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杪 第5章 欢迎回家

大人们都说，十几岁的少年们总是发着光的，他们活在朝阳之下，尽情的沐浴阳光。

可远处那个单薄孤独的身影，明明也是一个十几的、前路还很远很艰辛的少女。

她就那么站在一旁，用渴望的眼神看着，像是站在阴影里，窥探着别人的幸福。

她希望能被别人拉一把，又怕弄脏对方的手。

而当真正有人注意到这里，朝她伸出手时，那陌生的炽热和真诚是她日日夜夜盼望着的，也是她不敢去打扰的。

那一瞬间，她在想...

与其希望那个人是秋瓷，又或者是余悸，她更希望是她自己。

是未来的自己朝现在的自己伸出了手。

是终有一天，能站在阳光之下的自己。

那天之后，保安来问过她，是哪个班的。

“您能不能别和我们老师说...”

保安听她这么说，有些迟疑的点点头。

怎么会有人被欺负了还想帮着隐瞒的？

距离高考越来越近了，她们的课表上基本都是自习课了，自主刷题，有老师坐在前面的讲台旁，有学习问题的同学排着队，无一不是低头反复在练习册上勾勾画画着。

顾织织脸上的气色好了不少，只是常常挂着一个黑眼圈。

“昨天又没睡着吗？”

秋瓷笔尖一顿，侧过头问她。

顾织织摇摇头，手指不停的按着太阳穴。

“床旁边没灯，卧室也没门，晚上不能开大灯。”

秋瓷有些惊讶的看着她，然后思索片刻。

“我妈妈说，你可以来我们家住一段时间，不能耽误高考嘛。”

这下换顾织织惊讶了，张着的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摇摇头。

“你就当陪我了，好不好嘛，诶呀，织织宝宝～”

秋瓷趴在她身上低声说，还拽着她的袖子，时不时摇一摇。

顾织织眼里闪过片刻动容。

“会不会太麻烦了...”

有一个好的环境对她来说是再好不过了，可是突然住到别人家里去，会不会给秋瓷家里造成负担啊...

“我之前就和我妈妈说过，怕你不接受就一直没告诉你，今天陪我回家吧，东西给你准备好了都。”

秋瓷眨巴着眼睛看她，头发依旧被笔别着，几缕碎发耷拉在脖子后，有种懒散而无害的感觉。

“那...那放学我要先回去一下。”

顾织织还是有些迟疑，顿了一下，又开口问秋瓷。

“可以吗？”

秋瓷被她反应逗笑了，抬手摸了一把她梳整齐的头发。

“当然啦！”

顾织织对她的行为习以为常了，没有太去在意，而是盯着黑板上“距离高考还有四天”的几个大字。

一阵阵反胃的感觉从嗓子席卷而来。

她捂住了嘴，和老师举手示意后就跑出了班。

洗手台前的镜子里，她双目通红，干呕了几声后，用清水冲了下脸。

靠在铺满瓷砖的墙上，那冰凉的感觉从后背传来，让她感觉头没那么晕了。

再努力一点，她就能去参加她朝思暮想的高考了。

那种忐忑不安和期待不已相撞，让她感到压力很大。

扶着墙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下课铃刚好响了。

学生们一拥风的冲了出来。

跑操铃紧随其后。

她加快了步伐，刚过了一个转角，就看到远处站着等她的秋瓷。

四目相对，秋瓷跑了过来，拉住她的手，将她拉进人群。

她们穿过人群，从教学楼一直跑到操场。

像顾织织刚转来的时候一样。

秋瓷依旧转过头来看她，微微喘着气。

这个盛夏有些闷热，微风席卷大地，操场旁的小雏菊藏在草坪里，偷偷露出个脑袋。

秋瓷穿着短袖，露出两条纤细的胳膊，手腕上还系着一个平安扣。

那是她妈妈给她求的，粉白色的玉扣，衬的她肤色很好看。

顾织织穿着秋瓷的那件干净的外套，把领子一直拉到脖子下。

“你不热嘛？待会跑操会很闷的。”

两人站在队伍里，窃窃私语。

顾织织摇摇头，她感觉还是穿长袖比较有安全感。

人群贴的很紧，从主席台看，像是很多小黑点在缓慢移动着。

他们跟着前一个人的步伐，朝着一个目标出发。

风吹了过来，卷起女生的长发。

队伍里有人嬉笑着，有跑不动的被班长鼓励着的，还有几个昂首挺胸在前面喊口号的男生。

那一刻，他们是一个集体，他们清楚的意识到，这张通往人生起点的通行证，有这么多人在一起努力着，为他们共同的美好未来努力着...

跑完，大家都有些筋疲力尽的，接水机器前，几个男生仰着脖子用嘴去接流出来的清水。

“我们要考到一个大学去。”

秋瓷突然很认真的对顾织织说。

顾织织用纸巾擦着额头上的汗，有些愣愣的去看她。

正当她还思考怎么回的时候，秋瓷郑重其事的对她说。

“不能让别人再欺负你了。”

清晨的阳光照在她们身上，暖洋洋的。

顾织织被她逗笑了，眼睛弯弯的看着她。

“我不会让别人欺负我了。”

“真的嘛？”

秋瓷眼睛亮亮的，停住了脚步。

顾织织点点头，手还攥着自己的袖子。

“那我就不拉勾了，怪幼稚的...”

