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宴歌 第35章 被辜负的深情该去向何处

深秋的皇城越发清冷，眼瞅着就要入冬，高爽那边来信说有事想请李卿出面。原高氏钱庄自开业以来，抢走了秦氏钱庄不少生意。两家明里暗里少不得相互较劲，都是高爽出面应付。只是近来，秦家仗着家大业大，一味下调借贷利息，借贷的生意基本都被他们抢了去。皇城其他小钱庄无法，只能来找实力尚可的高氏，企图联合起来抗衡秦家。高爽本欲去找秦昱瑾谈判，却几次吃了闭门羹，想起李卿和秦昱瑾的诸多牵绊，思量许久还是找了李卿。

秦昱瑾素来平易近人，最不爱刁难人，为何此次会拒见高爽？李卿百思不得其解，想了想还是决定去会会秦昱瑾。毕竟高家庄的生意今时不同往日，两家来回切磋无数次，怕是秦昱瑾早摸清了他们的底细，此时再藏着掖着也没必要了。

入夜，秦宅正屋里，忙碌了一天的秦昱瑾仍掌灯与几位掌柜商量着店铺诸多事宜，忙碌了许久的光景。终于，待明月从东边爬至正中，掌柜的一一退出，门外候了许久的仆人才得以进门禀告：“大当家，高氏那边来人候了好半天了，说他们大当家的想约您一见。问您是否便宜，何时可以相见？”

秦昱瑾正提笔记录着今日要事，听见仆人之语，一个手抖，笔下的墨汁便将上好的宣纸晕出了一朵花。“高氏？怎不早报来？”

嗯？大当家这是唱的哪出啊？往日高氏也多次来人，哪次不是吃闭门羹，怎滴今日就责怪我禀告慢了？下头立着的仆人一头雾水，正欲解释，又被秦昱瑾开口打断：“明日正好得空，你这就回复来人，明日我亲去高家庄拜访。”想了想，又说道：“以后若是高氏再派人来，第一时间来报。”

“是”。

翌日，李卿起了个大早。因之前在大相国寺吃闷亏的缘故，深感身强体壮之重要，从此不再懒起，日日拿了枝木棍有模有样地在院子里将萧胤彦教过自己的剑法反复练习，又打太极、练瑜伽，身姿越发轻盈矫健。

待重新洗漱用完早膳，已近巳时，正准备要车出门，又想起王氏这几日对自己横挑鼻子竖挑眼，不若直接去找休沐在家的李峪。于是转个身去了书房，对着李峪一顿彩虹屁尬吹，把李峪整了个不会，只能一直点头说好。李卿便大摇大摆地出门去了。

至高家庄，来荃见绿蕊来了，十分高兴，见李卿有约，便想方设法将绿蕊约了出去。

高家庄后院有一大片花园，被高爽夫妇收拾得十分精致漂亮，李卿正闲坐在花园中间的八角亭中赏花，就见秦昱瑾一人从花海尽头徐徐而来。

三四年未见，秦昱瑾已褪去当初的青涩模样，通身上下都是沉着稳健之势，样貌也愈发丰神俊朗，近身走来，气派超然。不知为何，李卿竟然有点紧张，忙起身立住。

“见过李四小姐！”

“见过秦大当家。”

待秦昱瑾上前，两人相互见礼。李卿瞧着秦昱瑾对自己出现在高家庄丝毫不诧异的表情，越发肯定，秦昱瑾早就知晓了她的幕后身份。

“秦......”太久未见，李卿心绪颇为复杂，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得顾左右而言他道：“管事的是怎么回事，秦大当家来了怎不通传一声，此处怎是招待贵客之处？”

“小姐客气了，我觉得此处就很好。刚一路走来，花香四溢，不若小姐陪我逛逛？”

“也好，秦大当家请！”一路走一路说应该没那么尴尬吧，李卿在心里吐舌。

花园小径通幽，两人并肩走着，又开始沉默。秦昱瑾一边打量着四处的景色，一边忍不住偷瞄比几年前越发出落得倾国倾城的李卿。

这可是自己心心念念牵挂了几年的人儿啊。秦昱瑾只觉此刻的自己心满意足的不像话。这几年，秦氏与高家庄一路斗法。他瞧着高家庄后面除了高爽之外必定有人，便使了些手段去暗中打听，果然发现了李卿的存在。想当初，他知晓李卿就是高家庄真正的幕后当家之人时，是何等的震惊，又是何等的释然。确实，从这名女子找他借十万两银开始，他就断定她定非笼中雀。后来，源源不断的消息报来，十绣坊是她开的、棉花是她派人去种的、改良纺车是她发明的、印书局和玲珑书铺还有天然楼、醉芳歇等等，他甚至想不明白，世间怎会有如此奇女子。

而她，还是他的救命恩人，是他此生至暗时刻的一道光。

也许从第一次相遇开始，他们此生便注定要相互牵绊了。秦昱瑾望着眼前思之慕之入骨之人，恨不得撕开全部伪装把压抑已久的爱慕全部说出。但是他不能！她是官家女，自有她的难处，既然现在一切还摆在暗处，他就只能在背后默默支持她、保护她。

所以这几年，她离开鄱州四处奔波的时候，他一直派人暗中护着，在生意上秦氏也总是有意无意地让着高家庄。这一次她回到皇城，他也迅速从北境那边抽身回来。碍于两人身份，他隐忍着没去找她，可这次钱庄一事，他却鬼使神差地打压同行，逼着高家庄上门，目的竟是为了引她前来。自己何时竟成了耍小心思之人了，秦昱瑾在心里默默鄙视了自己一番。

