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没什么,今日你忙了一整天也该休息了,回去复命吧。”
“你还未与我说永生教的事情。”
郁寻策一愣,原本觉得可以打哈哈过去,没想到她还记得这茬。阿徽坐在书案前,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
郁寻策轻叹一声便道:“既如此,那我与你说吧......”
阿徽伏在书案上,听着郁寻策娓娓道来。
“十年前的永生教就已经千疮百孔,我的外祖父便是教主,遭人暗算。那时的江湖早就不允许像“永生”这样的所谓“邪教”存在,仇家早已不计其数,若是继续待下去,恐怕自身难保......”
“后来呢?”阿徽支着下巴,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郁寻策。
“舅父继承永生教,一直将我作为自己权力的倚仗,我成了傀儡,不堪其扰,便带着郁安和郁野逃了出来,一路追杀到了丹阳。我们遇到第一个贵人便是乾镜院的国师大人——闻修竹,是他救我三人于水火,我也一直把他当作自己的师父,敬重有加。”
“至于永生教现在何处,无人知晓。”
而当年受何人指使,郁寻策只记得,外祖父死不瞑目,手指僵硬地指向了挂在墙上的山水画。
“山水画?”
阿徽顿时想起那副落款公孙月的山水画,不由得震惊发问,“那幅画的落款是何人?”
郁寻策摇头。
“那幅画后来被舅父焚毁了。”
郁寻策看到阿徽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
她还是不死心,追问道:“你可听说过公孙月这个人?”
“公孙月?他不是四季谷的前谷主吗?”郁寻策狐疑地看着阿徽。
阿徽陡然意识到苦丹要调查的对象不是陆氏,而是林岫。
*
转眼,太阳已经渐渐西移,赤霞耀天,裹挟着一轮红日呼唤着黑夜的到来。
阿徽看了一眼立在门前的郁寻策,瞳孔里折射着天边晚霞的光。
她调转马头,一夹马肚,便策马而去。
阿徽寻了一个空荡的街道径直奔向雍王府,突然间,一名男子从小巷子里窜出,阿徽连忙勒住马头,马儿一惊,抬起前蹄,险些撞上那人。
那男子锦衣玉冠,一双桃花眼闪着泪光,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他惧怕地朝巷子里瞟了一眼,只听巷子里犬吠不止。
男子抬头,恳求般的目光看向阿徽:“救救我,我、我、我怕狗!”
“噗”,阿徽当即忍不住大笑起来,指着那男子,笑得前仰后合,全然不顾那男子惊慌失措的样子。
“退后。”
阿徽架着马,朝巷子口驶去,却瞧见,一只还没有她膝盖高的小黄狗正狂吠不止,见阿徽拔出剑,便撒丫子跑出了十丈远。
那男子整理好仪容,冲阿徽抱拳作揖,颔首说了一大段感谢之词,还未说完抬首却只见远处策马而去的背影。
*
几日后,阿徽再次来到密监台的时候,却被告知牢里的苦丹细作已暴毙身亡......
乾镜院
阿徽站在那具尸体面前,黑红色的血迹自七窍流出,全然没有了生气,面色发紫,手脚僵硬冰凉。
仵作看后,回禀道,此°披双。
案上还摆放着一份认罪书,斑驳的血痕仿佛还带有活人的体温。
“......小女咕咕被苦丹王府斥候当作人质,今生死未卜,木耶愿与朝阙合作,只盼小女立志求生,待大业得成,便是木耶与咕咕重逢之日......”
重逢之日......
阿徽的心一紧,原来木耶所谓把柄就是自己的女儿。
可是阿徽不明白,乾镜院层层设防,木耶又怎会轻易遭人暗杀?
莫非是乾镜院内部的细作,可是能打开这间牢房的除了闻修竹,就只有郁寻策了......
“郁佥事,这案子要怎么查?”
阿徽抬眸,试探性的询问,如果真的是郁寻策,这案子他怕是会想办法掩盖下去。
“结案。”
郁寻策不假思索地答道,一双宛如深潭的眸子看着阿徽疑惑的表情,只吐出这两个字,随后看一眼倒在地上的木耶便缓缓地转身离去。
阿徽心中震惊,就因为木耶死了便草草结案?他如果想掩盖些什么,应当找一些替死鬼来冒充罪魁祸首,否则如何向上面交代?
“难道不用查是谁......”
“乾镜院的事不用你操心,你的任务结束了。”
郁寻策看了一眼阿徽,冰冷的语气似乎停顿了下。
阿徽微微怔愣了一下,而郁寻策方才的语气也表明,他并不想阿徽插手这件事,此事绝对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若说是闻修竹的主意也未可知......
可是苏氏灭门的事情才刚有些许头目,她明明可以再问出来更多,阿徽咬咬牙,心中有些烦躁:“早知会这样,那日我就该多问些......”
