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迟 第6章 第 6 章

何娘子率先反应过来，立刻边松开了抱着周亭山的手，但是怕他跑了，改为抓住他的衣服。

她哼笑了一声，阴阳怪气道，“我说是谁撞翻了别人的东西，还想偷偷溜走不认账呢，原来是我们济阳城最秉公守法的周大人啊！”

她啧啧了两声，将周亭山从上到下打量个遍，“想不到周大人在私底下竟然是这个样子的，真是让人惊讶！”

她上次被周亭山罚了两百文，还怀恨在心，今日抓住了他的错处，怎么能不说教一番。

面对她的挖苦，周亭山不为所动。如果说刚刚他还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问题时，那么看到何娘子的那一刻他便知道了答案。

何娘子有撒泼甩赖的前科在，那么这次她过来敲诈，也是意料之中。

只是没想到才过了两日，她就从卖酥饼，改为碰瓷了，真是让人惊讶。

不过他不是乖乖站着任她宰割的人，也没时间在这里跟她扯皮，遂扯了扯自己的衣服，冷声道，“撒手！”

何娘子不吃他这一套，“先赔我钱！”

周亭山脸色沉沉，看着她这副无赖的样子，心中只觉烦燥，说话也变得不客气起来，“姑娘，你的这些招数对我没有用，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地赶紧松手，否则再纠缠，我就要以按妨碍公务罪抓你了。”

看着他不认账，还拿官威压她，何娘子心中也是生气，“你这等欺世盗名之徒，哪有弄坏人家的东西还不给钱的！这等行径传出去，”她斜睨了周亭山一眼，哼道，“姓周的，你也不怕遭人耻笑！”

她刚刚还虚情假意称什么周大人，眼看撕破脸了，便也懒得装了，直接称呼他为姓周的。

见道理讲不通，周亭山不想和她废话，手快速摸上自己腰间的刀，就要朝何娘子攥着自己衣服的那只手砍去。

何娘子微惊，立刻松开拉着他衣服的手，蹦到三尺开外。

她没想到，周亭山竟然如此大胆，光天白日，竟然就敢抽刀杀人，心中不禁涌起一阵后怕。

她看着周亭山，惊讶又失望，“你还真是心狠。”半晌，她捡起地上的篮子，拍了拍，道，“算了，这次是我倒霉。”

也不再看周亭山一眼，转身从后街离开了。

周亭山看着她的落寞的背影，不知为何，刚刚何娘子临走前看他的那一眼，让他心中有些不舒服。

他伸手抚平了被她攥皱的衣服，背上的伤口还隐隐作痛，他将长刀塞回腰中，抬腿便要回府衙。

正在这时，后门处跑出来一个店小二，急慌慌地样子，“不好意思姑娘，刚刚我们酒楼里出现一些情况，我们掌柜的说了，他现在要看看你的菜……咦，姑娘？”

他伸头往四周望了望，却只看到一个矜贵冷傲的公子，和散落在地上的一地菜叶子。

见周亭山要走，小二忙上前问道，“公子，刚刚可见到一个提着篮子穿着花袄的姑娘。”

周亭山侧脸，冷道，“何事？”

小二笑道，“是这样的，刚刚她托我问问掌柜的要不要买她的菜，我问过了，掌柜的要看一眼她的菜再说。刚刚我走的时候她还在这呢，现在怎么不见了？”他看着地上被踩脏的菜叶，叹道，“多好的菜啊？怎么被糟蹋成了这个样子？”

周亭山皱眉，看着长街尽头何娘子离开的方向，心中不解，她今日难道……真的是来卖菜的？

是自己误会她了？

*

耽搁了这么一会儿，天色已经到了中午，何娘子一路上脚步走得飞快，路上的堆起来的雪被她一脚踢散，她心中愤愤，想着周亭山那傲慢的样子，恨不得脚下的雪都变成他的脑袋，“周亭山这个王八蛋！”

何娘子咬牙，她一共见了周亭山两次，却每次都栽倒他手里，心中怎么能不生气？

她心中暗暗发誓，周亭山最好一直都这么猖狂，否则她定要叫他栽到自己手里不成。

一路紧赶慢赶，总算在牛车出城时赶上了，王大爷看着她空空如也的篮子，笑道，“何娘子，今天生意这么好，菜都卖完了啊？”

何娘子冷哼道，“没卖！”

王大爷惊奇，“那你的菜弄哪去了？”

何娘子咬牙，“被狗吃了。”

王大爷愣了一下，以为何娘子再跟自己开玩笑，但看她认真的脸色，没有一点玩笑之意，不禁感叹，“济阳城中不是很富裕了吗？怎么狗都饿到吃菜了？”

*

等回到家中时，天色已经黑了，何娘子折腾了一天早就已经累坏了，吃过饭后便早早睡去。

到了半夜，身旁突然传起一阵咳嗽声，何娘子迷迷糊糊被吵醒，伸手摸了一把妹妹的被窝。

这一摸，可就不得了了，何明月的身子竟然很烫，何娘子立刻便吓醒了，慌忙起身点上油灯，推了推何明月，“明月，明月醒醒，你还好吗？”

何明月脸色憋的通红，她一手捂住嘴唇，“对不起姐姐，把你吵醒了。”她摇了摇头，“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姐姐快去睡觉吧。”说完又是一阵急促的咳嗽，整个身体弓起，喘不上气的样子，脸色更红了。

看妹妹如此难受，何娘子一颗心扑通乱跳，“这说的是什么话，起来，我带你去看大夫。”她慌忙给她找出几件厚实的衣服，又亲自给她穿上，这才吹灭了灯，带着她走出去。

天色如墨，昨天下的雪在夜里都冻成了一层冰，入目望去，竟不知道要去哪？

何明月自然也知道，她扯了扯姐姐的袖子，“现在天还没亮，姐姐去哪找大夫？不如等天亮了再去，我真的没事，就是夜里又受凉了，回去睡一觉说不定就好了。”

