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萳瞬间脸色煞白,如遭雷劈,心里仅存的侥幸瞬间被烧了个干净,连渣都不剩。
他松了手,手指却像死鸡爪似的僵硬弯曲,勾住邢越的衬衣袖子,全靠胳膊用力才将那只的手拉了回来。
曲萳视线向下,无法说服自己再对上那双一模一样的眼睛。
而且事实也如此,被松开的邢越看都没看他一眼,拉着初霖安迅速离开了厨房。
“看来被辞退的不是我啊。”盛川笑了一声,语气一如往常的恭敬,“曲先生,回见了。”说罢,转身也离开了这里。
这下深夜的偌大厨房里只剩他一人了。
啪的一声,曲萳一拳砸在扶手上,整个轮椅跟着颤了一下,发出金属部件碰撞的繁复脆响。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常常弯着的眼睛正露出渗人的精光。
曲萳其实一早就认识初霖安。
十四五岁的小男孩刚进车队的时候瘦的皮包骨头,身体还在抽条。
却仗着年纪小,皮肤光泽透亮,比雪还白净,一双眼睛小鹿似的,安安静静,再等个两年,必是个让人一眼沉沦的美人。
或许是曲萳在潜意识里就把这个小孩当做了威胁,所以他对初霖安的印象并不好。
因为初霖安是被自己的男友,邢昀,给带入车队苗子组的。
不过他当然不会因为一个小孩来跟男友闹别扭,他也没那个心思和时间。
邢昀常年待在国外,比赛或者训练,而他有自己的工作,是个小有名气的演员。
虽然不算流量也没拿过什么奖,但他这样颜值在线还有演技的男演员,要红就差一个时机而已。再加上他背后有邢家,所以不用担心娱乐圈的那些脏东西。
和邢昀见上一面本就难得,他自然不会在意其他。讨厌那个小孩就绕道走好了,眼不见为净。
就算那小孩再怎么崇拜邢昀,对着他的男友动不动就脸红、眼睛盯着不放还会冒星星,邢昀也不可能会用成人之间的感情来回应。
邢昀眼里只有赛车和他。
当初邢家两兄弟还为了他打过一架。
曲萳的祖辈和邢家老爷子是老战友,但曲家却是普通家庭,又突遭变故,只剩曲萳与母亲相依为命。
邢老先生的姐姐,也就是邢梅,看曲萳母子可怜,就让两人借住在邢家,一住下来就没再移过位置。
母子俩一直本分,从不主动招惹是非。曲萳也自小就懂察言观色,如何讨大人喜欢。
自然的,曲萳同邢家两兄弟从十几岁开始就在一起玩,情谊深厚。随着三人年龄的增长,这份情谊也有了变化——曲萳同邢家二少爷变成了恋人。
虽然邢越也不错,高大帅气,冷冰冰地看人一眼,直让人心跳加速。表面上高冷矜贵,实则性格阴暗,疑心重,难以接近。
明显是邢昀更好一些。
太阳似的随时随地散发着热量,只要有群体的地方,他总能自动成为中心,笑容很有感染力,莫名想让人亲近,是个天生的领导者。
再说,他们的父亲也更看重邢昀,对邢越则完全是放养。
两兄弟之间却毫无芥蒂,邢昀去哪里都要拽上大哥,在邢家,邢越也只信任弟弟一人。
若是没有曲萳的存在,两兄弟感情好到连一次争吵也没有,更别说打架了。
所以曲萳并没有把初霖安这么个小孩放在眼里,事实证明也如此——初霖安后来被知名大厂YAMAHA签走了。
就是邢昀在初霖安的欢送会上喝多了之后,给他打了足足两个小时的跨洋电话。
说他羡慕初霖安的赛车天赋,自己要是有一半也不至于还在私人车队里当二流车手,一边花钱一边追梦。
还说明明是亲手发掘的苗子,送初霖安走却有一种儿子出嫁的空虚感,现在想的厉害,都掉眼泪了。
曲萳那天刚拍完一夜的戏,为了安慰男友只能强撑着瞌睡听了两个小时。
男友还提到了大哥,说邢越去意大利看望他,结果被车队里那个女工程师给看上了。女孩追着邢昀要他大哥的联系方式,邢昀没敢给。
“给了你就是害她。”曲萳说,“邢越眼里只有两种人,可利用的,和不可利用的。”
男友却突然醒酒似的,嘴里不再像含着个东西说话。
“萳萳,你误会我哥了。”邢昀反驳道,“他有他的原则,虽然冷血但他绝不是坏人。或许有一天……会遇到那个能让他打破原则的人吧,完成我没能成功的事情,把他救出来。”
·
初霖安被拖行了一路,他喊了几次邢越让他轻点,男人都没反应。
直到砰的一声门响,他被甩到了床上。
身上承受男人的伤还没好,所以床垫虽软,他还是感到身体一阵钝痛,不由得叫出了声。
“邢越!”初霖安眉心蹙着,已经有点儿生气了,“你弄疼我了。”
门又随着一声巨响关上了,男人大步走到床边,一双赤红的眼睛直直盯着他,然后俯下身,手掌撑在床上——男人要上来。
初霖安本能地要后退。
现在的邢越太可怕了,那眼神像是要吃了他一样。可如果邢越真要用强的,他又能退到哪里去?
