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曦流打开门,庄素月还没回家,她打开电视看天气预报,预报说明天有大雨。看完天气预报庄素月还没回来,白曦流也不再等她她径直跑进房间关上门,没有开灯。
黑暗中静悄悄的一点人声响也没有,只有来来往往的车灯照在墙壁上又消失,空气特别的闷热,一丝风也没有,驶过的车辆扬起了灰尘,又无力的落下。
白曦流身上都是汗,内心十分焦躁,她打开风扇,风扇呼呼的转着,她稍微觉得平静了一会。
她来到阳台想吹风,窗外的月亮出来了,一轮弯弯的月亮,周围几颗明亮的星星。白曦流站在阳台上,看着辽阔的天空,遥远的天空,她像只小蚂蚁一样,多么的微小啊。
白曦流突然看到地上有一只飞回的纸飞机,白曦流捡起飞机放在手心,打开飞机,纯白的纸上面只写了两个字:“谢谢。”
这两个字显得舒雅而又客气,白曦流反复看着这张纸,字体像是书上的毛笔字一样,一笔一画都勾勒的很清楚,很整齐。她猜想:他可能是个认真,又细心的人。
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如同树上长出来一片新叶子,没有什么新奇,然而如此普通的事情,也会有人驻足惊叹生命的玄妙。
窗外又传来叮叮咚咚的钢琴,仿佛一阵狂暴的风雨流过,与她的心一起跳动,白曦流跟着哼唱起来,一个阳台,铺上柔软的地毯,偶然传来的音乐,那是她的秘密花园。
直到白曦流洗完澡睡觉,坐在书桌前写日记,书桌是白色的,上面摆满了书籍,各种学习杂志,试卷,白曦流端正的坐着,认真的复习,复习完了从抽屉拿出蓝色日记本写日记。
“2010年8月6日,天气晴。今天天气晴,天气晴朗的时候,总想去到处转转,下雨的时候就想待在家。我今天早上去爬山,想要锻炼自己的身体…….”她正开心的写日着,门外传开了开门声。
白曦流将日记放在书桌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庄素月走上楼来,走到了白曦流的房间门口,门直接打开了。
白曦流走到床边坐下,穿着睡衣,放下头发乖巧的说:“怎么了妈妈,我刚刚复习完,要睡觉了。”
庄素月把门带上,房间变成了一个密闭的小空间,她皱着眉头:“你今天去哪里了。”
白曦流抬起头笑着说:“去爬了白马山,”
庄素月追问:“和谁去的?”
“我自己去的。哦对了,我还去街上了,遇到了同学,我们聊了下天,我还看到庄阿姨了。”
庄素月脸沉下来,生气的说:“我对你很不满意!不是妈妈说你,你天天和这个那个玩,交一些不三不四的朋友,有什么用吗?你看看你成什么样子了。你跟那些街头混混有什么区别。”
白曦流闭上嘴巴,一言不发,眼泪在眼里打转。
庄素月站在白曦流旁边,穿着黑色长裙,妆容精致,居高临下的看着白曦流。她双手交叉,在房间里审视了会,然后站在书桌前,从中拿出一本书,那本薛惠借给她的《禁忌之恋》
“这是什么书?”
“我借同学的,最近这本书很火,同学们都在看。”
庄素月的眼神更加异样:“这种课外书有什么用!你是不是跟这种书学坏的?你看这种书,你还有心思学习吗?”
白曦流低下头,只是沉默。
白曦流的沉默让庄素月更加生气,她变本加厉的嘲讽:“你知道你快要高考了吗?你还有有多少天啊!你一点都没有时间观念,一点也不重视你的前途!天天就这样玩,看这些闲书!”
“妈,我就是去放松一下,最近学习压力大,我回来一会了就在复习了。”
“你没考上大学,还有时间放松啊?等你考试大学了,以后有的是时间。你没有考上大学,妈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要考虑考虑妈妈啊。”
庄素月喋喋不休将近一个小时,白曦流恨不得变成一个聋子。
看到白曦流哭出来,庄素月这才满意的点头,她让白曦流保证,以后再也不犯同样的错误。“你好好想清楚,妈都是为了你好。”然后转身优雅的走出去,她并没有关上门。
庄素月说完去洗澡了。白曦流独自一人坐在床边,身体不停的颤抖,她痛苦的哭出来,心里觉得无边的痛苦在蔓延。最让她难堪的,就是她的自尊心,恨不得让自己消失。
白曦流去关门,客厅的电话响起,白曦流走到客厅看了一眼时间,快十点半了,这么晚了谁打电话?她擦干眼泪,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微笑的接了电话:“喂,你好,请问找谁?”
电话那里熟悉而清越的声音响起,“白曦流?我是周言真。”
“周言真?!”白曦流有点紧张,压低了身音,“你怎么打电话给我?”
周言真也很紧张,他问:“你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白曦流知道他的意思,看了看浴室里的灯亮着,她走过去关掉客厅灯,假装自己不在客厅,然后抱着电话,肯定的说 “嗯,妈妈去洗澡了。”
“你回家后,妈妈有生气吗?”
白曦流看着窗外漏进来的灯光打在身上,她就像一头在海里游动的蓝色的鲸鱼被关进水族馆里一样不得自由,白曦流伸出手去触碰空中的自由,她苦笑着说:“被骂了,不过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妈妈会生气吗?”