听着对方的自言自语，顾织织拉过她的手，勾起她的小拇指，然后“盖了个章”。

有风吹过，树叶互相推搡着，留下一片“沙沙”的声音。

放学后，秋瓷说有问题想去请教老师，让顾织织取完东西后和她在学校门口汇合。

长眉大爷还在不停锯那几块木头，身后新增的一张小凳子是他这几个星期的成果。

顾织织路过那里，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走到单元楼下，小猫余呼呼从铁丝网旁跳出来，蹿到她身边，用脑袋去蹭她的腿。

顾织织把早上特意剩的半瓶牛奶慢慢倒在地上，看它慢悠悠的蹲下，一口口舔着地上的牛奶。

铁丝网上的那几个塑料水瓶被小猫的爪子扣破了，看起来不太稳固。

顾织织掏出兜里的几张人民币，数了数。

加上之前剩下的钱，手头还有两百二十元。

宠物店里的窝有些贵，能起到保护作用的笼子都是三四百一个。

可是，如果她去长眉大爷那里，请他帮忙做一个呢...

会不会能便宜一点？

摸了摸余呼呼毛茸茸的肚子，她就背着包往小区门口走了。

一个推车水果车的老奶奶路过，吆喝着。

“小姑娘吃不吃水果呀？”

要是在以往，顾织织肯定摆摆手就离开了，可她想到，如果空手去秋瓷家住，实在不太合适。

于是她攥着那几张钱，走近了推车前。

“我想买一些送长辈...这种果篮多少钱？”

老奶奶拍拍一个被包装好的、还系着红丝带的果篮。

“这个呀，今早刚装的嘞，算你六十五块钱吧。”

顾织织迟疑了一下，老奶奶见她不应，又开口。

“诶呀，那六十嘞？都成本价啦！”

于是，在夕阳到来前，长眉大爷就看见远处一个吭哧吭哧提着大篮子、背着一个灰书包的女生，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女生把剩下的一百六十块放到他桌子上，又迟疑的抽走二十块放到兜里。

“爷爷...我想请您帮我做一个小猫窝，我现在有一百四十块，下个月还能再给您一...”

长眉大爷摸着自己翘起来的胡子，有些好笑的看着她，及时打断她的话。

“我闲着也是闲着，帮帮你，就算积德了。”

他看到顾织织亮亮的眼睛，把钱推了回去，却又被小姑娘执拗的推了回来。

最后还是犟不过她，收了一张红色的，就叼着他的小刀去旁边忙活了。

顾织织心里很雀跃，要不是拿着的果篮太沉，她真想学着秋瓷的样子在路上蹦哒。

“诶呀，你怎么拿了个这个！”

在学校门口翘首以盼的秋瓷一看她来了，就三两步走了过来，接过那个果篮，然后很尴尬的发现自己也有点拎的吃力。

两人一人拿着一边，把那个果篮拎了起来。

她们气喘吁吁的出现在秋瓷家门口的时候，属实把秋瓷妈妈吓了一跳。

“诶呀，你们怎么拿了个这个！”

秋瓷妈妈把两个女生拉了进来，给顾织织准备了小拖鞋，就连忙跑去把厨房的饭端了上来。

“呀！都是我喜欢的！”

秋瓷用筷子夹了一块排骨，就开始啃。

“你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真是的。”

秋妈妈笑着，给顾织织盛了一碗汤。

“谢谢阿姨。”

顾织织双手接过，有些小心翼翼的。

“客气啥呀，阿姨去给你们洗水果。”

秋瓷看顾织织一个劲的埋头喝鸡蛋汤，忍不住给她夹了块排骨。

“吃饭呀，你怎么呆呆的。”

顾织织两个腮帮子鼓鼓的，秋瓷没忍住捏了一下。

“欢迎回家。”

顾织织眨着眼睛，听到秋瓷轻轻说的话，像是那碗鸡蛋汤的热气逐渐包裹住心头。

两人在洗漱后，就坐到了秋瓷的课桌前。

桌子上摆着顾织织带来的水果，红透的果子被切成小块，果皮上还挂着几滴水珠。

两只椅子挨在一起，台灯的光斜着打下，落到她们的试卷上。

顾织织感觉头发还没干透，很是惬意，两只脚并在一起，端正的坐在桌前。

秋瓷就没那么老实了，她穿着睡裙，把一条腿耷在顾织织膝盖上。

她们刚洗完澡，头发柔顺的耷在肩上，被空气中那股熟悉的香气环绕着。

墙上钟表的指针一点点移动着，发出“滴滴”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织织写题的手都有点酸了，她刚想起身缓解一下，就感觉肩上一沉。

是秋瓷靠了过来。

细长的睫毛微微颤着，很轻的呼吸声以及柔和的面庞证明她睡得很舒服。

顾织织愣了一会，然后抬头关掉了台灯。

窗外月色皎洁，有车开过的声音，霓虹灯在城市上遍布着。

耳边好像还是秋瓷的那句：“欢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