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梦闺中人 第22章 22

早上见面时，杨微和胡丽菁的状态都不怎么样，一个哈欠连天，一个蔫头耷脑。杨微先问：“你弄伤的那个冤家，他难为你了吗？”

“没有……”她又打了个哈欠，眼角挂着生理性泪滴，挥舞着两臂，拉伸着脊背，“但是他是个大话唠，说了一晚上废话，烦死我了。咦？你呢，你是咋的了？”

杨微想了想，应该怎么描述自己的问题，“我……我也有个不得不面对的冤家。”

“谁呀？”胡丽菁随便地问一问，她了解杨微的社交圈子非常简单，出现了一个自己不知道的人，实在很难得。

“一个……爱女装的小哥哥。”杨微说出这些描述的时候，自己也觉得很荒诞，感觉自从小蓝进入她的生活以后，就逐渐改变了她本来平淡的生活模式。

胡丽菁的眼光有点异样，她想要说点什么，忽然听到一声稀里哗啦的异响，还有周围人群的惊呼，两个人都转头过去看，发现远处的宋院离骑着自行车，从通向操场边的小斜坡上一路滚下来。

坡顶的平台上明显有一截被拉扯掉的鱼线，飘散在扬尘当中。宋院离连同车子，一路就像狂风裹挟着大风车一样翻滚下来，最后脸朝下跌在塑胶操场上，更加引起围观人群的嘲笑。

连胡丽菁都已经看不下去了，“他们都疯了吗……这已经超出恶作剧的程度了！”

杨微被惊呆了，看了一会儿，想要过去搀人，但是身后一只手忽然扯住她。杨微一转身，发现拉住自己的是班长尹白帆，当时更加愕然，“你干什么啊，班长？”

尹白帆很严肃，“你现在出面很不合适。”

“为什么？”杨微歪着头，狐疑地问，“他就算再差劲，也是我们班级的人呐。”

胡丽菁也很迷惑，“而且你还是班长，你不管他吗？”

尹白帆叹了口气，“因为你们也是三班的，所以作为班长，我也要保护你们的安全。你们以为搞成今天这样，只是他一个人的责任吗？”

“当然不是了！”杨微马上回答，“还有薛老师……”似乎猛然意识到自己提起的话题很不妥当，她马上降低音量，环视了一圈周围，继续小小声地说，“薛老师把他调到最后一排，对他的遭遇也不管不问的，所以周围的人更变本加厉。”

“对，老师的态度才是决定一切发展的关键因素。这个时候你要是上去帮他，就等于跟周围施暴的自诩‘正义者’表示，自己是跟他捆绑在一起的，他们会怎么对你，就真的不好说了。我们班已经有一个棘手的宋院离了，我必须得阻止你们两个再陷进去。”

和尹白帆分别之后，两个人回归到队伍里，准备排队进入教室。胡丽菁基本上是认可刚才的对话的，“她说的没错啊，发展到今天这么复杂的局面，有宋院离自己的责任，也有老薛默许的影响。但是你肯定是无辜的，再说了，他当初那样吓唬你，我觉得他也是咎由自取。”

杨微皱着眉心想了想，“可是……整件事情都让我觉得害怕，我觉得有必要跟薛老师谈一谈，我想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那你去谈好了，反正老薛也喜欢你。”

杨微身上虽然问题也有不少，但是基本符合一个“好学生”的框架，是很受薛经年这种传统老派教师喜欢的。她选择的是中午时间，趁着别人都跑去食堂了，自己找到薛经年的办公室。

薛经年不喜欢人多，讨厌拥挤，也讨厌排队，所以中午都会晚一步出门去食堂。杨微畏手畏脚地敲了敲门，慢吞吞蹭进办公室里，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薛经年疑惑地放下手里的东西，“你来干什么？”

“呃……”杨微又蹭着近了几步，还在组织语言，“老师，我有个问题，想要问……”

“好呀，你问吧。”薛经年还以为她要问的是学习上，或者自己看了什么课外读物，有不解的地方，没想到她问出来的是“能不能，把宋同学放回原本的位置？”

薛经年手里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马上做出自然的回答：“不能。”

“为什么？”

“因为会破坏原本稳固的规则和框架。”

“？”杨微以为自己听错了，寻思了半天，还是不得其解，“这是什么道理？我怎么弄不明白呢？”

“很简单呐，”薛经年站起身，迈出两步到了她跟前，从上方往下瞟着她。

“你们在这里的唯一目的，就是学习，所以实际上规则是为你们服务的，或者说，是为你们大多数人服务的。如果规则变得模糊、不清晰，就会花费你们多余的精力，去揣摩变化后的新规则，这种消耗就完全是浪费。所以我应该做的，是延续原本的规则框架，保证你们每天的生活一成不变，不会消耗格外的精力去干别的。”

