小动作自然又游刃有余。
景川的眼神布满了嫉妒和不甘,他握紧筷子,倏然放下,
“我去趟洗手间。”
“吧台左边进去。”顾炎热心告之。
景川匆匆离开走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捧着凉水拍在脸上,冰凉的触感让他冷静下来,抬眼望着镜中的自己,脸上细密的水珠,连抽了几张纸擦干,深吸一口气,回到桌前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硬生生咽下去,稀释喉间的酸楚。
顾炎望向对面的景川,顿时失语。他深知自己辜负真情,但又能如何呢?
“景川,你要回北京了?”安忆蕊打破安静。
“嗯,我父亲希望我回去。”声音干涩。
在商场又闲逛了一会,景川有事先离开,留下顾炎和安忆蕊。
安忆蕊一脸严肃,“顾炎,你确定这样真的对吗?”
顾炎沉默了几秒,低下头,哽咽:
“注定会两败俱伤,成全自己,要伤害很多人,我做不到,安忆蕊。”
安忆蕊有些晃神,自己又何尝不是呢?爱一个人,却只能躲着藏着,怕被发现,害怕结果不如所愿。
“今天难为你陪我演戏,安忆蕊,真的很谢谢你。”
顾炎调整好情绪,平静下来。
“我送个礼物给你吧!”
“为什么啊?你帮我还送我礼物。”顾炎疑惑不解。
“你不是受伤了嘛!我刚看到一条手链特别适合你,走,我们去买。”
安忆蕊挽着顾炎胳膊走进刚刚去过的珠宝店,付款买下手链给他戴上。
顾炎很庆幸当初在蓉城主动认识安忆蕊并成为好朋友,心里的乌云吹散了一些。拍了照片发朋友圈,配文:有幸遇见你。
郁锦时一个人在公寓百无聊赖玩着手机,刷到顾炎的朋友圈,醋意敌意来势汹汹,将手机气愤扔到沙发一旁,闷闷不乐,当天回了自己家,和安忆蕊发消息借口说好久没回家,回去看看,水电煤气是否安全。
借口很牵强,但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别扭。和安忆蕊恋人都不是,好朋友又好像越了界,到底是什么?狠狠责怪起自己懦弱霸道又贪心。
居住十几年的房子好久没回,竟然有些陌生,郁锦时定在门口不知所措,眼 神迷茫,找不到凝聚的焦点。
好久才回过神,进门换了鞋,僵硬地坐在沙发上,黑色电视机映出自己的影子,孤零零的,拿起手机,找到安忆蕊的手机号,想了想又不知道说什么。
郁锦时在厨房翻找出一盒桶面,烧了水泡上当晚饭,吃了两口,口中无味,推至一旁,看了看手机,只有广告通知。进去卧室,换了床单,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半夜手机突然响了,打开是安忆蕊发的微信消息:出来开门。
郁锦时立刻起身,心情无比激动跑去开门,打开迎面是一个巨大的毛绒绒的狗狗公仔出现在眼前,后面露出一张天真烂漫的脸,眉眼弯弯,望着心跳漏了一 拍。安忆蕊把毛绒公仔塞到郁锦时怀里,气鼓鼓,
“丢我一个人。”
郁锦时自觉亏心,没有解释,拉着她进了卧室,把公仔放在床尾凳上,空出身子紧紧抱着她,将头整个埋在自己的胸前,用手揪了下脸颊。
“忆蕊,我也害怕一个人。”
“锦时,如果我们有了一只真的小狗叫卷卷宝,我当妈妈,你当姐姐。”
“姐姐?”
“对啊,你想当什么?”
“嗯......”
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爸爸?另外一个妈妈?好像都不合适。
两个人一起钻进被子里,安忆蕊软软地蜷缩在郁锦时怀里,手不停摆弄着她的头发,呢喃道。
“锦时,你这样抱着我,真好。”
安忆蕊是一个相信命中注定的人,她到底在犹豫什么呢?
行星会合有周期,最短 116 天,最长 778 天,还有一种罕见的天文现象 “七星连珠”发生周期为 77 年,人与人的相遇也有周期,2500万年,2500万年相遇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