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一共有前后两个院子,府中假山环绕,各色贵重物品数不胜收,明明已经是冬季,园中的各色话非但没有枯拜,反倒开得生机盎然。
一路走回去,周亭山看着这王府的奢靡景色,心中思索,王瑞一个从一个商户到如今济阳城中有名的富商,银子到底是从哪弄来的?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略显娇俏声音,“周大人。”
周亭山回过头去,看到何娘子从一处假山后小跑出来,在他面前站定,道,“周大人,你刚刚去哪了?”
“随便转了转。”周亭山道,“怎么了?”
“没事,这是我做的一点点心,你等会儿走的时候带回去吃吧。”
何娘子进去领赏的时候看到周亭山面前的点心几乎没动,还以为他不喜欢这个口味,好在厨房中她还做了几样其他的,本来打算晚上回去之后带给妹妹的,但怕周亭山没吃饱,便先送给他了。
反正下午她还可以再做。
“放心吧,这几样我多放了糖,很甜的,周大人你一定喜欢。”何娘子见他不接,忙解释道。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甜的?”
何娘子笑道,“大人的桌子上的那盘菜,吃得最多的便是糖醋里脊,我便知道了,之前送上去的点心考虑了大多数的口味,没多放糖,这份本来是给我妹妹做的,她喜欢吃甜的,我就多放了糖。”
她将点心塞进周亭山手中,似乎是带着几分取笑的样子,“周大人,你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啊,居然喜欢吃甜的。”
周亭山拧眉,“此事不要对外人说。”
他在外尽量不透露自己的饮食喜好,就是防止别人掌握了之后会下毒,但没想到何娘子观察这么细致,竟然就从简单的几盘菜中就看出他的口味。
他看着何娘子高兴的微微泛红的面颊,心中一动,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在这?”
“王家老太太喜欢我做的酥饼,特意把我请到府里来的,他们给的工钱很多,我自然就来了。”
周亭山看她脸上的笑容,略一思索,还是提醒她,“王府人多,情况复杂,你每天做完工,若是没事,便及早回去,不要在此处逗留了。”
何娘子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但还是点头,答应道,“我知道了,多谢周大人提醒。”
“嗯。”
“周大人赶紧回去吧,你在外面呆得太久,王老爷估计该不高兴了。”
周亭山点点头,看着手中的点心,犹豫了片刻,还是道,“多谢你的点心,还有上次的酥饼,很好吃。”
“大人喜欢就好。”
等周亭山回去后,却见李兴早已等他等得着急了。
刚一落座,李兴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去哪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周亭山道,“出去随便转了转,一不小心就忘了时间了。”
听着周亭山这明显敷衍的话语,李兴也不恼,“宴会快结束了,你等会儿老实呆在这里,哪都不许去了。”
周亭山自然不会再出去,反正他这一趟的事情都已经弄完了,至于怀中的那条红绳,还需要带回去给赵叔辨认一下。
过了会儿,有小厮进来,俯身在王瑞耳边低声说了什么,王瑞脸色变化了一瞬,随后点头道,“我知道了。”
等小厮退下后,他便朝周亭山这边看过来,“今日的招待,不知道周大人还满意不满意?”
周亭山点头,“王老板的宴会,自然是无人能及的,周某也算是大饱眼福。”
“那就好哈哈。”一番寒暄之后,其他商户便三三两两的告辞,李兴也带着周亭山离开了。
等人一走,王瑞便唤来那个盯着周亭山的小厮,“你说,你看到周亭山和那厨娘在假山后说话了?”
小厮点头,“不过周大人出去之后似乎发现了我在跟着他,便把我甩开了,后来我再见到他的时候,就看到他和厨娘在假山后说话。”
“那说得什么你可听到了?”
小厮摇头,“周亭山的警觉性太强,我不敢靠得太近,也就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是他和那厨娘似乎关系挺好,我看见厨娘对着周亭山笑,还塞给周亭山一盒点心。”
“周亭山收下了?”
“收下了。”
王瑞笑道,“我当他是个什么正人君子呢,原来也是一个好色之徒,不过是一个乡下来的厨娘,就把他迷得失了方寸了。”
他哼道,“那厨娘留着别动,我留着还有用。还有,去府中打探一下,看你跟丢周亭山的那段时间他都去了哪?”
小厮领命,“是!”