杨微听了一长串话，脑子飞速地运转，总觉得哪里不对，“可是，这些跟给宋院离换座位有什么关系？”

他长长叹了口气，“你有没有联系思维？因为给他换座位，就会破坏规则的稳固，他在学校里的社会定位已经是众所周知了，随便改变就是会引起其他人的迷惑，这是我不能做的。”

“啊？”杨微觉得，听到的东西简直离了个大谱，“他是个人呐！又不是游戏NPC，你这样说，我感觉一切太不真实了，好像我们都活在一个游戏里，真就是地球OL呗？！”

薛经年感觉已经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了，绕了一圈回到自己座位，侧过身体，也不再看杨微，“不管你怎么想，规则就是规则，规则不是让你去理解的，它是经过了无数次的尝试后成功率最高的模式，不容质疑和更改，你们只要遵守就行了。”

“……那宋院离怎么办呢？他就算是倒霉蛋，应该认命吗？”

薛经年抬起眼，眼光深沉，看着杨微，“这里是学校，是个融合了所有阶层、所有类型、所有生源的地方，但是所有的学生最后会涌出学校，回归社会，回归自己应该在的位置。我相信，我提前分门别类一下，没什么问题吧？”

杨微感觉到一种深邃的寒意，她终于知道一直恐惧的东西是什么，恐惧正在逐渐描摹出具体的轮廓，正在逐渐浮出水面，曝露出真容。

“这、这也太……傲慢了吧，孔圣人不是说过有教无类的吗？”

结果，薛经年却忍不住笑了，“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搞不懂世界运行的规则？儒释道都是糊弄人的手段，外儒内法才是千年不变、颠扑不破的终极铁律。”

“她怎么了？”放学的时间，胡丽菁看着前面杨微，她不像早上的时候蔫头耷脑了，而是另一种状态，完全就是傻掉了，灵魂都飘出躯壳，整个一具行尸走肉在飘荡着。

唐沛顺着她指的方向，看着前面的杨微，也很纳闷，“我也想知道。”

“我没事，就是被老师暴扣了……”杨微从齿缝里吐出几个字，满脸委屈的表情，“我说不过他……”

胡丽菁蛮意外的，“老薛这么能辩论？真没看出来。”

“根本不是辩论……单纯是他教育了我一顿……”杨微用两只手撑着脸，哀怨地颓丧下来，“但是他说得头头是道，我根本辩驳不了，只能承认他是对的。”

唐沛挺好奇的，“他都说了些什么，能简述一下吗？”

杨微大概形容了几下，丧丧地问：“是不是辩无可辩？”

“唔——”唐沛颇有深意地挑了挑眉，“我觉得你走进了他的思维陷阱，要是真的按照他设定的条件来看，你也可以无赖地以消费者身份自居，他就是一个提供服务的服务员而已，他得为你高兴努力呀。需要尊师重道的时候，就把老师的身份抬出来；不愿意承担师道的负担时，就用服务员的身份打掩护，这才是真的耍无赖吧。”

胡丽菁啧啧不已，“你可别当着老薛的面说这些哈，他会在物理学上给你一个暴扣的。”

保持着丧丧的模样回家，杨微发现妈妈系着都是花的小围裙，厨房里面堆满了食材，一副拉开架势，准备大展拳脚的模样。

“微微，”萧木兰一撩垂珠帘，兴奋地冲出来，跟一枚肉炮弹从厨房弹射出来一样，“我看小蓝那么喜欢我做的菜，今天特意准备了大餐！你看看，奶汁海带、蒸蛋鸡肉卷、茭白虾冻，你说他多开心呀？”

“……”杨微默默注视着眼前的“战场”，半天呐呐地开口，“你想弄死他啊？”

“这是什么话？”萧木兰十分不以为意，还很满意自己做的准备，“难得有人那么欣赏我的厨艺，那我得好好表现表现。”

杨微抚摸着自己的前额，犹豫地把实话说出来，“有没有可能……他那不叫欣赏，单纯是忍耐力比较高，加上教养好？”不过转了一圈，没看见蓝耀离，杨微又好奇起来，“他人呢？”

“小蓝吗？他还没回来。”

“他出门了？他能出门干什么呀，人生地不熟的？”杨微偏过头，想了想，感觉到一些奇怪的地方。

“那他肯定有自己的事呀，忙活完了自然就回来了。”萧木兰翻了翻自己盛满食材的案台，“哦对了，我的香叶用完了，你去超市买点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