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佥事,殿下答应了你的条件,现在可以告诉我答案了吧。”
阿徽瞧着郁寻策一副闲散的做派忍不住开口问道。
“急什么,来,快看看这个。”说着,向阿徽招手示意。
阿徽狐疑地上前,顺着书中郁寻策手指的方向看去,竟是一些旃兰文字。他怎么研究起旃兰语了,难道他找自己来就是为了这个?
“这句的意思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阿徽凑近,仔细地看着那些刻在记忆深处的文字,陌生又熟悉。
“人不可貌相......”
郁寻策默默地念出这几个字,若有所思,而后放下书看向阿徽,慢悠悠地说道,“我已查明,玉扳指的原主人是北玉衡。”
阿徽迷惑地皱起眉来,恐怕北吟是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也会惊讶吧。
平日里最是他俩兴味相投,若是知道荆州贪污案竟与北玉衡有牵连,不知道会作何反应。
“准确吗?”阿徽不禁问道。
“你在怀疑我的办事能力?”郁寻策轻笑一声,挑眉望着阿徽。
“北玉衡时不时地会来红绡馆,那日我让娈妩将他灌醉,悄悄给他套上,谁知道他竟然装醉,一个转身就将玉扳指摔碎。”
说着,郁寻策掏出一块帕子,展开,原本乳白剔透的玉扳指,现已成为一堆碎玉。
“收好。”
说着,又将那堆碎玉包好,将帕子递到阿徽的手上,白皙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他轻轻勾起阿徽的手指,将那帕子完完整整地包在阿徽的拳头中。
“今日你先回去复命,明天我带你去看看密监台是如何审犯人的。”
“审犯人?是旃兰人?”阿徽大概知道了,密监台捉到了一个旃兰细作。
国之机密,不可外扬,所以才找自己来陪同审问。
只是阿徽不知道的是,郁寻策要她做的,可不止这些。
“是个细作,但是只会说旃兰语,这一点有些可疑,所以到底是不是旃兰细作还有待观察。”
一丝不苟大概就是密监台的作风了,在没有充分的证据来填补逻辑空缺之前,郁寻策不会草率地下结论。
“怎么样?你家殿下可还舍得?”
郁寻策玩味地看着坐在对面的阿徽,随手给她倒了一盏茶。
“你放心,殿下答应得十分干脆,我也不是什么人物,舍得二字,我可担不起。”
阿徽拿起茶盏,抿了一口茶,寡淡而苦涩,却格外的沁人心脾。
今日的氛围竟意外的融洽。
“那倒未必,雍王殿下可是十分器重你的。”
“此话怎讲?”阿徽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你若懂,便不会三番五次、毫不避讳地来找我了。”郁寻策撇撇嘴。
“别卖关子。”
“昨日酒席之上,殿下警告我不要调戏你,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况且殿下一直未曾娶妻......你以为他当真清心寡欲吗?”
......阿徽第一次想用长舌男来形容他。
那双桃花眼闪着诡异的光,不达眼底的笑意仿佛在嘲笑阿徽的窘境。
阿徽咬咬牙,看来要拼命加班买房了......
看着郁寻策一脸欠揍的模样,阿徽想,今天一定要让他脸上挂彩。
“我拔了你的舌头。”
说罢,抡起袖子,一拳便要砸下去,郁寻策连忙偏过身子躲开,二人遂在雅间斗起了拳脚。
雅间纱帐缭乱,阿徽一脚踩下去,纱幔就这样被扯了下来,缠住了阿徽的小腿,身形不稳,眼看就要一头栽在地上,谁知一下子跌入一个怀抱中。
郁寻策和阿徽跌坐在地上,红色的纱帐慢悠悠地从房梁上飘落在二人身上,郁下徽上。
阿徽的双手刚好附在郁寻策敞开的两胸上,这下好了,昨日红痕未消,今日又添新痕。
郁寻策的手有力地扣在阿徽的细腰上。
门外,随时待命的郁安和郁野兄妹听见里屋的动静,立马冲了进来,映入眼帘的竟是两个男人相拥躺在地上。
兄妹俩愣在原地,随后又连忙一致背过身去,支支吾吾道:“郁头,打......打扰了。”
说完,拉着妹妹郁安便要快步离去,阿徽连忙挣扎着起身,一面朝那二人解释:“不是,你们误会了......啊......”。
谁知纱帐缠在身上,被她这么一卷,身后的珠帘也被扯了下来。
郁寻策连忙抱着她一个翻身躲开,阿徽又被压在身下,大大小小的珠子在二人身侧弹跳开去。
郁寻策缭乱的青丝落在阿徽的肩窝,惹得她犯痒,禁不住笑了起来。
对上郁寻策深邃的星眸,她仿佛能看到他平日里宛如深潭的眸子好像被什么东西搅动。
恰如破晓时分,雾霭沉沉的密林中,一只小鹿踏碎了一地枯黄的落叶,惊醒了栖息巢中的鸟儿。
阿徽挣扎着站起身,郁寻策红着耳廓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我先回去复命了,你自己和你的下属解释清楚就好。”
阿徽理理衣衫,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去。
郁安和郁野正守在门口,恰巧看见阿徽红着脸疾步离去。
两人对视一眼,震惊中透着兴奋,心道:这大概就是他们郁头儿一直未曾娶妻的原因?
彼时暮色沉沉,夜市开始营生,还有十多天就是七夕,街市上已经开始摆起了各种奇巧的小玩意儿。
忽的,阿徽瞥见一个小泥人捏的十分好看,可爱的脸蛋笑意盈盈,胖乎乎的裙子撑开着,她把玩两下,丢出一串铜钱便一把揣走。
雍王府
十二正坐在门槛上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忽然看见阿徽从暮色中走来,便连忙跑上前去,挽住阿徽的手臂。
“阿徽哥哥今天回来的好晚,是郁佥事又为难你了吗?”
