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逢春》
001.近期的天气总是阴沉着脸,压抑又烦闷。我撑着伞走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旁边是被淋得萎靡不振的野草与野花。我有时候会想:“为什么那么苦的生活人们依旧要选择坚持?”现在这个问题似乎有了一个模糊的答案。“活着就是一切坚持的理由。”在野草野花的身上,我看见了这份坚持,它们努力地长,努力地汲取,努力地生存。
“连细微的事物都有好好在活着,人又有什么放弃的理由呢?”我打开相机,拍下这幅挣扎的画面,那是它们不放弃的宣言。
002.中央花园的凉亭总是热闹非凡的,只有下雨天除外。我想今天恐怕只有我会前往凉亭去赏赏那在雨中低垂着帘幕的柳树与池塘中起落着身影的莲花。
我不停地向前走着,隐约中能听见淡淡的琴音,我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踱步,那是个离凉亭不远的地方。
在我的记忆里,这里好几年前是个剧院,表演音乐剧。不过老板因病去世,这里已经很久没有再营业了。
我揣着好奇的心思叩响了门,静静地等待。不一会儿剧院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那是个少年,看上去只有二十几岁的样貌,还没褪去稚嫩。他似乎没想到会有人敲门,有些无措。声音低低地向我解释道:“剧院不开门营业。”
我笑意盈盈地点头,明知故问道:“是你在弹琴?”
他怯生生地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我毫不吝啬地夸奖。“弹得很好。”
他轻轻地回答。“谢谢。”
003.我似乎是难得在这种天气碰上人,表现得有些兴奋。又似乎是太久没和人这般说话,表现得有些喋喋不休。我就这样撑伞站在雨里问了他好些问题。他羞怯地躲在门后一一回答。
他叫萧长生,是剧院老板的儿子,刚从学校放假不久。他总听母亲提及父亲开的剧院,说那是个上好的地段,荒废了太过可惜。于是这次回来,他就特意过来看看。他说他小时候有一个很大的梦想,导一出属于自己的音乐剧。
我说那很好啊,加油!他却摇了摇头,说因为一些问题,他已经很久没碰过音乐了。他没具体说是什么问题,我也没追问。
我说我该走了,他点了点头。临转身,他叫住了我。“裤子脏了。”
我低头看了看穿着的白裤子,无奈地摇了摇头。“知道了。”话罢,撑着伞行走,缓缓消失在他视线的尽头。
004.回到中心人民医院,迎面撞上的就是我的主治医生。他看着我手中还在向下滴水的伞与沾着新泥的裤角。由衷地笑道:“出去走走是好的,以后可以多走走。”
我笑着,告诉他,“会的。”
005.隔壁病房的张叔是个和蔼的人,他总喜欢拉着我谈些他少时做的有趣事,我也乐意听。我想这也算是我平淡生活里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天倒也同往常一样,他拉着我谈他少时的一个兄弟,叫萧伯景。他说萧伯景少时叛逆得很,离家出走在外,发奋要去追寻自己的音乐梦,于是他就和张叔这个同样热爱音乐的人相遇了。
萧伯景写的词特别好,只可惜当年经费有限,没能传播出去,只在小街小巷有些名气。后来走南闯北的,一路上遗失了不少。萧伯景的心性也在坎坷中转变了很多。那样意气风发的词倒是不再常写起,也少了些韵味。
后来,他们都长大了,也没那么疯狂了。张叔就约了萧伯景去吃散伙饭,张叔就约了萧伯景去吃散伙饭,张叔对他说:“回家吧,做不出什么作为的。”萧伯景一言不发,只不断地点头。沉默中,这顿散伙饭结束了。
过了许多年,张叔听到萧伯景的名字是关于一家剧院。他当时兴奋地想去捧场,可真到了那一天,等到的是噩耗。张叔说萧伯景说得最多的话就是对不起他的妻子和儿子,没有大的作为也没好好陪陪他们。
006.我只听得心头一震,急忙对张叔问道:“那剧院是不是叫追梦?”
张叔似乎是诧异我会知道,愣了一会儿。“你去听过?”
