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场合,喝酒不是为了尽兴,而是为了表态。
酒喝到位,生意就好继续谈下去。
可是柏森拦着,老板们犯难。
在场谁看不出来宋御河有多宝贝柏森啊。
宋御河主动要跟他们喝酒没人敢不喝,而柏森要帮宋御河喝酒更没人敢跟他喝。
柏森端起酒杯,想要先干为敬,宋御河按住他的手,把他拉回椅子上坐下。
门外有人敲门,侍者领着宋高明进门。
宋御河跟柏森同时回头,就看见宋高明朝他们走来,“结束了吗?”
不止柏宋二人震惊,影院老板们同样惊讶,不敢留人,忙不跌异口同声:“结束了结束了,宋董,宋总,柏影帝,请便。”
宋高明微微颔首:“行,时间不早了,那我就带他俩回去了。”
众人起身恭送:“慢走。”
这场由宋高明发起的酒局,以参宴者畏首畏尾终结,宋高明亲自来接,左手揽着宋御河,右手搭着柏森,一碗水端不平,倾斜向柏森那边,维护之意溢于言表。
众人回过味来,甭管外界传得多么难听,柏森已然得到宋家掌权人的认可,就算不混娱乐圈,随便在南山给柏森安插一个职位,后半辈子都能衣食无忧,而他们的未来,则变成了未知数。
权衡利弊,这一家子,都是狠角色,不惹为妙。
一行人在门口送行,纷纷表示衷心,一定给《正途》排够本。
至于蒙奇跟活力,宋高明淡淡地说:“是时候破产了。”
一句话直接让两位老板汗流浃背,不是说宋高明从不插手娱乐圈的事么?
回想一下,得罪宋御河的最后都没有好下场,难道其实一直是宋高明在背后操控?
道歉还来得及么?
两个老板面面相觑,还没组织好措辞,宋高明已经带着两个儿子上车,留下绝尘而去的汽车尾气。
车上,宋高明坐在副驾驶,从后视镜里撩眼看宋御河不咸不淡的表情,问:“解气了么?”
宋御河还在震惊他爸突如其来的行为,“爸,您怎么会来?”
自己儿子什么德行他最清楚,平时跋扈,为了柏森忍气吞声,那憋憋屈屈的样子,说不心疼是假的。
宋高明一直在门外等着给宋御河和柏森撑腰。
柏森自觉没有参与谈话的立场,想说找地方把他放下没机会开口,因为宋高明被宋御河一句惹毛,开始持续输出。
从宋御河此前种种公子哥做派开始数落起,直到他闹出绯闻影响股价,以及不顾个人形象,长期陪戏,最后还要对柏森说:“孩子,你别多想,这不怪你,主要是宋御河不像样。”
一桩桩一件件,全是宋御河为了柏森做的荒唐事,无意中的控诉最致命,不是柏森主动要的,但心虚的却是柏森。
多不多想,很难不想。
怪不怪他,一切因他而起。
像不像样,做都做了。
柏森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宋御河着了急,趴在副驾驶的座位上,责怪宋高明:“爸,您别欺负柏森。”
哪只眼睛看着欺负了?
宋高明忍不住转过去白了他一眼,宋御河说:“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我自己能搞定。”
还能搞定,宋高明继续白眼他,“能搞定被人灌酒,好了伤疤忘了疼,你那个苦胆不要直接摘了,省得跟着你遭罪。”
他爸擅长揭人短,宋御河被噎得一时语塞,但一想到柏森能帮他顶酒,又让宋御河既意外又惊喜的表情。
他深情款款地盯着柏森看。
不言不语,可眼神里燃烧着火苗,炙热得很。
看得柏森脸热,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才好,小声说:“别看了。”
宋御河旁若无人地说:“不看你看谁?”
宋高明轻咳一声,让司机直接把两人送回上林苑宋御河自己家,并且命令,“最近事多,你们就住这里,我会安排人来照顾你们日常起居,宋御河想要出差跑宣传没问题,前提是得听我安排。”
这是特赦令再加一道圣旨,宋御河不敢不从。
毕竟他爸还是很为他着想的。
他想跟柏森同居还得努力找借口,他爸一句话直接让柏森无法拒绝。
直到被宋御河拉着进门站在玄关处,柏森才说:“我还是叫杨猛来接我吧。”
宋御河不让,把宋高明限制他人身自由,不准他去陪着跑宣传,可不去不行,柏森无法理解这两者之间的必然性,宋御河牵着柏森在沙发边坐下,说:“自从上次住院我爸就小题大做一惊一乍,他想让你管着我。”
柏森认为自己没有那么大的魅力和权力,能管得住叱咤风云的宋总,谁说没有感同身受,看宋御河住院遭罪,他总算理解了宋御河对他投入拍戏受伤为什么那么大反应,将心比心,他无法眼睁睁看着宋御河承受肌肤之痛。
刚才在饭局上,宋御河真的就是故意的。
用自己的健康作为威胁的筹码。
但那时,他并非故意受伤,对比起来,宋御河这种行为,要更恶劣,也更可恶。
柏森说:“我可管不着你。”
宋御河却说:“柏森,你在生气吗?”