“我爸爸妈妈在外面上班。”
白曦流惊讶的问:“只有你一个人在家?”
“还有我的奶奶。”
她听到周言真那边隐隐约约好像在播放钢琴曲,她好奇的问:“你在听有钢琴曲?”
周言真温和的问:“是啊,怎么了?”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压力太大,产生幻觉了,她怎么会觉得周言真是她经常听到弹钢琴的人?就算是,那又怎么样,不会有什么改变,这只是一件小事。
白曦流纠结了一会,还是决定问清楚,“你是不是…..?”
庄素月正在开浴室门。
白曦流不等他回答,连忙说:“我妈来了,我先挂了,再见。”
“再见。”
白曦流躺在床上,由于精疲力尽,她很快睡着了。
白曦流做了个噩梦,在梦中她又回到幼时,看着庄素月跪在神像前,在烟雾袅绕中,不断的喃喃自语,念叨着姐姐白西的名字,说着她对女儿的想念。
庄素月的脸在烛火中像是一个雕塑,惊恐不安的全身发抖。
白曦流站在一边,哭喊着妈妈,可庄素月什么也没有听到,一动不动的跪在神像前。她极其害怕,想要跑出这里。
她一转身就跑进一个房间。
在这个熟悉的房间,她看见了一个小女孩,穿着一个红裙子,她看不清她的脸,小女孩抱着一个布娃娃,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小女孩看见了白曦流,然后走过来拽住白曦流,白曦流吓了一大跳,大声喊叫,拼命的要挣脱她。
白曦流心漏了一拍,猛然惊醒过来。
醒来时白曦流觉得身上都是汗,她的心砰砰跳着呼吸不过来。她轻抚着自己的心脏安慰自己:“不用怕,梦都是假的。”
白曦流平静下来,打开窗帘,被光刺的眯上眼睛——外面是一大片灿烂阳光,天气预报是假的。
她想:我又梦见姐姐了。
白曦流跑去客厅打开封面是动物园的照片相册不断翻着,相册里是她小时候的照片,大概是6-7岁,父亲刚买了相机给她拍的,这些相片充满了她的回忆。其中夹着几张照片,也是一个小女孩,头上扎着两朵花,穿着红裙子。
关于她的姐姐,白曦流知道的不多,家里人也很少提起,这个名字是家里的陈年旧伤,被一层厚厚的尘埃覆盖,然后背后是密布的伤痕,轻易碰不得。
她小时候时候不明白为什么逢年过节就要祭拜一个叫白西的人,不明白家里为什么总是留着一个房间从来不打开,不明白妈妈为什么总是抚摸着一个小女孩的照片。
白曦流只能从只言片语中知道,知道她的姐姐5岁时就因病去世,知道了她的姐姐聪明伶俐,知道她是父母的遗憾。
奶奶曾经在她提到过:“那是一个多么聪明伶俐的孩子,可爱得不得了,漂亮的不得了,人见人爱的。那么小,和我一起吃饭,就会给奶奶肉,让奶奶吃。可惜,这样的孩子往往人间留不住……”
她看着照片,若有所思。
“妈妈,”幼年的白曦流像一个糯米团子,她仰头问妈妈拿着照片的妈妈:“妈妈,这是我小时候的照片吗?”
妈妈没有理她,只是一脸冷漠的看着白曦流,仿佛她是一个陌生人。
爸爸白竹水连忙抱起白曦流,高大的身体紧紧裹住白曦流,他温柔的说:“这是姐姐的照片。”
白曦流一脸童真的问:“姐姐的照片?我怎么没有见过姐姐啊!姐姐去哪里了?”
白曦流想要一个姐姐:“爸爸,我想要一个姐姐陪我玩!媛媛姐姐就有一个姐姐,为什么我没有姐姐?”
白竹水有一瞬间的凝固,然后缓缓开口:“姐姐已经去了另一个地方。”
白曦流依旧天真的问:“去哪里了,我也要去!我要去找姐姐玩——”
这种儿童般的稚气刺痛了白竹水,他不由想:如果白西还活着,大概也是这么大了。
他只能这么回答:“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可白曦流长大也不明白,她要长大,要读书,要学习,要升学,事情总是又多又杂,一刻也停不下来。她长大了,但是又不够大,不能理解人性是多么复杂,人生又多么不可奈何。
而庄素月要老去,要放下,要重新认识一个女儿,平时又忙,白竹水又去了外地工作,只有过年才回来,白曦流与爸爸只能通过电话联系。庄素月工作又忙,白曦流没人带,只能从小进入寄宿学校。白曦流成为了学校的孩子。
白曦流的学习怎么样,学校生活怎么样,有什么样的朋友,他们不问,她就不说。关于白曦流的一切,父母都不知道。
白曦流长高了,来月经了,读完小学读初中,读完初中读高中,读完高中就要读大学,仿佛见风就长。
庄素月白竹水还没有来得了解她,她就渐渐成为一个真正的大人了。
但白曦流理解妈妈,懂她的辛苦,懂她失去一个女儿长久的悲伤。
妈妈还在睡觉,白曦流去煮面条,希望妈妈能不生气。庄素月平时吃的很清淡,白曦流煮好将面端上去,
“妈妈,我煮了面,吃面了。”
白曦流看到庄素月站在她的房间,手上拿着她日记本,一脸严肃的看着她。