何娘子一颗心本来是七上八下，但看着何明月那张小脸，心头却仿佛渐渐安定下来，她握住妹妹的手，安抚道，“别怕，姐姐今天陪在你身边，你什么事都不会有的。”

她将何明月的兜帽系好，率先踏到冰上，朝何明月伸出手，“明月过来，姐姐带你去看大夫。”

*

夜里，王大爷睡得正熟，突然被一阵急促地拍门声吵醒，他直起身，透着窗纸糊住的窗户朝外面大喊，“谁啊？”

“我！何秋月！”何娘子一边拍门一边朝内喊道，“王大爷，我妹妹生病了，您能不能用牛车送我们去一趟城里。”

话音刚落，门便从里面打开了，王大爷拢着衣服，看着外面站着一大一小的两个人，“何娘子？明月咋了？”

“她咳得厉害，可能是受凉了，我带她去城里看看。”

无水村有大夫，但医术不怎么好，更何况何明月的病症复杂，往日都是在济阳城中看的，那里的大夫多，见过的病人也多，看得更放心一点。

往日里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情况，谁家没有个头疼脑热的，大半夜的去看病也是常有的事，王大爷倒也没怨何娘子扰他清梦，只是他眉头皱起，“送你们过去倒是没问题，但是这几日济阳城夜里封城，不知道你们去了城门还让不让进。”

“封城？”

王大爷点头，“听说这两日济阳城要抓一个什么匪盗头子，夜里不让人进出了。”见何娘子一张脸上满是忧虑，何明月垂着头站在一旁，脸上脸色有些苍白，他叹道，“算了，我先把你们送过去再说，说不准今日运气好，他们门开了呢！”

他进屋穿好衣服，将熟睡的牛弄醒，拉出牛车，道，“坐上来吧。”

何娘子又是忍不住的千恩万谢，何明月站在一旁小声地说谢谢，王大爷摆了摆手，“赶紧上车吧，我们早去早回。”

何娘子点头，忙扶着妹妹上了牛车。

夜里有风，牛车走的很慢，何娘子便把妹妹拢到自己怀里，用外裳裹住她，替她挡去风雪。

等到了城里，城门倒是开着，几个守卫站在城门口，手中持有长枪，面色肃穆，黑暗中似乎有个身影隐在暗处，正低头朝那些守卫说些什么。

离得近了，才听到男人的话，“匪盗首领已经抓到了，但这几日仍不可松懈，来往的可疑人员务必要留意，对进出口人员进行严格把控，防止还有漏网之鱼。”

几个守卫大声喊道，“是！”

王大爷下了牛车，朝那几个守卫走去，何娘子也赶紧扶着妹妹下了牛车。

守卫见三人朝城门走来，大喝道，“站住！干什么的！”

王大爷呵呵一笑，“各位大人好，我那孙女这两天着凉了，身体不舒服，夜里咳了一晚上了，我们没办法，只能带她到城里来看病，还请几位大人通融通融。”

守卫皱眉，“看病怎么不在你们村子里看，非得跑到城里来看病？”

王大爷耐心解释，“大人有所不知，我这个孙女的病比较麻烦，村里的大夫不敢治，所以才来城里的，不然这么大雪天，路又不好走，我们何苦跑这么远来呢？”

那守卫早就已经一脸不耐烦，“那也不行，我们现在不让进城了，你们回去吧，明日再来。”说罢，开始挥手驱赶他们。

王大爷被他逼得倒退几步，一个没站稳，险些倒在地上，何娘子从身后扶住了他。

王大爷叹了口气，“何娘子，这群人不让进，咋办？”

何娘子一张脸上也尽是忧虑之色，但他们今日都已经到这里了，断然没有就这么回去的道理，何娘子给了王大爷一个安抚地笑容，道，“无事，我去和他们说。”

但其实要怎么说，何娘子心中也不知道，前两次和周亭山的交锋，已经让她领略到济阳城的官员不是好惹的，但今日因为妹妹的病，她是一定要进城的，所以不能再和以往那样，撒泼打滚，闹得这些大人不喜。

何娘子缓步走上去，看着几个守卫道，“几位大人，家妹的病情严重，耽搁不得，还忘各位大人行个方便，让我带妹妹进城中看病。”

守卫皱眉，“我刚说了，现在城中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出，你们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身后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何娘子的脾气再也按耐不住，“这位大人，你们城中的规定分明说的是不许可疑人员进出吧？什么时候变成了所有人都不许进出了，我告诉你，今天要么让我们进去，不然我妹妹要是因为你的拖延而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撞死在这城门口，到时候，你、你、你！”她目光扫过一个个事不关己的守卫，一字一顿道，“你们每一个人都跑不了！”

“诶，你这人……”守卫有些急眼。

其它本来在看戏的守卫听不下去了，忙上前拍了下他的胳膊，“好了，既然这位姑娘实在是有要紧事，我们也不是那种铁石心肠的人，非要为难你，只不过我们都是小喽啰，进不进去不是我们说的算的，这事儿，你得跟那位大人说。”

他伸手指了指隐在暗处的身影，“只要那位大人点头，我们绝对没有二话。”

何娘子朝他手指的地方看去，就见角落里有一个深色的身影，坐在马上，不知道呆了多久。

她走上前去，在马前缓步屈膝，道，“大人您刚刚都听到了吧，我妹妹身体实在难受，还请您行个方便，放我们进去。”

半晌，都没有听到回应，何娘子心中觉得奇怪，抬头，却乍然看到一张略有些熟悉的脸，忍不住惊呼出声，“周亭山？你怎么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