我摇了摇头。“前两天去散步时经过,有人在里面弹琴,我就过去瞧了瞧。”
张叔:“那大概是他儿子长生吧,那小子应该成年了,我当年见他的时候他只有小小一点,还不到我的腰。那时他就喜欢钢琴,弹得还不错。不过他的家庭不支持,估计是受他父亲的影响,认为有些不务正业。他父亲也不认同,说没出息。我当时觉得他很可悲,毕竟他否认了自己的梦想。”
我沉默着,不知如何作答。张叔就继续说:“他儿子叫长生,你知道吧。其实他本来不叫这个,他本来叫储墨。”
“因为他父亲?”我听自己这么问张叔。
张叔叹息着点头。“他的家人本来希望他金榜题名,但现在他们都希望他长命百岁。”
我又一次陷入了沉默,张叔似乎看出了我的窘迫。安慰我说道:“小严是个很好的人,病好了也一定是长命百岁的人。”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对张叔说道:“你也是。”
张叔笑而不语。
我觉得我真的算得是个紧遵医嘱的患者,或许是因为我真的颓废了好久,现在看什么都觉得有意思得紧。我买了很多关于音乐剧的磁带,想去听听这种剧场中人物的心境。我听见了乐,也听见了悲,我听见了条条大路通罗马,也听见了人有生老三千疾,我听见了身不由己,也听见了情不由心。
我想我该去碰碰运气,试试能不能再见一见萧长生,我有很多话想说,却又觉得不合时宜。最终,我也只是在微信的聊天窗里发了一句“想就试试。失败又不可怕。”
隔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才回道,“会的。”
我想他大抵是纠结我为什么会知道,可我不打算告诉他,因为这是秘密。
我沾沾自喜,却不曾想有朝一日会在医院相见。
张叔照常邀我去聊天,我也不推辞。他说今天会有一个老朋友来探望他,我问需要回避吗?张叔摇头说不用,你认识他。
007.我的脑子还没转过来,病院的门就被人敲响了。
“进来吧,门没锁。”我从张叔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幸灾乐祸的意味。
"嘭"的一声,门被推开了。进来的那位老朋友赫然是萧长生。我的表情没收住,错愕之意尽收对方眼底。
他似乎也有些意外,表现得过分局促。
张叔则在病床上放声大笑,“都站着干嘛,那么多椅子还不够你俩坐嘛。”
我合理怀疑张叔是故意的,可是我没有证据。
我和萧长生僵硬地相对而坐,扯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可恶啊,留下难受,走了不舒服。”我在心里疯狂地吐槽。
张叔见我俩久久不语,便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
“小严啊,这是长生,你俩认识,我就不多介绍。”
“长生呐,这是严谈,高材生,京开大学的经融系硕士,你以后不会的课业就多找他问问,小严人很好,肯定会和你讲的,你不要不好意思。”
我的右眼狂跳不止,脚趾都快抠出个室厅。“张叔你可快消停些吧,丢死人啦,还有萧长生你怎么回事!听用那么认真干嘛!”等他俩终于喋喋不休完,开启了下一个话题,我心里的那口气才算呼了出去。结果下一秒,我听到萧长生的声音响起,“严谈,张叔想休息了,我们走吧。”
"啊……”我下意识地看向病房里的钟表,还没等彻底看清,手腕就被人握住,轻轻向外拉了拉。我慌乱起身,抬步向前走。听到后面传来少年的轻笑声,腕部被拉得稍紧了些。“门在后面。”萧长生低笑道。
我感到脸部一阵燥热,耳尖犹甚,闷声道:“知道了。”调转方向加急了步子。
出了病房的门,萧长生便松开了扣在我腕部的手。我听见他对我说,嗓音里还带着几分未散去的笑意。“你和我见过的高材生不一样。”
我挑眉:“哪不一样?”
“别的高材生不会不认门。”萧长生答道。
我无语,“我那是紧张,紧张懂不懂!”
萧长生微微俯下身,看着我的眼睛,他似是不解。盛着光的眼睛里有一丝丝审视的意味。“紧张什么,你不是天天都去吗?”
我恼羞成怒,“和你有关系,大人的事小孩少管!”
似是觉得不够,我嘲讽他道:“不是羞怯小男生吗?今天怎么不羞怯了,装不下去了。”
他撇开眼,低下头轻轻一笑。“我以为我们很熟,熟到你能发消息鼓励我呢。”
我一瞬间哑了火。“合着你是个记仇的大灰狼。”
萧长生直起身,没否认也没承认。“好好休息,以后音乐剧开演我给你留票。”
我抬眼望向他,少年脸上还挂着笑,和煦如风。“真的?”