男人挽起的衬衫袖子下,小臂连着手背上青筋遍布——那双有力的大手单只就能制住他。
那天晚上初霖安的双手手腕被钳住按在身后,面朝下被按在床上不能动。他不喜欢这个动作,像是在单纯的发泄,又弄的太深他受不了。
可男人吃软不吃硬,他哭着骂了几国语言的脏话都没用,最后软软地叫了一声哥才被放过。
“哥……好哥哥……你要做什么?”初霖安立马就怂了,率先使出杀手锏,一边软糯糯地叫着哥,一边打着颤退到了床头,最后被身后的枕头垫住了腰——无路可退了。
邢越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吓人,可他已经快承受不住了。刚才的发火让他头痛更甚,此时脑子里像有个电钻在来回穿梭。
“过来让我抱。”他说。
让你抱我就要死在床上了!初霖安心里大喊。
“我还没好。”他磕磕绊绊地拒绝,垂下眼睛死盯着墨绿色的丝绸床单,还有正抹乱床单靠近他的大手……他眼皮都不敢动,“你帮我上的药,里面还肿着,你、你说的……”
话刚说了一半,初霖安瞬间跌下枕头仰在床上,画面在视野里飞速倒退——他的脚腕生疼,整个人被拖向男人的阴影之下。
“不要!”初霖安惊叫一声,下意识去推挡,清脆的一巴掌正好扇在男人的脸上。
瞬间两个人都定不动,房间里的空气都凝固了。
“对、对不起……”初霖安慌极了,一双小手悬在空中不知道该收回来,还是该抚在男人脸上揉一揉,犹豫间手指伸也不是缩也不是,微微发着抖,“我没想打你,不小心就……”最后他还是覆上男人的脸颊,用指腹小心翼翼地碰了下,“你疼不疼?”
被打出几分清醒的邢越转过脸,在眼神接触到小玫瑰的瞬间,对方明显瑟缩了一下,噙着一层水光的眼睛里写满了害怕,但那柔软好亲的花瓣开合着,还在问他疼不疼。
“不疼。”出口的嘶哑连邢越自己都没料到,他已经很久没有正常休息了。
“我只是想抱抱你。”他解释着,眼睛仍红的可怕,“没别的想法,你不要怕,宝宝。”
初霖安更内疚了,嘴里连连说着对不起,主动伸出胳膊环上男人的脖子,“你刚才真的吓到我了,邢越。”他用力把自己贴向那熟悉的体温,委屈巴巴地求安慰,“手和脚被你握得好疼……你怎么了?突然这样?”
邢越瞬间被安抚了,狮子炸开的鬃毛收了起来。
“是我对不起。弄疼你了。”他回抱住主动的小玫瑰,两人侧身躺在了床上,心跳紧贴心跳,即使隔着衣服和胸腔两人也仿佛合二为一了。
“我不敢睡觉,Leon。”又过了十几次呼吸,邢越才继续说道,“我已经一个多月没有正常睡觉了。”
初霖安怔住了。
两人在一起过夜的时候虽然不多,但他确实从没见过邢越的睡颜。平常两人分房睡,邢越又次次比他早起。
“要抱着什么才可以,心脏会跳的,会呼吸的,活的。”
“小时候我总抱着小昀,后来我尝试抱小猫或者小狗……”
“不行……它们总是怕我,会挣扎。”
“我包养过不少人,听话嘴严的,隔一段时间就换一个,不论男女。宝宝应该听说过吧,毕竟在我身边有一段时间了。”
初霖安点点头,随即感觉额角被亲了一下。
“但效果越来越不好……因为不熟悉、不信任。医生说是应激障碍,可药物辅助对我来说没什么用。只是睡觉而已,找个信任亲近的人不就解决了吗?”