“不曾......”脑海中,两人四目相对的场景再次浮现。
阿徽回过神,掏出小泥人:“对了,这个送给你。”
无论多晚,十二都会等着她回来,想到此,她十分宠溺地扶了抚十二的脑袋。
“好可爱的泥人啊,谢谢阿徽哥哥,我一定好好保存它。”
说着,十二宝贝似的将小泥人双手握在掌心,笑盈盈地看着阿徽,那圆圆的脸蛋鼓起来,眼睛也弯成了小月牙。
书房
昏暗的烛火摇曳,北吟是坐在椅子上,半阖着眸子,手指抚着眉毛,听着阿徽的汇报。
听到北玉衡的那一瞬,他的手指停在了眉间,良久,书房里一片沉寂。
“终究还是——辜负了我的信任。”
北吟是咬着牙,呼吸加重,心中的难以置信不一会便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狠厉的语气。
拳头捏紧,发出咯吱的声响。
“殿下,没有什么事,我就先告退了。”
阿徽看见北吟是似乎隐忍着怒火,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连忙打起了退堂鼓。
“等等,我让你盯着郁寻策,你可有什么发现?”北吟是抬眸,冰冷的语气,读不出任何情绪。
“他时常去红绡馆,那个娈妩与他的关系似乎没有那么简单,前几日,他抓到了一个细作,只会说旃兰语,这一次找我应该就是想让我替他审问。”
“好,如果还有什么情报,第一时间告诉我,下去吧。”说着,摆手示意其退下。
阿徽走后,北吟是看着桌案上的碎玉,陷入了沉思:既然如此,那就只好放长线了,真不知,我的好弟弟还有多少秘密是哥哥不能知道的呢......
算了下日子,七夕就快到了,得赶快安排阿徽和卫景轩见面了。
北吟是站在敞开的窗前,抬头看着一轮弯月,想象着阿徽身着罗裙的模样,忽然觉得有些......舍不得?
阿徽按照约定来到密监台,甫一踏入密监台,郁安和郁野便谄媚地朝她跑来,一左一右地围在她身边。
“郁头儿早已等候多时,就盼您来了。我们郁头人不错的,您是真有眼光!”
郁野笑嘻嘻地贴上去。
“是啊是啊,一听说您要来,我和郁安也早就在这等您了,以后有什么事儿,直接和我们说,您的事儿就是郁头的事儿!”
说着,郁安拍了拍胸脯,翘起了大拇指。
与其说这两人热情好客,倒不如说是狗腿。
阿徽扶额,看来郁寻策是没有跟这俩人好好解释昨天的误会啊。
“安安,小野,你们还想不想在密监台干下去了?”
不远处,郁寻策身着玄色束腰长衫阔步走来。
剑佩腰间,步步生风,微风吹起他的衣摆和鬓角的发丝,不同于往日的闲散,今日多了几分潇洒硬朗。
郁安和郁野一听老大来了,连忙一溜烟跑走了。
阿徽走上前去,忍不住打量一番。
“安安和小野说得没错,郁佥事还是有些姿色的。”
“阁下也不赖。”
*
乾镜院是朝阙开国皇帝一手创办,负责督查朝中官员和掌管国家机密,是国之重器。
百年来一直作为皇帝的左膀右臂而存在。故而要比一般的衙门装点得气派些。
阿徽刚下马车,映入眼帘的便是足有三丈高的石门,上面赫然刻着“济”之一字。
据说是开国皇帝亲手提笔赐字,描摹刻金于石门之上,石门两边是比人还要高出许多的石狮子,龇牙瞪目。
其雄伟凛然之气贯穿整个乾镜院,四面雕廊画栋——腾龙秀于云间,虎面獠牙的走兽穿行丛林,狮子戏于绣球之间,巨蟒盘旋树梢向下吐着蛇信子,面目狰狞。
院子内宽敞洁净,四面大门通往不同的方向——执事不一的务所。
不少戴黑帽着黑衣的男子穿梭其间,他们或拿着五花八门的刑具或押着戴着脚镣手铐的犯人,神色肃穆,行色匆匆,没有一人在意郁寻策和阿徽的到来。
在郁寻策的带领下,阿徽走进了那个雕着巨蟒的院内。
院门上的浮雕亦是十分恐怖,巨蟒两侧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阿徽,吐出的蛇信子仿佛又在挑逗来人,怪异而魅惑。
往里走,阿徽便感觉到了一股阴冷之气,鼻尖渐渐嗅出了血腥味,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很快传到了阿徽的耳朵。
随着石壁上的烛火逐渐增多,阿徽看到了血淋淋的石板地,上面凌乱地摆放着染血的刑具和刑架,血渍滚烫,吐着火星的炭火仍时不时劈啪作响。
“怎么?怕了?”
郁寻策看见阿徽呼吸加重,咽着口水,眼睛木木地扫着这里,不禁眉峰一挑,玩味地看着她。
“何时才能带到?”阿徽镇定下来,不去理会郁寻策的调侃。
“那人名唤木耶,是朝廷重犯,自然要关在最保险的地方。他祖籍是旃兰的,马上就要见到老乡了,开不开心?”
郁寻策一边说着此人来历一边调侃着阿徽,观察着她的表情。
“好好带路,废什么话!”
阿徽忽的脚下踩到一个骷髅骨架,下意识地紧贴郁寻策,轻轻拽着他的衣摆。
郁寻策停在一个封闭小隔间面前,掏出钥匙,缓缓将门打开。
血腥味冲击着阿徽的鼻子,她忍不住干呕。
郁寻策看了她两眼,嘴角却几不可察地上扬。
“喏,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