“嗯。”
008.次日的上午,我堵在了张叔的病床旁。“张叔,给个解释,你什么时候下午4点就开始睡觉了?”
张叔招手摸了摸鼻子。“小严呐,你这可不能怪叔,是长生说想跟你单独聊聊,让叔给个机会。”
“你知道叔心软,他一说叔拒绝不了……你原谅叔,叔下次……”
“下次还敢。”我接过张叔的话头。“唤,叔你一说谎就摸鼻子,真不知道你能骗过谁?”
张叔讪讪笑了两声。
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便将问题导向了另一件事。“萧长生决定筹备音乐剧?”
“嗯?”张叔惊诧出声。“他连这都告诉你了,不是说好只跟张叔我讲的吗?不守信用啊,这小孩。”
我微微笑了一下,觉得自己的心情似乎好了不少。于是善心大发,决定今天先放张叔一马,下次如果张叔再这么胡来,我就把经济学的课程录音放他床边播一天。
009.最近很奇怪,我总是做一些关于高中时期的梦。那明明是我最不愿回忆的事情。可似乎有那么一两件很珍贵的宝物被埋没在了那片黑暗中,我好像忘记了,我好像想捉住他。
我好矛盾。
这一天,我又深深地陷入了梦魇。
010·盛夏的阳光炽热耀眼我却被堵在黑暗的狭小角落白色的校服衬衫被污水染脏。浑身上下都是钻心的疼痛。
光照在他们的身上,那般的美好。真是讽刺极了,我缩着,哭泣着,跌进泥里,无法反抗。
直到上课的铃声响起,一切才得以平息。那一刻、铃声是我的救星。
冷清的家,一如既往的没有人在,热了冰箱里的饭菜,把衣服丢进洗衣机,我开始愣愣地坐在沙发上,泪水从我的眼眶落下,无声无息。
我尝试向身边的人求救,我低声下气,可没有人救我。“怎么办?我好像要溺死在盛夏的洪流中。”
011.周一的升旗仪式,我漫无目的地站在最后面神游。
广播的音箱里传来少年青涩稚嫩的声音,我难以置信地回神看出。
少年身上穿着的是新晋高中部的校服。他的脸上挂着彩贴着创口贴,有几分狼狈。可那眉眼生得极好,桃花眼里盛着星星,晶莹透亮。
他举着话筒,声音一字一顿。
“我,高一(1)班萧储墨不应与高三(2)班李明同学发生冲突,故意拆卸了对方的自行车踏板,使其摔了个狗吃屎。我在此真挚地向李明同学道歉,不希望(划掉)恳请李明同学的原谅,但希望李明同学以后能管理好自己的品德不要随便别的同学的舌根,这很不礼貌且对对方造成严重的心理创伤。”
“在此,我请李明同学能诚心向那位严谈同学道歉,谢谢。”我震惊地看向台上的少年,他深深地对台下的人鞠躬致礼。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少年在为我出头,可我不认识他。
我久久伫立,直到衣角被人轻轻拽了一下才回过神。是台上那少年,他张开手掌,里面是一根静静躺倒的棒棒糖。
“送给你,哥哥,以后不要再一个人偷偷躲在角落里哭了,不开心就吃根棒棒糖,甜了就开心了。”
他笑得眉眼弯弯。我接过他手里的糖,轻声道了句“谢谢。”转身匆忙地离开。
他并不因我的冷漠难过,而是挥着手认真向我再见,且单方面立下约定。“下次再见,哥哥。”
我背对着他,嘴角浅浅勾起一抹笑意。泪水充盈在眼中。
012.我的心忐忑不安,害怕遭到他们更严重的报复。
我感谢那个少年,却又觉得他过分冲动。心中又欣喜又苦涩。
下课铃响了,那吞噬一切的黑暗又将向我奔涌而来。我的四肢如坠冰窖,僵硬且动弹不得。“对不起。”那领头的人认真地说道。
我的心仿佛在此刻停跳,惊愕地抬眼看着那人,世界寂静了,时间静止了。后面的字我都不再听清。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嘶哑难听。“我不接受。”
那人始料未及,丢下一句“随你”便没再回头。
冷清的家破天荒地有人在,严振板着一张脸坐在主位上,我听着他的声音只觉得虚伪。
“遇到困难要及时向家里人讲,家里人会不帮你解决吗?把事情闹大有什么好处,拉着一家人陪你丢脸吗?”