“我说了,这是乾镜院的事,已经与你无关了。”
郁寻策略显不悦地皱眉,眼睑下方似乎还有一丝淤青,看样子有些疲惫。
阿徽再次怔愣,她知道乾镜院的案子涉及机密,她也没想管这个烂摊子。
可这郁寻策今日好像吃了火药似的,句句寒的如同数九的冰渣子似的。
“郁佥事,我并不想过问这些事,当初也是你请我来帮你的,现在这副样子倒显得我多管闲事了。郁寻策,你良心亏不亏,我天天两头跑,累得跟哈巴狗似的,我乐意吗?我就这么稀罕你赏的那两口饭吗?今日是木耶死不瞑目,若是哪天你身边人没了用处,是不是也要被你踢到一边?也罢,我谅你许是被这些个鬼案子打得措手不及了,累了,那你好生歇着,我回去便是,不打扰您。”
阿徽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烦闷与委屈,许是酷暑难耐,嘴皮子烫,一咕噜将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吐出来。
郁寻策微微怔愣着,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阿徽瞧他语塞顿时心里舒坦不少,便跨上马,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郁寻策颔首而立,瞧着夕阳下拉长的倒影,竟有些恍惚,将自己的影子看成了吃人的妖怪......
炎炎夏日,蝉鸣喧嚷。
阿徽一直在雍王府闲居着,每日和十二嬉笑打闹,时不时观赏一下院子,偶尔和北吟是弈棋,这一转眼就是半个月。
自木耶案不明不白了结后,北吟是也未曾找她说过其中详情。
那日与郁寻策发生口角,有一半是自己心中不甘。
另一半则是她猜想其中牵扯必定不是郁寻策能掌控的,事态已然不是苦丹和朝阙的对峙,亦是朝阙内部势力的斗争,与其自以为是掺和进去,不如假装愤然离去,这样保全自己也保全他人。
阿徽倚在回廊座椅上,木木地看着水中的鱼东游西窜,忽的天空黯淡下来,筛子似的雨打在水面上,鱼群炸开,荷叶飘摇,阿徽望着廊外的雨,后院与前院间没有回廊,正焦灼如何回去。
“阿徽哥哥,你怎么跑这来了?”十二焦急又关切的声音钻入阿徽的耳朵。
阿徽站起身,奔向回廊尽头的十二,十二也连忙收起伞走上前去。
“这里的荷花好看吗?”阿徽连忙一把搂住十二,一手指着池中的荷花问道。
十二点头笑了:“好看!”,又抬头看着阿徽,眉眼弯弯。
二人撑伞并行。
忽然面前走来一个黑衣男子,眉目英俊,身手矫健,来时悄无生息,走到面前却才发现,叫十二吓了一跳。
阿徽看着那人,瞬间惊诧地睁大了眼睛:“大哥!”
“嘘!”
那人竖起食指,示意噤声。
在北吟是雍州私宅潜伏多年的顾一喆竟然出现在了阿徽面前。
“雍王殿下找你去书房议事,”顾一喆打量着阿徽身旁的十二,眼神凌厉。
十二攥紧阿徽的胳膊,嘟着嘴小心翼翼地朝阿徽身后藏,怯怯地瞪着顾一喆。
顾一喆反倒不禁坏笑了起来。
“你这哪里捡的小妹妹,这么黏你,她也不怕被你这个坏家伙卖了。”
“少来,你不许欺负她,”转头安抚十二,“十二,你和他先回去,我去去就回,要是他拿你耍笑,告诉我,我来收拾他。”
十二十分乖巧地点头,走时仍时不时回头看看阿徽,阿徽则向她招手,叫她放心离去。
北吟是书房
昏黄的烛火忽明忽暗,沉静的檀香在屋内缭绕。
北吟是的面前是一座屏风,山水俊秀,青鸾飞天,摇曳的烛火隐隐约约照出背面衣架上的衣袖和裙摆。
“殿下找我?”阿徽站在北吟是身后,有些不明所以。
“你去换上,我看看合不合身。”
北吟是晦暗的眸子看不出情绪,语气却和以往不同,温和得不像上位者对下属说的话。
阿徽走在屏风后面,映入眼帘的是一件水蓝色的纱裙。
淡紫色的丝线游走肩颈胸口,银线穿梭于衣襟腰缝,一看便是富贵人家小姐的衣裳,阿徽穿上,似乎有些宽大。
阿徽从屏风后面出来,宽敞的衣领露出雪白的锁骨和脖子,胸和臀部的轮廓刚好贴合走线,只是腰间的抽褶似乎有些难以系上。
“转身。”
“嗯......”阿徽愣了一下,点点头。
北吟是走上前,俯身将双手绕至阿徽腰间寻找腰带。
他的鼻息轻轻地吐在阿徽的耳边,胸膛虚虚地贴着她的后背,阿徽不由得呼吸一滞,身体不禁僵硬起来。
“放松,你又不胖,吸肚子干嘛?”
北吟是不禁想逗她一逗,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紧吗?”说着,双手虚抚上阿徽的细腰,看见她微微透粉的耳廓,这才松了手。
“你瘦了不少,只能到这了”。
“殿下这是要我做什么?”
阿徽整了整衣领,垂下眼睑,企图努力压下已经快要爬上脸颊的绯色疑云。
“给你换个身份,”
北吟是心里盘算着什么,顿了顿说道,“西边剿匪大获全胜,不出半月,卫凌王将从蜀中率军回朝,父皇担心他会对阙都不利,便联合陆将军谋划,若卫凌王贼心不死,便将其一举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