花园再大也经不得两人如此逛。眼瞅着埋头逛了一圈的李卿又要往回走，秦昱瑾不禁莞尔：“看来小姐甚是喜欢这个园子，逛了一圈不够，还要多逛几次。”

“啊？”李卿闻言抬头才发现自己竟带着秦昱瑾把园子都逛完了，话却一句没说上，不由得有些羞赧道：“瞧我，光顾着看花去了，大当家见谅。今日冒昧请大当家前来，实为了钱庄一事。”说罢，便把来龙去脉简略说了下，又道：“想毕大当家早就知晓高家庄及小女子的底细了，实不相瞒，这几年小女子全仗着当初大当家借的那三十万两白银才得以起家，有了高家庄这份产业。大当家是小女子的恩人，小女子本该涌泉相报，不与秦氏争利为是。可在商言商，秦氏一味下调借贷利息，可算伤敌一千、自毁八百，并非长久之策。还望大当家高抬贵手，与我等其余几家多多磋商，大家互惠互利岂不更妙？”

“小姐言之有理，此事确实是秦氏办得不妥，既如此，明日我就让钱庄掌柜约上几家掌柜当面商谈。”

啥？这就答应了？李卿惊了，本以为要颇费一番唇舌，还不知能否成功的。毕竟钱庄是秦氏的主业之一，他家大业大，别说价格战，就是掀翻整个行业怕是也费不了多少功夫。眼前这人从除夕夜相救，到借银，再到今日，对自己从无任何推脱。这份恩情自己怎么还的完啊？李卿心里酸涩难当，忍不住抬头望向秦昱瑾：“秦大当家如此相让相助，这份恩情小女子怕是这辈子都还不完了。”

“这都是瑾自愿的，小姐无需挂怀。”秦昱瑾被李卿盯得心里泛起阵阵涟漪。

“从前是大当家的一纸借条，助小女子有了今日之局面。现下小女子回赠掌印一枚，日后若是大当家或是秦氏之人有用得上小女子之处，凭此掌印，刀山火海，在所不辞。”李卿从自己随身携带的香囊里取出自己的掌印，这也是她在高家庄的分量。

秦昱瑾知她是要给自己一个承诺，也不多言，郑重接过。

有秦昱瑾发话，秦氏钱庄的人很快便约了几家掌柜的会面，商量好利息等事，立下字据。有两家实在做不下去的，干脆把庄子盘给了秦氏，让秦氏又多了一处下家。

钱庄的生意恢复了良性竞争，秦氏内部也另有动静。

一直在东南帮着秦氏处理海上生意的秦氏大总管秦荣带着女儿回来复命了。这秦荣是服侍了两代家主的老人，精明强干，在秦氏颇有威望。秦昱瑾父母早亡、祖父年迈，秦大管家受命将秦昱瑾带大，与其感情深厚，犹如亲生父子一般。得知秦荣回来，秦昱瑾十分高兴，亲自带了众人早早在大门处等候。

“大当家，老朽回来复命了。”秦荣见到秦昱瑾亦是喜笑颜开，被海风吹得深刻的褶子瞬间挤到一起，阔步上前就要行礼。

“秦伯快免礼！”秦昱瑾上前虚托起秦荣，亲扶了他手将其迎进门去。秦昱瑾祖父在世时，曾要秦昱瑾认秦荣为义父，秦荣却不肯受，十分推脱，秦昱瑾便以“伯父”称之。

待迎至正屋，秦氏有头有脸的掌柜、秦荣带回来的人将偌大的厅堂挤得满满当当。秦荣十分自得地拿出一摞厚厚的账簿，将这几年海市的利润一一禀明，惹得周遭赞声一片。

“大总管当真是宝刀未老，短短几年就收获如此丰盛，吾辈拍马不及啊。”有掌柜出声道。

“诸位尽心尽力辅佐大当家也辛苦了。此回我们收获颇丰，萍儿当居首功，我是沾她的光。萍儿，快上前见过大当家和各位掌柜。”秦荣话音一落，立时从他身后走出一名年轻女子上前对着众人恭谨行礼。

“萍妹妹无需多礼，此番你辛苦了。”秦昱瑾虚托起秦萍。

周遭掌柜大多都晓得，老当家曾有意让大当家和萍姑娘喜结连理，这位很有可能就是自家未来的女主人，故而纷纷摆手，不敢受之。且这位秦萍姑娘虽生得娇艳妩媚，行起事来却老辣沉稳，颇有见地，是秦氏不可多得的助力，他们都颇为信服。

“萍姑娘小小年纪就如此能干，不愧是秦氏‘明珠’啊！”众掌柜钦佩秦萍的才干，素来对其称赞有加。又有掌柜玩笑道：“萍姑娘既是大当家的左膀右臂，又与大当家青梅竹马，依我看，不若就嫁给我们大当家的。”

“就是，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这萍姑娘可不能嫁到外面去。”有人接着起哄道。

“大当家，您也老大不小了，这婚事可不能再拖了。”众人七嘴八舌玩笑着，秦荣含笑不语，秦萍难得羞赧静静伫立一旁。

秦昱瑾被闹得没法，只好含笑说道：“好了，大家切莫胡言，以免坏了姑娘家名声。秦伯和萍妹妹远途归来，先回去好生休息吧。家中备下了接风宴，明日大家都来热闹热闹。”

听了秦昱瑾之言，众人才暂时休罢。

立在一侧的秦萍难掩眼中的失落，抬头又是一脸笑意地与众人点头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