初霖安听着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在胸腔与喉间共振,却仿佛在轻轻叹气。
“后来怎么样了?”他追问。
“后来我尝试硬抗,疯狂工作,就住在公司的顶层,把自己累晕过去才能睡一会儿。可过不了多久,又要惊醒。”
“是做噩梦了吗?”初霖安问。他也被睡觉的问题折磨,深知那种如酷刑般的痛苦。
不过现在想想,这两天他都躺在床上度过,有邢越一直陪在他身边,他睡得很踏实,连梦都没做一个。
“不是噩梦。”邢越笑笑,“是突然袭来的感觉,好像所有人都把你遗忘了,睁眼闭眼都是黑的。”
“所以你要睁开眼睛,来证明那不是真的?”初霖安眨了眨眼,睫毛小刷子似的挠在邢越的喉结上,有点儿痒。
“没错。”邢越滚了下喉结,“再后来我实在撑不下去了,曲萳说他可以帮我。毕竟从小一起长大,又是小昀的爱人,试了一次,效果确实不错。”
初霖安有点儿不高兴了,曲萳不但喜欢自己男人,还陪他睡过觉。
“他已经有昀哥了,为什么还要占着你!”他激动地拔高声音,“明明就是抱着睡觉而已,怎么还能产生非分的想法!”
一激动不但把‘昀哥’两个字叫了出来,后半句话还听起来怪怪的。
“宝宝别生气。”邢越哄着,赶紧封住这个激动的小东西。
初霖安很快就身子发软,不能呼吸,立马没了脾气。
“还生气吗?”邢越刮了下那粉扑扑的脸蛋,看着小玫瑰花瓣上的颜色,轻笑了一下。
“哼。”初霖安缓了几秒,愤然道,“曲萳他是想和你上床!”
邢越突然被扣了好大一顶帽子,赶紧给气鼓鼓的小东西顺顺背,不然待会儿又要吐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词语来。
“我们之间只是交易,有合约牵制的,他不敢。而且这次回来我确定,是时候结束合约了。”
“为什么?”初霖安问道。
“因为惹Leon宝贝不高兴了。”
初霖安被哄的脸上一热,立刻熄了火。
其实作为曾经的朋友,曲萳的状况邢越一直都了解。
这个人并不爱他的弟弟,也并没有像表现的那样喜欢邢越。
曲萳最爱的永远是他自己。
可是他又没胆量对抗人性道德感去算计到底,所以用所谓的‘喜欢’把自己蒙在鼓里,来说服自己一切行为都是对的。
邢越曾提醒过弟弟,可是邢昀听不进去。大概与从小就能感受到许多爱有关,或者性格使然,邢昀太愿意相信好的一面,而非另一面。
再加上邢昀很爱曲萳,遂觉着哥哥所说的话是对两人感情的无端侮辱。
邢越当时也年轻,冲动下兄弟俩打了一架。那也、是两人唯一一次争执,之后邢越再也没说什么,三人的关系又回到了平常。
“那我呢?"初霖安突然问道,“为什么不考虑下我?”
“我想……您应该是信任我的吧?”
不然也不会做那种亲密的事情,成为了情侣。初霖安心想。
“我当然信任你。”邢越笑着说。
“那为什么?”初霖安不解。
“我是怕你不信任我,Leon。”
·
已经凌晨了,厅堂里的壁灯还亮着。
曲萳坐在这里很久了,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即使暖气开着,他也觉着冷。
原本健康的双腿已经因为缺乏运动而萎缩成了可怕的细棍,但冷还是能感觉到的——从脚指尖开始蔓延上来,直至将他淹没。
他见过邢家的日常,也体验过那样的生活,如今再让他回去?
他连双腿都废了,现在只能给别人唱唱歌写写词,当个只露声音的主播。还能怎么回去?
虽然邢昀去世后,邢家依然待他不薄。
但他本可以够到更多。
就算他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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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Chapter 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