周亭山回到府衙,第一件事便是去牢房中见了赵春生。
“赵叔,我今日去,只在后院的那口枯井中找到这个。”周亭山将袋子上的红绳拿出来,递给赵春生。
赵春生接过那绳子,随后双手变得颤颤巍巍,“是,这是我家芳丫头的。
他声音有些抖,等他恢复好情绪了,才擦擦眼角的泪,说道,“我家芳丫头八岁那年,突然没了母亲,她性子一向活泼,那年却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我白日里要给人家看病,顾不上她,又觉得亏欠她许多,便在中秋节那日请了假,回家陪了她一天。
那时,赵芳还是一个八岁的奶娃娃,脸上藏不住事,每天呆在屋里,也不说话,看得赵春生愁得慌。
赵春生清早起来便守在她床前,“芳儿,今天街上热闹,我带你出去玩玩好不好啊。”
赵芳不理他,在她心中,就是因为爹爹不长在家,才没及时发现娘亲的病的。他本就是一个大夫,在最后关头,却没能救活自己的妻子。
赵芳讨厌他。
赵春生也有些无奈,但还是怕闷坏了她,便一直央求着,好说歹说,才算把她哄出去。
街上热闹非凡,有玩杂耍的,有猜灯谜的。
摊子上也五花八门,吃得用的什么都有,赵春生有心哄她,便不吝啬钱财,都买给她。
糖葫芦,糖糕,酥饼拿了满满一手,赵春生扯着她,笑呵呵道,“丫头,看到什么,你就给爹爹说,爹都给你买。”
又走了几步,赵芳突然不动了,赵春生的袖子被人扯了扯,他低头,就见闺女停在一个卖绳结摊子前,“爹,你给我买根五彩绳吧。”
五彩绳是济阳城的传统,为了趋福避祸,迎来好运,家家户户都会提前准备,赵芳的娘亲也会做这个,每年都会提前给赵芳编一串五彩绳。或者给她当头绳,或者给她当腰带。
但今年娘亲去世了,以后再也没人给她编五彩绳了。
赵春生自然也想起来了,看着丫头沉默委屈的样子,他心中泛酸,“好!爹爹给你买!以后每年爹爹都给你买。”
那串五彩绳是赵芳亲自挑的,彩绳编得粗细均匀,很漂亮,赵芳将它做成了手串,日日带在手腕上。
赵春生道,“我真是有罪,那时便因为看病忙忽略了她娘,导致没及时发现她娘的病,等到最后知道了,却也晚了。后来又没护住她,我早该知道那个王家不是什么好地方,怎么还会让她过去给赵氏看病呢?可怜我的芳丫头,才十六岁,便死在王家那口井里。”
赵春生攥着那个五彩绳,眼泪滚滚而落,本就苍老的面容此刻更显老态。
周亭山看着这一幕,没有出声,任何语言在失孤的父母面前都是苍白的,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抓住凶手,将真相大白于天下,为赵芳报仇。
等赵春生稍微平息了点心情,周亭山便问,“赵叔,当初赵姑娘到底在王府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命丧在那里?”
虽然知道这可能会引起赵春生的伤心事,但周亭山还是不得不问,当初王府发生了什么,赵芳为什么死,都是他扳倒王瑞的重要证据。
赵春生道,“当初王家的老太太犯了心疾,王瑞便来找我去给他娘治病,一来二去的,他娘从此之后不舒服便都要我去看。
后来王瑞的妻子,也就是张氏,怀了孩子,不知道受了什么惊吓,情绪激动,胎像不稳,王家便又请我过去给她保胎。
但那年天冷,济阳城冻坏了很多人,我忙得抽不开身,便让芳儿去了,芳儿的医术不在我之下,她自幼跟着我学医,医术我是放心的。况且我擅心疾,她却精通女子之证,让她去保胎本来也是很好的,可谁知……”
赵春生说道这里,已经是有些泣不成声了,“谁知她竟再也没回来啊!”
“王瑞杀了她?”周亭山问。
“我不知道是谁杀了她,当时我还在治疗那些病人,王家突然来人说芳丫头在府中出了点事,要我赶紧过去看看。这哪里是出了点事?我到的时候芳丫头已经断气了,王家的人说芳丫头是对新建起来的院子感兴趣,才失足摔倒井里淹死的,但怎么可能呢?芳丫头最是乖巧懂事,去别人家没有主人的允许绝对不会乱转的。况且,她的死因我看的清楚,她哪里是失足溺死的,分明是被人捆着绳子扔到井中溺死的。”
赵春生擅医,他虽然不懂解刨,但懂人体,赵芳的后脑上有一道伤口,且指甲很干净,没有摩擦的痕迹,那就说明她在被扔到井里后就已经昏迷了,这才在井中没有挣扎,且她的身上有几圈勒痕,尸体吸水肿胀之后,勒痕就更明显了。
事实上,赵春生后来找仵作看了一下自己的闺女,得出的结果是一样的。
赵春生含恨道,“王家就这么明晃晃的杀了我闺女,连个解释都那么敷衍,我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赵春生几乎是要散尽自己的全部家当,尽量还原当年的线索,然后把凶手送进牢里,给闺女讨一个公道!
周亭山问,“那后来你可查出真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