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怀酒浓 第44章 争吵

朱红墙下，万籁俱寂。容洵也阴雾的眸中多了几分晦涩。清脆的雨滴落进水坑，却显刺耳。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不出一丝声音。握着宋妗卿的手慢慢滑落，无力的垂至膝上。

“我——”他有些哽咽，垂下眼眸，失魂落魄的模样让宋妗卿有些于心不忍，深吸了口气，缓声道：

“世子殿下，其实你已经是我见过很好很好的人了，你并无他们口中所言的那般疏离淡漠，相反，你温和从容，处事冷静，待人亲和，乐善好施。心中有大义，胸怀天下百姓。你值得所有人的尊敬与爱戴，也值得陛下对你的宠爱。”

“那卿卿为何——”

“世子殿下。”

容洵也匆忙抬眸想要从宋妗卿口中得到一个答案，下一秒却被毫无征兆地打断。

宋妗卿眉间轻蹙，面色沉稳冷静，语气坚定容不得半分质疑。

她缓缓蹲下身来，与容洵也平视，“世子殿下，若是今日我答应你了，那是对你的不公平。”

“世子殿下是否从未发现，你与我之间，总会有人拼尽全力抬起头说话，而那个人，却总是你。”

“我知世子心有残缺，因此心中不免生出几分自卑之意。即使世子如今已然在尝试走出困境桎梏，可本质却没有改变。世子殿下难道没有发现吗？几乎每一次，世子殿下决定踏出那一步时，都在我的帮助之下。换句话说，因为有我的存在，世子殿下才会选择走出去。”

“这是我的荣幸，却是世子的不幸。世子殿下就像是从深渊黑暗中走出，却又选择走向另一条迷雾重叠的道路。”

“我不愿意看到世子殿下从今以后都要靠着他人的帮助，才会感受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我想要看到的，是世子能够发现自己的能力，重新独占高台之上，指点江山。”

“即使身边没有我、没有任何人，依旧光彩夺目、光风霁月。世子殿下满腹经纶、博览群书，心中才情本就可抵世间万千，自是不需借助他人之目去找到自我。”

“若我今日，真的答应了世子殿下，回应了世子殿下对于我的情意，那这并非是我真正所想要的，我会就此害了世子的。”

沉甸甸的云层坠落夜空，二人的身影被光拉扯的很长，直到重叠。

宋妗卿话语真切，一字一句如细密的浮沙落入容洵也的心脏，不明不暗的心境就此沉浮。

轻盈的火星濒临熄灭，颓废的心绪对上了宋妗卿决绝冷静的双眸，骤然凋零。

容洵也扯了扯嘴角，妄图重新牵起宋妗卿的手，却被她故意避开。

“卿卿...”

容洵也看着落了空的手心，鼻头一酸，不舍的望向她，“所以卿卿，是打算离开我吗？”

宋妗卿摇了摇头，却毅然决然向后退了一步，随即道：“自然不会，我仍旧会陪在世子身边。我对世子的情谊，绝非二字能够简单概括。”

容洵也眸色微动，试图开口却被提前打断：“可是，只有等到世子殿下，真真正正能够依靠自己的能力重新找到自我，心境随之发生改变，不用过分依赖或者在乎身边之人，不是因某个人而妄图春华时，那一刻，我自会朝着世子奔来。”

只有等到，他已然成为高枝上坚韧傲挺的梅花，不必刻意在乎他人眼光，自成一派时，他们之间才能像宋妗卿心中所想一般，平静而自然的相拥。

见容洵也心中依旧纠结万分，宋妗卿缓缓闭上了眼，再添了一把火：“世子殿下曾经说过，殿下所心悦的，是不会为他人改变的宋妗卿。所以世子殿下，请原谅我的鲁莽与倔强。”

“如若世子殿下今夜，无法与我共鸣，我想我与世子之间的情分，也就到此为止了。”

她声音从容不迫，没有半分不舍之意，话语再容洵也耳畔响起，刺耳至极。

恍惚间，二人视线相撞。浓重的夜色下，是容洵也眼中溢出的悲切。火星熄灭，周遭重新陷入到一片黑暗，就像曾经，容洵也苦苦挣扎的地方。

可是这一次，宋妗卿没有再伸出手。

她无比真挚敬重地弯腰行了一礼，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脚步没有半分的停留。

即使那句“卿卿”饱含着无穷尽的挽留与思念，她都未曾回首。

宋妗卿想救下容洵也，想将他拉出至深至暗的地方。

可她从始至终想要去做的，也只是隔绝人世间、隔绝那些反对的声音，递给他一把火炬罢了。她不会成为他的光，亦不会成为他的神明——

她要让容洵也，最终成为自己的光和神明。

这一刻的早春夜晚，被不可泯灭的复杂情感渲染。风声簌簌，宋妗卿的身影终究消失在了黑暗中。

宋妗卿一鼓作气走到宋府，等到彻底关上了大门，才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背靠在冰冷的门前，无声滑落倒地。

她双手抱住娇小的身躯，眸中明火滟滟，不乏坚韧。她自然知道刚刚的话语说的重了，甚至可能会让容洵也重新像个刺猬一般，收紧脆弱的内心，将大门紧闭，一蹶不振。

可若是真如宋妗卿所想的那般，那她就当这么多天不过是一场虚浮无实的梦，就当她赌错了人。

窗台覆满厚厚的霜寒，皎皎明月之下，容洵也轻声滑着轮椅来到朱红门前，坚硬的骨骼仍然挺立。

他略微颤着伸出冻红的指尖，缓缓落至红门中央，隔着厚重冰冷的红门，妄图感受着宋妗卿的温度和回应，得到的却是嘶哑的鹧鸪声。

最终，他还是收回了手，回到了自家府内。

他坐在府邸中央，看着小厮们从两边用力，将大门紧闭。

容洵也凄然的身影湮没入夜，深沉的目光随着关上门的最后一秒，重重闭上。

他声线暗哑，双手紧握，青筋暴起，悔恨却无奈的声音，裹挟着寒风，若有若无地传到宋妗卿的耳畔，让刚踏进宅院一角的她顿时愣住，下意识望向远方——

“对不起，卿卿...”

视线瞬间模糊，寒风刺骨让她瑟缩了下。宋妗卿抚摸着脸颊，竟不知何时，眼泪落下。

那刚刚恍若隔世的声音，像是一场梦，却又无比真实，让她的心瞬间如坠冰窖，惶惶不安。

算了，她想。

一切，还得等到明日再看吧。

但是，她直至今夜，仍然相信容洵也，却不知他，是否相信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