我冷嗤一声,“你在乎的究竟是我还是你的脸面?”似是触了他的逆鳞,他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严谈,这不是你对诗一个长辈的态度?”
我无所谓地笑,“那我该是什么样的态度?点头哈腰地对您端茶送水吗?父亲,我是你儿子,不是你雇的保姆。”
他怒极拍桌,“你有出息就考出去,再也别回来,也别认我这个父亲!”他总是这样,拿家庭关系来压我。小时候我会在意,因为我不希望母亲夹在中间为难。可母亲不在了,我也长大了。长着翅膀的鸟儿永远不会被困在方寸的铁笼中。
于是这一次,他再也困不住我了。“我有。”
“什么?”严振问。
“我有出息。”我答。
不欢而散。
013.没有希望的日子在一瞬间有了目标。
我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照照镜子,“嗯……多了股人‘气’。”我自嘲地想道。
此后的每一次上学,我都会遇见那个少年,他每天都给我根棒棒糖,各式各样,五颜六色。他很有心,每一根棒棒糖上都贴着标签。“今天也要很开心。”
李明那行人在那次后也没再找过我,我是在几个星期后才听说他们被退学了。
一切都朝向好的方向发展,阳光明媚。
我感谢那个少年的到来,他或许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天使吧。他一来我的世界,如同太阳降临于黑暗,将一切污秽全部照亮,于是,这个世界只剩下温暖与光明。
他是上天给我的十八岁最好的宝藏。
十八岁的我终得偿所愿,考上了个不错的大学,离开了困住我的方寸之地,奔向了星光与远方。
014·临走的那天,我约他见最后一面。
我为他准备了一个小礼物,这是我第一次送他东西,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他朝着我的方向飞奔而来,我也笑着往前走去。
我看着他那盛着星光的眼睛,尴尬地撇过眼,将手里的礼物递给他。
他接过却没急着拆开,而是拍着眼很认真地问我去上了哪所大学。
我没必要瞒着他,于是诚实地开口“京开。”
“那很好啊,恭喜。”他说。
我笑着,手里又多了一根棒棒糖。
015.很久的未来我才知道,当年李明那一伙人的事背后都有少年的手笔。
听人说,他找了家里人的关系,要来了学校的监控,投进了警局。于是,警察联系了严振,询问了关于我的情况。可他一问三不知,觉得丢了自己的脸面,破天荒地回了家。但并非安慰我,而是树立威信。
最终,他失败了。轻舟早已过了万重山。
016·我从梦中悠悠转醒。抬手想揉揉身梁,却触到一片滚烫潮湿,不知何时,我已经泪流满面。
主治医生站在我的床边,手里拿着我的病历。
我缓缓从病床上坐起,努力去平复自己的情绪。良久后,我问他:“我又发病了。”
他叹息着点头,斟酌着问,“这次病发得突然也激烈,是遇见谁了吗?”他的声音放得慢,放得轻,很温柔。我知道他猜测的那个人是谁,我那不入流的父亲。
“不是他。”我回答道。“是一个很重要的人,对我来说。”
“是一个即使让我陷入疯狂我也愿意找回来的人。”我在心底想着。
他大抵惊诧我会这么回答,愣了一下,笑着继续问:“关于那段遗忘的记忆?”
我点头。
“记起多少?”