柏森如实回答:“是。”
宋御河说:“你没猜错,我就是故意的,柏森,我得让你意识到,亲眼看着自己放在心上的人一点都不爱惜自己到底是什么滋味,生气,愤怒都不为道,柏森,我得让你体会到心疼,只有你疼了,才会害怕。”
明明有更好的方式,他偏偏选择了最极端的那一种。
宋御河骨子里比他还要疯,机关算计,不留余地,好似用最深刻的痛苦才能让人记忆深刻,殊不知,伤人伤己,不止对身体造成不可逆的伤害,还会让信任坍塌。
经历过算计,无论是真情还是假意,柏森都会忍不住去琢磨,宋御河到底在算计他还是真情实感。
反复猜测,感情就会被消耗掉。
柏森不想那样。
他知道自己的性子,在感情方面反应慢半拍,很多事不会多想,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本意并非如此,伤害已经造成,弥补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宋御河对他同样没有信任。
柏森说:“宋御河,我不是故意的,但你是。”
宋御河大方承认:“是。不上点儿手段,你意识不到问题,柏森,你太狠了,对自己太狠了。”
柏森无话可说。
有些习惯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也不能一朝一夕就改变。
这是他自己的课题。
柏森:“我是不是没跟你说过我小时候的事,我是个遗腹子。我爸在我还在我妈肚子里三个多月的时候,因为出任务意外去世,他是一名外交官,我妈为了生下我跟家里断交,她为了供我读书吃了很多苦,因为长得漂亮,还是个寡妇,乡下地方,文化程度低,经常有人对她传递那种猥琐信号,半夜三更骚扰,或者直接去家里蹲着意图不轨,那时我还很小,我亲眼看见我妈妈为了守住自己的名节,以死相逼,她用刀抵住自己的喉咙,才把那人吓跑。其实,她大可以找个人再嫁,把我送去福利院,可是她说,我爸是英雄,她不能让我爸寒心,人死一场空,寒不寒心,死人能知道什么,我知道,她只是忘不了我爸,也不想我被人议论,一个寡妇总比一个□□的名声好一点。”
他把话说得很难听。
但这就是农村失去丈夫的妇女的最真实的处境。
宋御河的心情很难受。
为自己无法去拥抱那个因为他没能及时出现而遭遇诸多不幸的小小人儿。
讲起这些事,柏森的表情很淡然,仿佛只是讲一件与他无关的事,但这些事,光是听一听,都难以接受,何况他是亲身经历的受害者。
对宋御河流露出来心疼的神色,柏森握住宋御河的手,轻轻笑着,“这样的事,不止一次,从小耳濡目染,我知道该狠一点,否则,只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宋御河,我不是故意伤害自己,我只是——习惯了。”
习惯了无依无靠,习惯了孤立无援。
宋御河抱住他,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心跳伴随着沉重的呼吸,他认真对柏森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是这样。”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宋御河犯了想当然得错误,一个人应对危机的行为大多可以追溯到童年经历,如果小时候遭遇太多不幸,势必会更极端一些,若非如此,他无法保护自己。
宋御河意识到自己做错了。
他的报复行为,让柏森想到了不好的回忆。
他应该坐下来跟柏森好好谈一谈,而不是让柏森尝一尝他早就尝过无数次的滋味。
那太残忍了。
宋御河无法原谅自己的狠心,他一遍遍地说对不起,可是柏森推开他,不是抗拒的,而是怕宋御河误会,很认真地解释:“不,宋御河,我不需要你的愧疚,我只是不太会爱,我的反应会比别人慢,你不要对我失望。”
他没想到,在面对他故意的伤害时,柏森第一反应竟然是怕他失望。
柏森比他想象中,更加在意他。
宋御河有些飘飘然,“就算和你说分手,不,我没对你说过分手,我说的是冷静冷静,我从没对你失望过柏森。”
他毫不怀疑自己能获得很多人的喜欢,唯独执着于柏森。
大概是因为,冷淡者的爱意才更加动人心魄。
“柏森,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我那么执着地爱着你——”宋御河抚摸着柏森的脸颊,说:“柏森,你是我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