“都记得,全都记得。”我笑着回道。“没当年那么难以接受。”
“嗯不错。”
他合起手上的病历,对我说道:“加油,争取早日出院。”
“好啊,出院了请你吃饭。”
“行,我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017.我打开萧长生的微信聊天框,思索了许多也不知如何开口。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他见我时的羞怯不是因为第一次见面尴尬,而是久别重逢后的紧张与期待。不过我很禽兽,让他的期待落空了。
也许我该弥补他一下,我有一个很好的想法。思虑了许久,我打下了这样的一句话。
“我们明天见见吧,我想看看我当年的老朋友。”只是一瞬之间,我收到了他的回复,他回“好。”紧跟着还发了小狗跳舞的表情包,很可爱,我也体会到了他很开心。
开心什么呢?或许是开心我这个记性不好的老朋友终于记起他了吧。
018.第二日上午八点,我很准时地下楼来到医院门口的花圃园。我想这个点他肯定没来,毕竟谁的学生时期假期不赖床呢。我洋洋自得地想着,下一秒直接撞进了他的眼,我一惊,“萧长生是牲口,他不赖床,他居然不赖床。”我在心里疯狂呐喊。
我有些无语地看向他,结果手里被强行塞了个东西。一摸形状我就知道,又是棒棒糖。“我又不是小孩子。”我晃动着手里的棒棒糖,嘴里嘟囔着。
萧长生轻笑一声,“大人也可以吃棒棒糖,而且重点也不是糖,是我希望你开心。”
听着他的话,我的心脏没来由的慌乱一跳。低着头没再接话。
跟着他走出了中心医院,他回头问我,“去哪?”
我冲他笑了笑。“这是秘密,还有follow me。”超过他几个身位,我在前面为他当起向导。我调侃道,“让高材生给你做向导,是要收费的。萧长生挑了挑眉,语气轻飘飘的,却让人冒一肚子的无名火。“高材生这回不紧张了。”
我不甘示弱,“戏精萧同学这回也不演了,把我的感情欺骗的好苦。”我作势要抬手抹眼泪。
他怔住了。然后有点苦涩地笑了一下。“对不起。”我没料到他会是这种反应,也结巴了一下。
“你……嗯‘你变了很多。”我说。“不张扬了。”我想。
萧长生:“是吗?那可能是因为我长大了吧,有些事不能再随心所欲了,我的背后不是只有我了。”
萧长生:“其实你也变很多,开朗也会发自内心地笑了,不再像一触即离的瓷娃娃,对这个世界有了归属感。”
我看着萧长生,“所以,你当时不直接找我是因为有顾虑?”他黯然失笑,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我从张叔那知道你生病了,忘了很多事,不能受刺激,得循序渐进。”
“如果我真的想不起来,你要怎么办?”我问他。
他想了想,笑着回答我:“那就重新认识好了,反正我还年轻。”
019.我笑着骂他蠢。“可我不年轻了啊~”我叹息着说。
萧长生扑哧一笑,我怒瞪向他:“你笑什么?”
“笑你正年少。”他答道。
就这样一路上边走边聊,我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那是一处临时搭建的戏台,很简陋。
我指着正在往台上搬乐器的几个人对萧长生说:“这个戏台是他们几个创建的,他们是因为同一个梦想聚在一起的。他们有各自的事业和家庭,很忙,可他们总会在百忙中抽一部分时间来经营这个露天的戏台,在台上表演古早的或流行的音乐剧。”
“他们不会主动收钱,可如果你主动把钱递给他们,他们也不会拒绝。”
萧长生怔愣着,半天才回过神看着我,“从哪找的?”
“秘密。”
“其实是从张叔嘴中套出来的啦。”我在心里暗暗得意。
020.剧幕开始了。
随着悠扬的音乐响起,穿着正装的舞者缓慢地跳着脚步来到舞台的中央,他的动作轻柔,舒缓,人声的歌唱也在此刻响彻整个舞台。随着剧情的不断推演,舞蹈开始张驰,歌声开始激昂,于某一点达到**。随着音乐的尾声,舞蹈再一次轻缓,歌声绵延,于最后一瞬落下帷幕。
我抬起双手鼓掌,萧长生也不例外,“这是最好的一个早晨。”我想着。“萧长生,开心吗?”我问他。
“开心,很开心。”他的眉眼弯弯,一如我初见他时的少年模样。我的心又不知不觉地为他漏跳一瞬。
把我送回到医院,萧长生的手机电话就响了,他看着屏幕上的姓名,一脸抗拒,但还是很无可奈何地按下接听键。
于是,我听到了一声巨大的咆哮。
“萧长生,你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答应好陪我开视频会议的,你人去哪了?”
是个很好听的女声,但在这样的状况下,呈得格外狰狞,.我看着萧长生,一脸不解,下一秒我听萧长生用他那气死人的口吻说:“那会太无聊,我不想听,旷了。”
电话那头的生沉默了半晌,紧跟着原地惊雷。“真的?你不会是跟哪个狐狸精出去鬼混,转头就把你妈我忘了吧?”
某狐狸精震惊出声,转瞬意识到要完。
“真和狐狸精出去鬼混了?妈就你这一个儿子啊,你走了,妈怎么办?”女人作势要哭。
萧长生无奈扶额:“妈,是严谈,我俩在一起呢。”
“哦,小严呐,那你把电话给小严,我和他说两句。”女人说道。
萧长生把电话递给了还在愣神的我。“阿……阿姨好。”我结结巴巴地道。
“嗯,小严好。小严啊,我家长生没啥优点!觉少事多,嘴还臭,你平时多担待他些,要是他不听话,你就打他,别留手,阿姨我啊,一点也不心疼,别惯着他。”
“啊,啊!!”
萧长生急忙把手机从我手夺走,似乎是怕阿姨再语出惊人些什么。我讪讪地冲他一笑,灰溜溜地赶紧进了病房。
“妈,别瞎说啊。”萧长生一脸无语地对电话里的女人说道。女人愣了下,“你还没退到人家,都追多少年了。”
“你真闲。”萧长生恼怒地挂了电话。而躲在门后偷偷听闲话的我如遭雷击,“萧长生喜欢我,可我喜欢他吗?”
“我不知道,但我觉得我很开心,听到他喜欢我。”
021.敲响的门拉回了我飘向远方的思绪,可我不知道现在该如何面对萧长生,我好像又要发病了。
“我累了,你先回去吧。”我没有打开病房的门,萧长生也没再继续敲。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我知道他走了,可我突然有点难过,只有一点而已。
我点开了主治医生许溪舟的微信,像是一个要溺死在海洋里的人抓住了漂在海上的最后一块浮木。
严谈:“许溪舟,我好像又病了。”
许溪舟:“发生了什么?”
严谈:“我不知道,我觉得我很快乐,又觉得我很难过。”
许溪舟:“你别着急,保持冷静,病房里等我。”半个小时后,许溪舟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个长得很高的男人,正低头摆弄着手机。许溪舟一脚踏在他的脚上,恶狠狠地凑在他耳朵说了些什么,我没听清。
不过这是我第一次看许溪舟这么暴躁,还挺新奇。
不过一进病房,他还是那个温温柔柔的许溪舟。"严谈,究竟发生了什么?具体谈谈吧。”许溪舟端了个椅子坐在我的床沿。
我知道我瞒不住他什么,于是全盘托出。我观察着他的表情,想要看出些什么。
可许溪舟什么也不愿意告诉我,他是个很坏的医生。
“他爱我吗?”我抓着最后的机会,问了许溪舟这样一个问题。“真蠢。”我在心里暗暗骂自己。“你不是知道答案吗。”
“他很爱你。”许溪舟回答了我的这个问题。
他大概猜出了我最想问了什么,所以不等我开口,他很直接地开口说道:“严谈,爱不爱只有你自己感受才最真实。别人给你的答案只能叫建议。”
说完,许溪舟离开了。
这一个小时内,许溪舟不断地告诉我,我没有发病,只是情绪太激动了,需要冷静。可我为什么会激动啊,我为什么要情绪激动啊?
022·我忍不住地想起我第一次发病的时候。
那天,可真是让人难以忘怀的一天。严振那个王八蛋,在我妈的忌日,和别的女人搞在了一起,在我妈的房子里。
这么看来,严振这个人真的很可笑,他当年创业失败一无所有的时候,是我妈收留的他,他花言巧语地哄骗着我妈!给他买了房,买了车,我妈成为了他在圈子里谈论的宝藏。
他说他要东山再起,我妈就把攒的钱给他,我妈不求回报。可他严振在干嘛,他嫌我妈给的钱太少,去赌博了,最后输得一无所有。
他跪在我妈的门前,求我妈原谅他,我妈并不愿意,可她当时怀孕了。她不希望她的孩子是一个没有父亲的人,她妥协了。
当初知道这真相的时候,我恨死我自己了,我巴不得严振那个王八蛋和我一起死。可当时我妈握着我的手说:“不怪你,不怨你,更不恨你,你是妈的孩子,妈毕生愿望,就是你好好活着."
她困住我了,我走不了了。
可很不幸,在那之后的不久,我妈就染病去世了,我站在我妈的病床前,看着仪器归平静,我也归于平静,没有哭,没有闹,只是想陪着她一起,一走了之。
但当严振那张脸出现的时候,我又泛起了激荡,我不想死了,我要活着,我要亲眼看着这个人渣下地狱。
勾心斗角地度过着一天又一天,我忍气吞声,但那一天的到来,让我压下去的无数气焰悉数上涌。
我拿起厨房的水果刀,宛如一个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冲着严振的面门就刺了过去。
前途,梦想都被我抛在了脑后,我对不起高三那个奋斗一年的自己,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像是看见了猎物的狼,天性使然。
我只想让严振去死!
那个女人被吓坏了,立刻拨打了报警的电话。
“哈哈哈……”我发疯地笑着,扔了那把沾着鲜血的水果刀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而严振脸色苍白地倒在地上,身旁全部都是鲜血。
023.等到警察来的时候,看见的是满地的鲜血和在画泊中的严振,可他的身上没有伤,顺着血液流出的方向,他们看到的是站在一旁的我和腹部不断流血的伤口。
当刀要刺入严振的眼球时我的理智回笼了,不管怎么样,我都不该和这个人渣一起。我就要让他在地狱看我道遥快活地过完一生,那样对他来说才最痛苦。
我看着严振的眼睛,笑着用唇语对他说:“胆小鬼。”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就都不知道。
再次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是医院洁净的天花板。“可恨啊,刚赚的钱全赔进医院了。”
过了几天,从重症病房转入普通病房的时候,我第一次见到许溪舟。他严肃地拿着手里的档案,对我说:“严谈先生我希望你能够配合我做一项心理数据测试。”
“怀疑我是神经病,无所谓,可能我真的是呢。”我想着,对他说:“可以。”
枯燥无味地做完了一大堆题目,回答一堆提问,我真的喜提了“神经病”的头衔。
许溪舟看着我说:“严谈先生,你有很严重的心理疾病,双相情感障碍会让你时而狂躁,时而抑郁,我建议你积极配合治疗,吃药去缓解病症的发作。”
那时的许溪再真的很稚嫩,用着他自认为严肃的语气去规劝我这个一点也不遵循医嘱的病人。丝毫不见如今的老油条样,对什么事都游刃游余。
但很可笑,我年真就被他唬住了,同意了。现在想想也没什么不好。
警局的那些事后来我听说被人摆平了,当年感谢那个好心人。现在想来怕不就是萧长生吧。
“他当时在?在哪?我怎么没看见他。”我躺在床上漫无目的地将思绪飘向远方。
024.第二天一早醒来,柜台上放着一份还在冒着热气的早餐,早餐袋上还粘着张便签纸,纸上的笔迹俊秀,我也算看过很多年。“萧长生在某些事上其实一点也没变吧。”
他写道:“正式追求高材生的第一天。”
我无奈地摆了摇头,想着:“正式追求了也不见人来,一点诚心都没有。”撕了便签纸,我发现纸的背面还有一句话:“别说我没来,我去找许医生了。醒了就把早餐吃了,我待会儿回来检查。”
“动稚鬼。”我低声一笑。打开了早餐袋,里面是一碗小粉粥和一个茶叶蛋。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萧长生从病房门走了进来,他看着我,笑得如沐春风。“早上好。”我放下手里捧着的书,也笑着看他,“早上好。”
萧长生走到我的床沿边,拖了把椅子坐下,他沉默了一阵才开口向我说道,我想他大概是在组织语言,我静静地听着他讲。
“严谈,我听许医生说了你昨天的情况,我很抱歉,我知道我很冒昧。对你来说,其实我本质上还算是个陌生人,突如其来的表白让你陷入迷茫、痛苦,是我欠考虑,我在这里真挚地向你道歉。”
萧长生说得认真,一字一顿地把事件剖析,但罪名全被放在了他自己身上。
“我昨天回去后认真思索了很久。我认为谈恋爱这种事不是一蹴而就的,我们都应该有一个适应的过程,我总得让你先看到我的爱再谈之后事。”
“严谈,我追你吧。”萧长生看向我的眼睛,直接撞进了我的眼底。我的喉结滚了滚,别过了脸,半晌,点了点头。
“萧长生,不是陌生人。”我最后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